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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舊日皇宮(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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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種寧予辰特有的“點到為止”——永遠不會勉強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 說不願意說的話, 卻也不知道這種態度代表的是溫柔還是冷漠。他臉上總是帶著這種春風一樣的笑容, 看上去像是脾氣很好,偏偏內裏的脾氣又帶著股該死的倔強,打定的主意, 不想說的事,誰也別想能讓這家夥讓步半點。

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心裏面究竟裝了些什麽東西?這世上,有沒有人能讓他記住, 讓他不舍得,讓他放在心裏?

林湛看著寧予辰的臉, 心中湧上一陣氣悶,冷聲道:“你怎麽不再去端一盤子綠頭牌過來給我挑?”

寧予辰驚訝道:“這個歸我管?那不是內務府總管的事嗎?”

林湛:“……”

想拂袖而去,又舍不得,想說點什麽,但剛才猝不及防聽見寧予辰那一番話, 心思又亂成了一鍋粥,他思考了一下, 倉促之中瞥見了小狗的屍體,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多留一會的借口:“不著急,咱們先把這小東西葬了吧。”

寧予辰楞了楞,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皇上好象還真是一個人過來的,微一猶豫,點點頭。

兩個人進了杏園, 寧予辰解下腰間的佩刀,正打算挖坑,刀就已經被林湛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這刀柄露在外面半天了,拿起來怕是有些凍手,你別動,讓我來。”

他蹲下/身來,毫不顧忌明黃色的衣擺沾染了泥土:“太子從小父母雙亡,生性有些敏感,你最後跟他說的那些話,怕是要讓這孩子琢磨好幾天了。”

寧予辰表情覆雜地看著一國之君親自挖坑,覺得對方如此的接地氣,他也實在客氣不起來了,也跟著一拎衣擺蹲在旁邊,把小狗輕輕放了進去:“原來陛下剛剛已經聽見我和太子殿下說話了。這話說的沒錯呀,沒有必要為既定的事實做無謂的犧牲吧?我覺得那很傻。”

林湛一邊添土,一邊好像笑了笑,沒說話。

寧予辰又道:“不過陛下既然聽見了我們說話,我倒覺得那個黃師傅很有問題,這種人實在不宜留在太子殿下的身邊。”

林湛早就到了長明宮外面,兩個人的對話從頭到尾聽的一清二楚,其實他倒是有點羨慕林徵,能讓寧予辰那麽真心實意地教育上一頓。

林湛把土添平,站起身來,仔細將手中佩刀上沾的泥土擦幹凈,這才遞給了寧予辰:“我知道了。以前沒有註意過這個人,我會把他換掉。”

就算不是親生的,但教□□的師傅竟然沒有被皇上註意過,這也實在是有點說不通,寧予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卑微如泥土,不可扭曲如蛆蟲’——這句話我也聽見了。”

林湛沈默了一下,覺得自己鼓了半天的勇氣再不用出來就要衰竭了,他壓抑著心裏面的緊張,盡量把語氣放的平穩,繡著龍紋的靴子還是忍不住在地上蹭了蹭:“這句話是你從什麽地方聽來的?”

他說的是“從什麽地方聽來的”,而不是“怎麽想出來的”,寧予辰可不是傻瓜,心中一下子升起了某種警惕:“的確是偶然聽人說起來過,就無意中記下了,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林湛不動聲色地吐出了一口氣,緩緩道:“那個人,是叫季業吧?”

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給人留出來,季業兩個字一下子砸入腦海,連帶著3022的系統信號都發出了類似於接觸不良的“嘶拉”聲,寧予辰猛地擡頭盯住對方,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在腦海裏傳來的一片嗡鳴聲中,他倏地伸手,一把扣住了林湛的脈門。

林湛不躲不閃,坦然讓他掌握了自己的要害,被寧予辰用力搡在了身後的一棵大樹上,樹幹被他的後背重重撞擊,頓時搖晃起來,滿枝的花瓣簌簌落下,灑了二人一身,天地間頓時清香撲鼻。

寧予辰知道林湛武功不弱,這才不敢掉以輕心,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沒想到他這樣不加反抗,下手倒是有些重了。他抿了抿嘴,卻沒有表露出來,反而沈聲道:“你不屬於這裏。你究竟是什麽人?向我示好的目的是什麽?!真正的林湛在哪裏?說!”

這是林湛頭一次看見他真正沈下臉來的樣子,那張漂亮的臉孔也在這個時刻顯露出平日裏完全不會出現的肅然和危險,然而他的心裏的緊張卻奇跡一般地消失了,反而因為感覺到了一個真正的“寧予辰”而油然而生一種詭異的幸福。

兩個人身量相仿,但當寧予辰逼視過來的時候,無端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林湛身處劣勢,反倒放松地彎了彎眼角。

他的手慢慢順著寧予辰的手腕摸上去,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言細語地道:“我是誰——孟致安、衛錦、林湛,隨便你叫吧。”

這……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之前林湛的種種行為都做得十分明顯,但寧予辰之所以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不是因為他太遲鈍,而是穿越局的手冊上明明白白地寫過“每一個世界中和工作人員有過接觸的原住人物絕對不會覺醒自我意識”——這麽多年都沒有出現過差錯,在他們這些人眼中簡直就是真理!

這個林湛到底是何方妖孽?基因變異嗎?還是說他有什麽顛覆全人類的陰謀詭計——不是在開玩笑,中二病高發的年代,這種先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自己一個人肯定是控制不了局面的,必須請求外援……該死的,和總部的信號到底通了沒有?!

可是……他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他之前,是不是也在和我演戲?

這個念頭在寧予辰心目中一閃而過,還沒等細細體味那點不是滋味,就被他迅速揮散了:“3022,出現緊急情況,你在嗎?3022?我靠!”

系統一片死寂,連3022都失聯了。

“你別急,我沒有惡意。”

林湛雖然不知道內情,但也能看出來寧予辰表情不對,連忙開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我剛剛變成林湛只有一個多月。”

“……你的意思是,你穿越來的?”

寧予辰算了算時間:“你來的時候正好是林渲被處死的時候?”

林湛表情一黯,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準確地說,應該是他被埋葬的亂墳崗剛剛失火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來到了這裏,由衛錦變成了林湛。我那時候不知道林渲是誰,結果這時候屬下上報說亂墳崗起火了,我才看見了岳王的畫像——我並沒有見過他的真人,當時還以為那是你,又聽說是被活活釘進了棺材裏……”

林湛深吸一口氣,直到現在回想起當時看見畫像那一刻的感受還在心有餘悸。

這麽說來,林湛的穿越時間應該和自己算是前後腳,可是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實在讓人想不明白。

寧予辰狐疑地看了林湛一眼,覺得他似乎不是在說謊,於是慢慢地放開了對他的轄制,然而他的表情仍然十分嚴肅,盯著林湛問道:“你說你是由衛錦穿越過來,取代了那個原本喜歡岳王的皇上林湛,那麽你為什麽會知道孟致安?那一世的記憶你不會還是衛錦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吧?”

如果真是那樣,那自己可就真的傻逼了。寧予辰立刻腦補出了一副自己賣力演戲,衛錦面無表情圍觀,內心深處卻是滿臉“我什麽都知道”的笑容的場景,頓時酸爽的肝都打顫,恨不能立刻殺人滅口。

好在老天還給寧予辰留了一條活路,林湛搖了搖頭:“那時候你開車……把喪屍都引走了,我知道以後,心裏真是……後來我就去殺喪屍,闖進了一片喪屍潮中之後,引爆了隨身帶著的炸彈,臨死之前,突然就什麽都想起來了。”

林湛擡起頭來,深深地註視著寧予辰,借由這個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影像來驅散回憶給自己帶來的痛苦:“我能告訴你的全都說了。那麽小辰,你到底是什麽人?”

寧予辰沒有說話——他一時還沒想好這個謊要怎麽撒,是粗獷一點好呢,還是婉約一點更妥當?

只是他這招如今不大管用了,糾纏了三輩子,林湛已經看明白了眼前這個貌似純良的貨到底是個什麽德性,知道不放大招是不用想從他那裏聽到什麽實在話的,所以不等寧予辰回答,自己先道:“你和我不一樣,這三世以來,你沒有換過名字,也沒有改過相貌,說明你的穿越應該不是意外,而是有目的的。我發現不管在哪一個世界,你的性格總會有一個很大的轉變,那麽其實那個轉變之後的寧予辰才是真正的你吧?如果真的這樣計算的話,其實你再每一個世界所停留的日子都不是很長,前後的行為也偶爾會有一點點矛盾,那麽是不是可以猜測,其實你是在完成什麽任務,每當任務結束的時候,你都可以用死亡來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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