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雷利刃的確認之後，夏老這才離開了。

被夏老的動作猛一驚醒的戈暖連忙跟著夏老，送他到亂墳崗的路口，“汪汪”了兩下，夏老忍不住笑著誇讚道，“你這只狗還真是忠心。”

誇一只狗忠心是好事還是壞事？

戈暖沒細想，回到了雷利刃的身旁，夏老的醫術師承名家，而且在古籍的大量熏陶下，許多周邊城鎮的人也會慕名而來。

經過三個時辰的診治之後，雷利刃便可以站起來了，但劇烈的運動他目前還不能做，而且隨時可能會出現病情加重的情況，這也是夏老再三囑咐雷利刃一定要去醫館進行藥物治療的原因。

戈暖討好地叼起被放在地上的骨頭，因為沾滿了泥土，顯得臟到不是人吃的東西，戈暖耷拉著腦袋。

坐了起來的雷利刃熟悉著自己的四肢，看著戈暖討好的眼神以及那似乎意識到東西有些太臟了而低下去的頭，心底裏那麻絲絲的感覺讓雷利刃並不好受。

骨頭還有些齒痕，雷利刃唯一做的就是說道，“太臟了，我不會吃的。”

“嗚。”戈暖哀嘆了一句，叼起骨頭，到一旁默默地啃著。

他似乎很難過，但雷利刃並不會安慰他，只是等到戈暖吃完了，雷利刃才喊道，“狗。”

“汪汪。”不能給我取個名字嗎？但戈暖還是迅速地跑到雷利刃身旁，討好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雷利刃任由他舔自己的掌心，他知道戈暖能聽懂自己講話，“就算你救了我，又怎麽樣呢？我已經成為一個廢人了。”

戈暖收回了自己的舌頭，坐好裝作一副風好大我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麽的懵懂的表情看著雷利刃。

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裏滿是自己的倒影，雷利刃整張臉都繃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滿是關懷以及坦誠，雷利刃甚至沒有在人類的眼睛中懷著這樣的情緒，即使是他的母親，慈愛的目光在他六歲那年就再也在他生命之中遇不到了。

雷響和溫婉之表面上看上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是一對璧人。但實際上當年雷響為了家族而和溫婉之聯姻，看重的都是溫家背後的勢力，雷響裝出深愛溫婉之的模樣騙過溫家，將溫婉之娶了回來，當上了雷家的族長。

並且因此獲得了家族內許多珍貴的資源。

但當上了族長的雷響和溫婉之漸行漸遠，而在溫婉之懷孕之後，雷響的醜陋面目才正式暴露出來，他在外養了一房，礙於當年與溫家定下與溫婉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不敢將人明目張膽地娶回家，但實際上這與雷響又娶了一房無異。

身為一族之長的雷響沒有人敢有異議，是溫婉之一人為自己守護住了這個美夢。

和溫婉之之間沒有太多的感情的雷響在溫婉之面前或許還會裝一裝濃情蜜意，但面對自己的兒子雷利刃的時候，雷響多是厭惡的感情。

也不知道雷響是如何勸說溫婉之，給自己兒子取了個這樣的名字的。

在六歲之前，身為一族之長的兒子的雷利刃被整個家族寄於厚望，而雷利刃也沒有辜負整個家族的期望，小小的年紀便展現了過人的天賦，六歲的他已經掌握了兩種武技，並且正式邁入淬體一重。

六歲之前，雷利刃多是看慣了別人的羨慕的眼神，但並不得到父親認可的他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光鮮亮麗，而在他六歲溫婉之手刃雷響之後，帶著敵意，帶著漠視的，如同看垃圾一樣的眼神，雷利刃看得太多了。

雷利刃可以想到，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廢人的時候，嘲諷的，可憐的眼神。但雷利刃不想要別人的惡意，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醫者聖賢，又豈是他能夠遇見的？這樣的醫者聖賢就算是整個玄武國也不出兩三位，更別提在這麽個偏僻的小鎮能遇到的可能性了。

這樣的自己，存在還有什麽價值？雖然雷利刃曾聽說過經脈俱斷的人是無法再次習武的，但他心中留著一絲可憐的期望，或許以夏老的醫術，可以讓他雖然不至於恢覆之前的狀況，但只要能習武，雷利刃就願意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但期望這種東西，有人想要扼殺的時候，他還能掙紮嗎？那絲該有的期望就不該存在。

“你很高興嗎？”雷利刃冷冷地笑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了譏諷的表情，“你以為救了我，你就會很高興，我就會很開心你救了我嗎？”

“汪汪汪汪。”這孩子又開始作妖了，身為一位以後滅世的大惡人，沒有點作妖的想法，以後怎麽可能會對這個世界恨到要滅世呢？雖然戈暖知道雷利刃聽不懂自己講話，但他還是試著溝通，“汪汪汪汪汪汪。”

你以後會遇到那位能救你的醫者聖賢的，你以後會讓所有欺負過的你的人都能心底裏佩服你，再也不敢小瞧你。

只是戈暖不認同他的做法，強大了的雷利刃何必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何必再去毀滅整個世界，沒有人再去欺負他不就足夠了嗎？

但雷利刃的心是空的，被這些人傷害得很徹底，傷害到他根本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在六歲到九歲這三年時間裏，雷利刃經歷了巨變，從光鮮亮麗到落魄，一個孩子還不到十歲就要獨自一人承受這樣的巨大落差。

這孩子在這三年時間裏堆積了太多的陰暗面和成熟，並且這些陰暗的思想隨著故事的展開積累得越來越深。

戈暖在看整本《武惡》的時候，心底裏非常地心疼主角，在戈暖看來，他的人生中但凡出現點長久的光明，雷利刃都不會絕望到毀滅周圍的一切。

所以戈暖才會一邊心疼雷利刃，一邊和隔岸江大大友好地討論劇情，他希望自己的一番話能改變隔岸江大大的構思，他不想雷利刃成為那個高處不勝寒最後毀滅了整個世界的惡徒，他只想和雷利刃和所有小說中的主角一樣霸氣側漏，坐擁後宮無數。

戈暖也時常在想，《武惡》與其他描寫惡人的小說有什麽不同，戈暖看到過許多修魔小說，也看到過許多為了修煉視生命如草芥，無所不用其極的主角，他們孤獨求敗，他們問心無愧，卻無法激起戈暖的同情。

因為雷利刃是一直在被逼著做一個惡人，甚至他的生命中出現了無數的好人，卻沒有能夠將他帶出所處的困境。就仿佛整個世界都是惡人，唯有雷利刃一人內心在渴望著光芒，但他卻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惡徒。

戈暖叫了好一陣，語言完全不同，戈暖不由得覺得失落極了，他只是書外冷眼旁觀的觀眾，即使他現在以一只狗的身份身處劇情中，但那又會帶來怎樣的改變。

一只狗在為自己難過，雷利刃覺得很可笑，自己過去所一直希望的感情，人卻給不了他。

“你走吧，現在無法習武的我根本保護不了你，更別提養你了。”

戈暖耷拉著腦袋，沒有動彈，雷利刃嚴厲地喝道，“走，你想讓我趕你走嗎？”

果然，他不適合這種溫情的場面，他也不想要他生命中出現一點不同的東西，這樣屈辱地而生，與死又有什麽區別？

戈暖沒有動彈，他的心底裏也不好受，想要一走了之，這樣的主角活該他以後被別人欺負，自己對他那麽好，還被他罵一頓，戈暖頓時覺得委屈極了。

雷利刃很固執，而且他的自尊心非常地強，就像他不喜歡雷利刃這個名字，因為賜予這個名字的人厭惡他，這個名字就代表了一種不祥。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雷利刃根本就不讓任何人知道他曾經有過雷利刃這個名字，他們所知道的，只是某個叫做雷的大人物。

雷利刃像是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強大的自尊心讓他無法承受任何人的貶低和侮辱，但他選擇了將這種情緒壓抑在心底裏，等到有朝一日，通通還給那些應得的人。

戈暖猛地被踹了一腳，雷利刃用自己剛剛才能活動開來的腳來踹自己，戈暖全身的毛豎了起來，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不停地沖著雷利刃叫喚。

戈暖有些失望了，他妄圖想要拯救一個變/態，這怎麽可能？

雷利刃整個人都緊繃著，即使他只是坐著，但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沒有任何人敢小覷，他冷眼看著被踹到不遠處的戈暖，這才發現他的後腿有一道血紅傷痕，裏面的肉已經被翻了出來，並且沾染上了許多的泥土。

再結合戈暖帶來的肉骨頭，雷利刃多少可以猜到他為何而受傷。鎮裏貧苦百姓居多，而且葷素不忌，即使野狗身上有很多細菌，但多會淪落為他們腹中的一餐。

所以，他跟著自己，自己根本不能保護好他，不如讓他自己在這亂墳崗生活下去。

這裏沒有人，他會生活得更好。

只在雷利刃眼中看到了冷意，心灰意冷的戈暖轉身就走，他再也不想看到這家夥了。

這家夥就是個變/態，誰理他誰是小狗。

生氣的戈暖越走越遠，直到來到了一片溪水旁，戈暖低下頭，豪飲了一大口，看著水面倒映著的自己，邋遢，渾身臟毛。

這樣的一個世界，身為一只狗活著太難了，還被主角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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