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接近午時，烈日當頭，路邊的黃土滾燙的似乎要冒出火來，若此時下起雨，這黃土上定能滋出白煙來。

柏巖又換上了那身粗布麻衣，卷好褲腳，抱著桶子正要出門之時，卻被吳老太叫住了:“巖兒，等會兒。瑾月這幾日陪著我一個老婆子，怪無聊的，我這就睡會兒，你將她也帶出去轉轉去。”

“好!”柏巖輕聲應道，平淡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來。

二人一前一後的在滾燙的黃土路上走著，因著柏巖的低氣壓，朱敏敏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兩人便沈默了一路，相對無言。

朱敏敏有些不解，上一次兩人還在那烏頭山下情真意切，怎麽一轉眼便又回到了原點。

朱敏敏看著前面柏巖冷清的背影，郁悶的踢著腳下的黃土，塵土紛紛揚揚，隨風飄散，一陣回旋的風吹來，吹得她自己迷了眼。

“哎呀！”朱敏敏疾呼道，風沙吹進眼裏的滋味真是又痛又澀，她忍不住舉起手揉了揉。

“別動!”柏巖低沈醇厚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只寬厚而溫暖的大手將朱敏敏的雙手撥開，柏巖帶著溫度的男性氣息緊緊的貼上了朱敏敏。

他小心翼翼的扒開朱敏敏的眼皮，輕輕的往朱敏敏眼裏吹著氣。

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柔，輕柔到即便是稍稍一碰到朱敏敏的臉，朱敏敏的心便會狂跳布置。

朱敏敏乖乖待在原處任他處理，即使她眼中的沙早已散去，她仍是眨巴著眼故作難受，看著柏巖低頭看她溫柔而專註的眼神，看著柏巖因著吹氣而微微撅起的紅潤嘴唇，她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好了嗎?”柏巖看著她明亮的眸子輕聲問道，似笑非笑般盯著她，似乎她的小把戲早已被他看穿。

“好了!”朱敏敏臉紅的點點頭，繃不住的笑意從唇角溢出，蔓延至耳旁。

柏巖看著朱敏敏淡淡的笑了笑，想將此刻如此美好羞怯的她擁進懷裏，可到最後，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敏敏!”柏巖垂著眼輕聲喚道。

“嗯?”見到柏巖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朱敏敏心中沒有來由的慌了起來。

“多謝你這幾日對奶奶的照顧!”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朱敏敏撅著嘴小聲嘟囔道，有多客氣便會有多生疏。

“有一件事我本打算自己解決，如今想來，還是先告訴你為好。”柏巖目光溫柔的看著朱敏敏，情不自禁的撩起了她落在額間的碎發。

“什麽事？”朱敏敏心裏咯噔一下，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樣，柏巖有心事。

“瑾月回來了?”柏巖擡起頭，既哀傷又愧疚的看著朱敏敏。

朱敏敏腦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瑾月?她，她不是死了嗎?”朱敏敏連著倒退了幾步，目光迷茫。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前幾日我遠在京都的同門忽然登門，將她送到了我在京都的宅子!我……”

朱敏敏陡然一下清醒了，心也瞬間沈到了底，她不禁嘲笑自己，人家日思夜想惦念了五年的亡妻回來了，如今還有她什麽事呢？

“恭喜你了!”朱敏敏有氣無力的說道，她的雙眼空洞得可怕:“恭喜你們夫妻團聚!”

每說出一個字，都有一把利刃在她心上狠狠的紮一下，說完整句話時，她早已痛得淚流滿面。

柏巖驀地慌了起來，他明知將這件事說出來會傷到朱敏敏，可如果瞞著她，兩人必定會如之前那般誤會更深，越行越遠。

柏巖手足無措的將朱敏敏攬進懷裏：“敏敏，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既然認定了你，便不會負你。”

“那你還能怎麽樣？”朱敏敏噙著淚冷笑了起來，幾乎是嘲諷的看著柏巖:“難道你要納我為妾嗎？還是你準備拋下她不管?我告訴你，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會接受。”

若是前者，作為現代人的朱敏敏自然不可能接受這種糟糕的一夫多妻的生活。若是後者，朱敏敏不就成了逼著男人拋棄妻子的的第三者，即便是她不在乎外頭人的說道，她也會鄙夷拋棄舊妻的柏巖。

這實在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你先冷靜點，敏敏，你先給我點時間。”柏巖的手近乎顫抖的扶著朱敏敏的肩，朱敏敏卻痛苦的將他推開。

“敏敏，當年我與瑾月成親之時，沒有立下婚書，所以我才沒有遭到牽連。而且我與瑾月一向是相敬如賓，未曾有過……肌膚之親……”

“然後呢……”朱敏敏苦笑道:“你想說什麽，你準備與她撇清關系?”

“我……”柏巖一時語塞，因為他也沒想到該如何是好，道德束縛與內心的掙紮如同一座無形的小山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他實在難以抉擇。

朱敏敏心裏也很清楚柏巖目前的處境，若是普通商人也就罷了，可他們讀書人最看重的便是仁義道德，以他那死心眼又愛與自己較勁兒的性子來看，接納瑾月恐怕是他唯一的選擇。

至於柏巖所說的不負她……呵呵！

他要的不過是兩不相負，既博得美名又能左擁右抱。

想的美！

朱敏敏頹然的看著柏巖，她的心涼透了，在現實面前，感情是如此的一文不值，更何況他兩人也只是剛剛開始，比起他情誼深厚的師姐瑾月，她與他這點感情更是比塵土還要微不可及。

呵，到頭來，她什麽都不是。

朱敏敏開始後退，轉身！

“敏敏！”或許是看透了朱敏敏眼中的決絕，柏巖忽然慌張的將朱敏敏一把拉住，朱敏敏卻是發了狠般用指甲挖進他的手臂的肉裏，胡抓一通。

媽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她，她不玩了！

不玩了！

趁著柏巖吃痛的松開手的瞬間，朱敏敏一把掙脫了他的束縛，柏巖還要來拉她，她下意識的擡起手對著柏巖的臉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去，柏巖摸著自己的臉，朱敏敏看著自己的手，兩人都楞住了。

朱敏敏顫抖著聲音道：“以後……以後……以後若是再遇見，你便當作不認識我吧！”

說完，朱敏敏便瀟灑的轉過身，她強自鎮定的往村口的方向走著，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滾滾熱淚隨風飄散，落入黃土中，留下一點痕跡證明了它的存在，只不過很快就被掩埋。?

柏巖楞在原地思索著朱敏敏方才的那句話，如同被抽空了靈魂般頹然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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