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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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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遲看了看手機,下午四點十七分。

他在書桌上找了一只裁紙刀,一手握著手機電筒慢慢往裏面走。

通道寬度只能容納一個人。光在兩邊的墻壁上來回掃蕩,深灰色的磚墻覆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水液,仿佛能流動似的。林雪遲伸手摸了摸,驚訝地發現水已結冰。這時候頭頂滴落一滴水珠,醍醐灌頂般的寒冷直插頭皮,從腦袋一直涼到了腳底。

林雪遲哈出一口白氣,咬牙前行。十來步路後光束照到一個拐角口,墻壁上現出一個普通的壁燈開關。林雪遲沒急著去撥弄它,先用手電筒照了照,光束掃出一間封閉的房間,有大片反光的東西十分刺眼。林雪遲本能地瞇眼躲避反射光,沒看清楚究竟是什麽。房間中間擺了一張鐵灰色的長桌,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林雪遲撥開開關,室內恍然大亮。他這才微微睜開眼,瞳孔一縮,嚇得差點尖叫出來——

三面墻並立十來具巨大透亮的玻璃棺,一棺一人,整墻的屍體閉著眼面無表情地對著意外的訪客。林雪遲捂著嘴巴,瞠目結舌,饒是學醫多年見慣了屍體也被嚇得心悸膽寒。

——這簡直就是一個藏屍墓穴!

吊頂燈科幻意味的藍光打在玻璃上,每一張臉都清晰自然,和睡著的活人幾乎沒有區別。這些人裏面有男有女,身高膚色年紀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頭發全無,左耳後可以隱約看到一些細密的縫合線。可想而知這些人腦袋裏面都被動過什麽手腳。玻璃棺上還有溫度調節器,當前設定的溫度是零下四度。走近了看,因為被冷凍的時間過長,他們的皮膚變成淺灰色,膚質的顆粒感很重,十分粗糙,頸部的血管泛著毫無生氣的青色,未見脈動的跡象。

林雪遲對屍體習以為常,職業本能讓他想要近距離觸碰,但他克制住了這份沖動。隨即他的註意力被中間的長桌吸引了,這是一張普通的工作臺,略低頭可以看到工作臺下面有不少手術工具,其中一架頭架很顯然是用來做開顱手術的。另有其他超聲止血儀、電極板之類不少的急救搶救道具,完全可以組建一個完善的手術室。

林雪遲翻弄著兩塊幹凈的電極板,心沈了下去。

這就是一間完美的手術室,這些人全都被開顱過,說不定左小腦全都被切開了,這些急救工具的存在很可能意味著兇手是在他們沒死的情況下就做了開顱手術。活人開腦是極其殘忍的事,兇手還要做完手術後把他們陳列在玻璃棺內設為展品,這和人體標本有什麽區別?

林雪遲露出一個淒涼的苦笑。

難怪喻江會冒出那樣驚世駭俗的想法給K.K開顱然後把罪名套在所謂的兇手身上、難怪那個兇手這麽甘願被栽贓多了一項罪名但多年來從未有過任何報覆行為、難怪喻江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做開顱手術、難怪他那麽自信這個秘密不會洩露出去……

因為喻江就是那個兇手,是他殺了這些人,他還有一個(或者幾個)幫兇專門做開顱手術。

想到這裏林雪遲眼眶有點發紅,腳趾忍不住蜷縮起來,只覺得有人將手上的裁紙刀一把捅進了自己的心臟,一時間疼得天昏地暗,視線發黑。他戰戰兢兢看著那些手術用品,突然腦袋裏生出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

如果喻江真的是左小腦案件的始作俑者,他是不是也想殺了自己?

林雪遲擡頭看看玻璃棺,玻璃倒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來,他以為是他自己,走近才發現這是兩個勾疊的影子,其中一個正在他身後!

他嚇得猛地回頭,啪地撞在玻璃上,喻江微笑的臉進入他的視線。

“小心。”喻江扶了他一把,免得他跌倒。

林雪遲猛地甩開他,後退兩步:“別碰我!”

喻江沒勉強他,站在原地:“你不用怕,我不會做什麽。”

林雪遲穩了穩呼吸,不確定地看著他:“這些……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吧?”

喻江笑笑:“是,他們都是我殺的。”

“你……”林雪遲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地承認:“所以你就是那個左小腦案的兇手……從一開始你就是騙我的……你看著我給K.K開顱……你讓我給他開顱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置身地獄,面前這個男人褪去了一向儒雅的面目露出猙獰的獠牙來。

他的第一反應是逃!逃出去!不然會死掉的!

他轉身一步就往通道外面跑,喻江輕易截住了他:“雪遲!”

林雪遲手上的裁紙刀猛地劃過男人的手腕,喻江一怔,沒料到他會真的往下割。手一松林雪遲掙脫他的鉗制退到墻邊上,年輕的醫生舉著沾滿鮮血的裁紙刀顫抖:“你別過來!”

喻江很快恢覆了冷靜:“雪遲,我可以解釋。”

“我不需要解釋!”林雪遲眼睛煞紅:“你騙我,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我很好騙對吧?看著我在你手裏被你玩得團團轉很有成就感是吧,Daddy?”

連這聲稱呼都變得諷刺。喻江嘆息:“不能這麽說,我在你身上花了很多精力,並不容易。”

“那我還應該驕傲一下?”林雪遲譏諷道:“值得讓大名鼎鼎的連環殺手費盡心思地哄騙,我還真是矜貴啊,是不是?從Connie開始,從她開始你就在騙我了是不是?包括K.K,包括Oscar,讓我變成你的幫兇,讓我為你開顱。”

他說不下去了,只能厭惡道:“喻江,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喻江不動聲色:“我很抱歉,我和你想象中的我有這麽大的差距。”

林雪遲喉嚨發酸:“也對,是我的錯。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是我看錯了你。這都是我自己選的。你從來沒有強迫過我殺人,也沒有強迫過我給人做開顱手術。是我自己選的,是我自己想要殺他們的,是我自己愛上你的。”

聽到最後一句,喻江皺了皺眉。

“是我瞎了眼睛愛上你。”林雪遲絕望地看著他:“我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我以為你可以接受我,可以理解我,我以為你愛我……”

“有什麽區別嗎?”喻江反問:“現在我一樣接受你、理解你、愛你,也只有我可以。”

“你不是愛我,你是在利用我!”林雪遲嘶吼:“你在利用我給你殺人……利用我滿足你的控制欲、你殺人的欲望,你把這個叫做愛?你的愛就是讓人為你殺人嗎?”

“我只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幫助你做你想做的事。”喻江說:“你知道你想殺了K.K,殺了Oscar,你從心裏渴望殺戮,雪遲,我能理解。我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人?”林雪遲嗤笑:“不不不,我不會濫殺無辜。你呢?殺了他們的時候,看著我殺了K.K和Oscar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你很滿足吧?”

喻江深沈地看著他:“你也一樣很享受殺了他們的過程不是嗎?”

“我沒有!”林雪遲慌張地否認:“我是因為恨他們所以才……”

“但是殺了他們仍然讓你感受到快樂了,對吧?”喻江低聲道:“殺了他們,讓你覺得很有力量,讓你覺得可以戰勝他們,因為你很強大。殺了他們,讓你獲得了自我認同感,對吧?”

“我沒有!我本來要去自首的!”

喻江笑:“雪遲,作惡產生的快感和行善產生的快感都是純天然的,也是符合人性的。”

林雪遲覺得他簡直是在狡辯:“那是你,我不會。我永遠不會。”

“我承認,我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和你說。”喻江說:“我沒說的原因是希望你能慢慢理解和接受,並不是要刻意隱瞞你。就算你自己今天不進來這裏,有一天我也打算帶你來看看。”

林雪遲含淚道:“我不想理解,喻江,我一點也不想理解。你比Oscar還可怕,他即使殘暴,至少沒有城府。但是你,你讓我覺得很恐怖。”

“我什麽都沒有對你做,我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喻江說:“這麽多年來,我對你不好嗎?我有哪裏讓你覺得不滿意了嗎?我沒有對你表現過任何惡意。”

“是,你沒有,但我寧願你殺了我!”林雪遲說:“我寧願……我寧願你把我變成你這些……這些人形標本……也好過當你的幫兇,幫你做這些慘無人道的事情……你毀了我的一生!”

喻江平淡地說:“我只是想給你更適合你的人生選擇。如果你不殺他們,你的一生一樣活在陰影裏,活在對暴力的恐懼裏,與其這樣,去主動戰勝他們不是更好嗎?”

林雪遲搖頭:“但現在我會活在對你的恐懼裏。”

喻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愛你,雪遲。你不需要害怕我。”

“你不愛我,喻江,那是個錯誤。”林雪遲緊盯著他,一步步後退:“我也本來就不應該愛上你,是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讓我離開,我永遠不會再回來,好嗎?”

“你想去哪裏呢?”喻江莞爾:“你能去哪裏呢?雪遲,你的情緒不穩定,你的情況也很不穩定,離開了我,你覺得你在哪裏能活得長久?活得安心?你連晚上做噩夢都害怕。”

“那就讓我自生自滅!”林雪遲哽咽:“沒了我,你不是正好嗎?再沒有人知道你這些勾當。”

喻江置若罔聞:“那不可能,你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能讓你自生自滅?乖,把刀放下。聽話,我說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林雪遲一把將刀橫在自己脖子上:“別過來!”

喻江明顯停了停步子。

“讓我走,要不然我立刻自殺。”林雪遲決絕道:“我是醫生,你知道的,要自殺太容易了。”

喻江象征性地後退兩步,語調陰冷:“你死了,我立刻殺了林雪眉,你也願意?”

林雪遲瞠目:“她叫了你這麽多年的爸爸,她和你有什麽恩怨?”

喻江惡劣地說:“你也叫了我很多年Daddy,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特別動聽。一朝翻臉,難道只有我是無情的那個嗎?她可是跟我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我只答應你媽媽養育她到成年,要不是你,我沒必要再管她。”

“你!”林雪遲咬牙:“不要動她,她是無辜的。”

喻江大大方方地說:“我動不動她,要看你了。”

“讓我走。”林雪遲深吸一口氣,哀求:“我不會報警、不會妨礙你做任何事,好不好?讓我離開,你可以再去找別的人幫你,我會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喻江走近,嘆息著將他手上的刀拿下,扔掉:“雪遲,我不是一個完全冷酷的人,我只希望你不要逼我做得太絕,我一向對你教育有事情好商量,對嗎?”

林雪遲淚流滿面,他渾身發抖,腿軟地幾乎站不住:“是我求你,求求你,Daddy。”

喻江滿意了,抹掉他臉上的眼淚,親吻他的嘴唇,林雪遲僵硬地張開嘴任他蹂躪。

直到男人玩夠了,放開他:“林雪眉我會留下,你長大了,想去外面玩玩也不是不可以,記得定期回來看看你妹妹,要不然她會很想你的。”

林雪遲點點頭,低聲回應:“好。”

“乖。”喻江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在外面註意安全,別玩得收不回心,我在家裏等你。”

那時候的林雪遲只想永遠逃離喻江。他選了離西雅圖最遠的紐約,毫不猶豫地進了博恩,一去就是七年。剛開始到紐約的時候他每天晚上都擔心受怕,看到喻江來電話手都哆嗦。他從此不能再聽電話的響鈴聲,那鈴聲簡直是在淩遲他,一刀一刀將他削得破碎。

後來工作忙了,又礙於經濟局促,他的註意力才慢慢地被放開,將生活的重心慢慢轉移到了工作上,昏天黑地地工作不僅讓他能力快速提高,而且加速了升職,從實習醫生變為主治之後,他這才獲得了稍微的安心和信心。他以為,終於可以建立自己新的生活,總算是為自己打造了一片稍微安穩的天地,他只等著林雪眉念完書,把妹妹接過來,他們兄妹可以好好地生活,可以擺脫混亂的過去。

他天真地想,喻江你答應了我的,你不會動雪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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