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早已暖起來，舒蘇卻覺得自己恍如置身冰窟。

螢火蟲……

螢火蟲……

是螢火蟲暴露了袁博士，是她的電話暴露了袁博士！

難道昨天聶烽已經發現了嗎？

可是她明明很小心呀，明明……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袁博士不在了，不知以怎樣的方式被殺害。

她久久回不過神來，卻又告誡自己不能沈迷在震驚與悲痛中，她還坐在這裏，她還活著，她要繼續活下去。

“他竟然是臥底，我就說，我怎麽會留下後遺癥，一定是他故意的吧。”舒蘇說。

會長看向她，目光一動不動。

舒蘇心中緊張到了極致，有那一刻，她幾乎覺得會長已經看穿她的身份。

“之前他有和你說什麽嗎？”會長突然問。

“他……”舒蘇作出回憶的微表情，搖搖頭，“沒有，他和我說話很少，大概知道我不喜歡他吧。”

會長的目光一直註視著她，她心裏狂跳，臉上卻強迫自己裝作淡然。

好一會兒，會長不再看她，而是站起身來：“下去吧，對於你的情況，趙醫生也許會有不同的見解。”

舒蘇從沙發上起身，只覺得自己腳上像綁了沙袋，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這個趙醫生，會不會看出她並沒有接受過那個“新生程序”，會不會看出她精神思想上其實一點問題都沒有，既沒有失憶，也沒有疊加上別人的記憶，她的一切一切，都只是演戲？

再一次，她與死亡離得這麽近。

好在有過一次經驗，她悄悄地深呼吸，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緊張，哪怕到最後一刻，她都要演好她的大小姐，做自己該做的。

這一次的精神測試真的開了機，她看見自己所戴的帽子上亮起了綠燈，看見那名趙醫生一動不動看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

這位趙醫生也是五十左右的年紀，臉很瘦削，顯得人刻薄又嚴肅，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

不知道這種機器能精準到哪種地步，是不是能完全探測到她的精神狀態，也許就算探測不到，也能探測到她此時是高度緊張與忐忑的吧。

她已經作好了出門就被殺的心理準備，反正該做的身後事她都做了，穆城的新女朋友她也看見了，撇開心中的忌妒與哀怨，她覺得那真是個還不錯的女孩，穆城的眼光……總不會太差的。

趙醫生全程無言，做完測試，替她摘下機器，就出門去。

“的確有很嚴重的後遺癥，儀器顯示大小姐體內有兩組精神力，好的是一組大大強於另一組，所以大小姐是能完全控制新身體的，只是會留有一小部分前宿主的記憶，這種記憶偶爾會幹擾大小姐的思想，但總體影響不大。”

舒蘇清晰地聽到了趙醫生的話，心裏不由自主震驚，忍不住多看了趙醫生兩眼。

他看上去仍然是刻薄嚴肅的，只是他的話語聽起來竟然這樣悅耳。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說假話？難道他也是臥底？

舒蘇在心裏否定了這種猜測，可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麽原因。

聽了趙醫生的話，會長又看了舒蘇兩眼，然後點點頭，“那就後續多治療吧。”說完，轉過身，緩緩往電梯口走去。

舒蘇跟過去，走的時候不免回頭看了一眼那名趙醫生，卻見他已經轉過身去，並沒有多看她一眼。

為什麽？這麽說，他不是臥底？那他為什麽會幫她說話呢？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而她，還不知道後面該怎麽辦。

袁博士死了，只留下她平安地走出了東風園，再一次見到了外面的天光。

很明顯，袁博士會暴露，就是因為她的網絡電話。

之前她以為是她暴露的，現在卻覺得不是，如果是她暴露，那她也會一起出事，可是會長只知道袁博士。

所以聶烽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並沒有告訴會長什麽，甚至他們也許並不知道那通電話是網絡撥號。如果知道是網絡撥號，很容易就能想到她正好在當天突然去網吧上過網。

她一下子明白過來，因為穆城曾經和她說過，會長力量強大，連政府都奈何不了，很大原因是神跡俱樂部的勢力無孔不入，蔓延到了政界軍界以及公安機關。

消息是從政府部門走漏的，她用網絡撥號聯系了那個電話，那個電話知道了“螢火蟲”還存在的消息，可能那邊很快就組織了會議或者行動小組，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那個行動小組裏有神跡俱樂部的力量。

舒蘇有過好幾分鐘的迷茫，之前她可以聽袁博士的話做事，可以以袁博士的任務為自己的任務，而現在，她什麽方向都沒有了，也不自信自己有那樣的能力去與會長鬥。

可是也就是幾分鐘而已，她知道，既然自己沒辦法扮作大小姐活一輩子，那就只能走另外一條路，用自己來代替袁博士，繼續和政府部門聯系。

……

半夜兩點，姚賞悅端了水杯從房間裏出來，沒有開燈，就著夜色，一路上了二樓。

二樓有兩個房間，一個是臥室，一個是書房。

書房門的鎖不知什麽時候被拆掉了，還沒換新鎖，她走到書房門前，將水杯輕輕放在地上，拿出一只手套來戴上，然後再拿起水杯，輕輕推開門。

門成功被打開，室內一片黑暗。

正當她準備拿出手機來照明時，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不開燈嗎？”

話音落，燈已然被打開，穆城坐在左邊黑暗的角落裏，一動不動看著她。

姚賞悅嚇了一跳，臉上露出十分僵硬的笑，“穆城，你怎麽在這裏，我……我出來倒水，聽見上面有動靜，所以上來看一看。”

穆城淡淡開口：“是嗎？但你的手已經在第一時間下意識放到了腰側，那裏是放了槍，還是放了刀？”

姚賞悅看了看自己，的確是這樣。她沒敢帶槍，只帶了一把小匕首，在聽見穆城聲音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就將手放到了腰側，準備隨時拿出匕首。

然而現在她才想到這是多此一舉，資料上顯示，穆城的格鬥技術很好，比她強不是一點點，只怕她就算拿了匕首也討不到好。

姚賞悅僵直了一會兒，索性將水杯放到書桌上，半舉起手，露出手掌。

“我沒有惡意。”

穆城不說話，等著她回答。

姚賞悅忍不住問：“我什麽都沒做，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進書房？”

穆城緩緩道：“那麽巧，在歐洲那樣的地方會遇到國人，那麽巧，她正好是濱江人，那麽巧，她是個年輕漂亮的未婚女孩，那麽巧，她和我的妹妹一見如故，又那麽巧，她看上我這個將近而立、還結過婚，正意志消沈的男人，還是那麽巧，她父母不在身邊，要跟著我們。世上那有這麽多巧合，所以這是一場為我設置的艷遇，也是一場為我設置的陷阱。”

姚賞悅輕咳了一聲，“這……就看出來了？所以從一開始你就覺得我有問題？”她嘆了聲氣，“難怪他們不同意我的建議，這方案是我想出來的。”

“他們？你是哪裏的人？”穆城問。

姚賞悅老實回答：“我是剛從政法大學畢業的學生，國家特殊機構特殊身份，我們成立了一個反神跡組織，我想代表組織邀請你加入，成為組織的線人。”

“對不起，我連黨員都不是，我以為我納的稅額已經滿足了我需要對國家做的貢獻度。你所說的神跡，我一概不知。”穆城冷漠道。

姚賞悅誠懇地走近兩步：“你知道的，那個薛家就是神跡俱樂部骨幹成員，你和他家的女兒訂過婚；星空聯誼集團就是神跡俱樂部的控股公司，你也和他家的董事長千金訂過婚，而且，據我所知你正在留戀著的，正是那個董事長千金，也是你的妻子，你怎麽會不知道神跡俱樂部呢？”

“那又如何？”穆城反問。

姚賞悅立刻道：“你是我國的公民啊，你應該也知道神跡俱樂部的種種惡行，它嚴重危害了國家安全和穩定，你正好和他們有這麽深的關系，很容易就能打探到敵人內部，你就不能稍稍幫一下我們嗎？我們肯定不會讓你置身危險的。”

穆城看她一眼，“說完了嗎？說完了的話，我拒絕，那麽你現在可以走了？”

姚賞悅無奈地看著他，嘆一聲氣：“那我要是告訴你，我覺得你妻子找人強暴你妹妹的事有疑點呢？”

穆城的身體微微一震，轉眼目光銳利地看向她。

她立刻解釋：“是這樣的，在知道你一心記掛你妻子後，我向組織建議可以從這方面入手，他們就查到你和你妻子分開的原因，確認你可能不會再和神跡俱樂部有瓜葛了。但是那時我已經和你們在一起，我覺得很奇怪，因為穆穎的樣子，完全不像遭遇過這種事的，在你面前還好，特別是在我面前，你知道嗎，有一天我們一起看電視劇，看到段床戲，她居然感嘆女演員長得太醜，我覺得再心大的女人也不會心大成這樣吧！”

穆城看著她，看上去似乎不為所動，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心發抖。

他被她說動了，他開始回憶穆穎這些時間以來的異常，開始期待她說的話是真的。

從去旅游開始，穎穎的狀態就像突然好了很多，雖然偶爾她仍然會表現出傷心的樣子，但只是表現出而已，他能看出她是真的開朗了。他還以為，她只是因為外出或是時光流逝而走出了心理陰影而已。

姚賞悅繼續說：“那時候我就想，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值得調查的地方，正好從穆穎口中我也知道，她和她嫂子關系並不太好，但有的時候，她又會對嫂子流露出一種擔心和猶豫，我覺得她肯定有什麽心事，是關於她和她嫂子的，而你並不知情。

“後來，我的同事告訴我，他們查到了一個知名婚紗設計工作室的設計師，從他口中得知，他曾收過一名舒小姐的八萬塊錢，你應該知道這舒小姐就是你妻子，她讓那名設計師和她合謀演一出戲，那出戲很奇怪，竟然是嫂子要在小姑子面前和男人演奸情。事情查到這裏，有了足夠多的疑點，但真正的原因，也許只有穆穎和舒蘇知道。”

“章冰睿……”穆城說出那個名字，姚賞悅點點頭，“就是他。”

他忍不住攥住自己的手，以遏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不錯，他千百次的想過，如果真相不是那樣該多好，如果只是他誤會了該多好，可是他不敢去深想，因為那是對穎穎的背叛。

但是，如果作為局外人的角度，這裏面確實有太多太多的疑點。

首先，他直到現在都難以相信小蘇會做這樣的事，他和她相處過兩世，他幾乎看著她長大，她心底最大的陰暗面恐怕也只是嘴上嘀咕幾句不滿而已，那樣的事，別說是對穎穎，就是對一個陌生人，對她不喜歡的大小姐，她也做不出來。

其次，穎穎突然懷疑小蘇出軌那個設計師，也毫無道理，穎穎不會隨便誤會隨便冤枉人，而小蘇也不可能真的出軌，這個疑點今天他才知道：小蘇確實沒有出軌，穎穎也確實沒有看錯，這一切只是小蘇的安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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