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

剛從人山人海的超市裏擠出來，又要擠進去, 蘇輕輕內心有些無奈。

然而沒有別的辦法。

蘇輕輕從靠近門的縫隙裏鉆進去，緊緊跟著前面的人往裏走。

空調裏的暖風吹出來，整個超市都暖洋洋的, 就算是冬天, 在超市門邊也已退散了。

蘇輕輕一路走到收銀臺, 拿了購物袋往回走, 順便掏出手機給妞妞發了條消息, 告訴她姐姐馬上就到了。

沒過幾秒鐘，妞妞回覆說【姐姐, 你快來吧, 我就在剛才那裏呢。】

【馬上來啦，等一小會兒。】

【妞妞：姐姐, 你一定要快呀！】

蘇輕輕歪歪頭，妞妞的語氣和平時不太一樣，好像特別著急。

是不是有什麽事，妞妞解決不了，急著等她過去？

想到這裏，蘇輕輕有些擔心，妞妞是很機靈，可畢竟是小孩子。

所以她趕快發消息問【妞妞，你有事找姐姐嗎？】

【妞妞：有呀，快來快來呀！姐姐，不快點你會後悔的！】

蘇輕輕松了一口氣，妞妞應該是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想和她分享分享。

過年期間，碰到的好玩的事還是挺多的。

【妞妞：姐姐，你怎麽還沒到呀？】

不過過了一兩分鐘，妞妞又開始催她了，看來小家夥確實挺著急。

【就到啦。】

蘇輕輕加快腳步，往剛才的地方走去。

遠遠地，妞妞跳起來朝她揮手，模模糊糊喊了句什麽，離得遠口型也看不清。

蘇輕輕看了看周圍，除了人來人往，沒什麽值得註意的。

誒？

突然間，她看到妞妞身邊站著的身影。

天……怎麽幾乎每次和妞妞出來，都能碰到沈望。

蘇輕輕扯了扯耳邊的頭發，妞妞肯定是因為沈望，才發消息要她快點來的。

她早就應該知道的。

能讓妞妞突然興奮起來的，除了這件事，也幾乎沒別的了。

說來也奇怪，其他人，比如說妞妞，比如說孟曉晴，比如說學校貼吧裏那一群天天發帖討論的人，看起來，都比她自己關心和沈望的感情進展。

蘇輕輕雖然心存期望，但表現出來的總是不慌不忙的樣子。

“姐姐！姐姐！你好慢哦！”

走近了一些，蘇輕輕總算能聽到妞妞說的什麽了，然而妞妞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讓她原路返回，還不如什麽也聽不到的好――

“姐夫都等你好久好久了！”

蘇輕輕：“……”

妞妞自從第一次見面後，就把“姐夫”這個稱呼記住了，變成了沈望名字的代稱。

蘇輕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慢走了過去，盡量自然地對沈望一笑：“同桌，你怎麽在這兒？”

沈望指指馬路對面：“我剛才在那邊，聽見妞妞喊我。”

“說你要――請我吃果凍？”沈望一挑眉。

蘇輕輕“啊”了一聲，低頭看了看，剛才散了一地的果凍被重新裝在袋子裏。

“姐姐！姐姐！”妞妞舉起手引起她的註意，“剛才是姐夫幫忙撿的哦！”

蘇輕輕沒辦法，只好自動忽略了“姐夫”這個稱呼。

沈望對妞妞的話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嘴角含著一點似有似無的笑意。

蘇輕輕又扯扯耳邊的頭發：“同桌，謝謝你啦。”

然後她拿出新的購物袋，把果凍都倒進去，突然想起沈望說的，“妞妞說你要請我吃果凍”，於是拿了一個，伸長胳膊遞過去。

沈望對這種甜食沒什麽興趣，剛才只是逗逗她而已，現在看著小姑娘臉紅紅的，認認真真地遞了一個果凍過來，突然覺得，著實是作了個正確的決定。

晶瑩剔透的果凍襯得女孩子的手格外漂亮，沈望接過果凍，蘇輕輕松手時，指尖在他手上一掠而過。

沈望不知道怎麽，忽的抓住她的手腕。

女孩子的手腕特別細，輕而易舉地就能握在手心裏。

或許是天氣太冷，蘇輕輕沒被袖子覆蓋住的皮膚涼涼的，和他心中一湧而上的火熱是兩個極端。

然後兩個人都楞在原地，蘇輕輕也沒有把手腕抽出來，而是仰著頭，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姐姐姐夫放心！我不看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妞妞雙手捂住眼，背過身去，大聲說。

從看到沈望抓住蘇輕輕手腕的那一刻起，妞妞小小的心靈突然浮現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想起平時看電視，大人們有時喊她“妞妞，把眼睛閉上”，那時的感覺好像和現在差不多……於是她聽話地照做了。

妞妞的聲音引得幾個路人往這邊看，眼神中或多或少帶一些探究的意味，想看看小女孩因為什麽喊得那麽大聲。

蘇輕輕突然反應過來，低低地“啊”了一聲，這才把手腕抽出，垂下頭抿了抿嘴。

直到這時，剛剛漏了一拍的心跳，才有覆蘇起來，“撲通撲通撲通”，幾乎能透過胸腔聽得清清楚楚。

深吸一口氣，暫且將內心的起伏平覆下來，蘇輕輕對沈望說：“同桌，我先走了。”

然後她揮揮手：“明天……啊，不是，開學後見。”

沈望嘴角一挑，簡短地道別：“再見。”

妞妞還保持著剛才背過身捂著眼的動作，蘇輕輕過去拍了拍她，妞妞擡頭，把並攏的五指分出一條縫來，“誒”了一聲，然後放下手。

“姐姐，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呀？”妞妞看著她說，“姐夫呢？”

“他走了啊，我們也該回家啦。”蘇輕輕說，“不然出來時間太長，奶奶要著急了。”

妞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說：“好吧，其實姐姐，我經常出來玩很長時間，奶奶不會著急的，我可以再等你一會兒呀。”

“等我什麽啊？”蘇輕輕問。

“我聽說，你們大人談戀愛的時候，總想膩在一起，那你們只待了這麽一小會兒，姐姐不會怪我嗎？”妞妞說。

蘇輕輕：“……”

“姐姐？”妞妞見她不說話，以為蘇輕輕真的責怪自己，突然有點慌，“姐姐，我可以幫你把姐夫拉回來呀，他肯定還沒走多遠。”

蘇輕輕：“……”

“妞妞，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蘇輕輕拉起她的手，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妞妞一路一蹦一跳，變著花樣逗她開心，把註意力轉移到其他事上，蘇輕輕倒是松了一口氣，用另一只手悄悄摸了摸被沈望握過的手腕，心情一點點飛上了雲端。

過年大多和往年並無差別，團圓飯，熱鬧的聚會，被當做背景音的春晚，封在紅色紙包裏的壓歲錢。

只是，唯獨今年，在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蘇輕輕和沈望不約而同地給對方發去了消息――新年快樂。

前後手機中湧進來好多條祝福短信，華麗麗的修辭，千篇一律的語句，都不及一句簡簡單單的“新年快樂”引人註目。

因為手機信號的彼端，是每天都在想著的那個人。

四個字背後，藏著的是“希望每一年都和你一起，希望你每分每秒都快樂”。

懷著小小的欣喜，放過假後，回到學校，大多數人都愁眉苦臉，而蘇輕輕是一直彎著嘴角上課的。

“小可愛，你怎麽這麽高興啊？”孟曉晴勾住她的肩膀，“我都快被一中的課程折磨死了。”

“大概是――我比較喜歡學習吧。”蘇輕輕說。

“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比較喜歡什麽。”孟曉晴說，“終於放完假了，終於能見到他了，對吧？”

蘇輕輕被她說中了，耳廓微微紅。

“哎，一看就是我猜對了。”孟曉晴笑著說，“小可愛，我就不打擾你學習了，你高三可是要去重點班的呀。”

“重點班”三個字又戳中了蘇輕輕的心事，她滿心想去，可高三重點班人這麽少，一聽就是個遙遠的目標。

“小可愛，你肯定沒問題的！”孟曉晴看出來她的失落，“不就是個重點班嘛，小意思！”

“嗯！”蘇輕輕重重地點頭，笑著說“一定可以的。”

＊＊＊＊＊＊

冬天的寒意漸漸褪去，綠意縈滿懷，空氣變得燥熱，蟬鳴充盈了每一寸空間。

老徐擦擦汗，走進教室：“高三分班表打印出來了，我貼在教室前面，大家下課看看。”

而後他站在講臺上一頓：“同學們，以後大家可能就不在一個班了，但我希望高二三班，這個集體，永遠都不會散。”

“不會散！怎麽可能散呢！”

“就是！高三大家還在一棟樓，到時候去找你們啊！”

“我賭咱倆分到一個班了，不信等會兒去看。”

“行啊，下課去看，必須是一個班！”

“……”

周圍鬧哄哄的，蘇輕輕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轉頭看看沈望，又擡頭，分班表已經被貼在墻上。

下課鈴響起，全班人幾乎一瞬間，全都沖到前面找班級了。

蘇輕輕坐在位置上沒動，聒噪的蟬鳴把整個耳朵都充滿了，連同心情也浮躁起來。

深呼吸一次。

深呼吸兩次。

深呼吸三次。

……

緊張。

五十點可愛

“去嗎？看分班表。”孟曉晴走過來, 彎著腰趴到蘇輕輕身邊問。

“嗯, 這就去。”蘇輕輕點點頭。

孟曉晴知道她擔心，摸摸她的頭發：“沒事兒的，一定可以，相信自己啦。”

“嗯！”蘇輕輕站起來，走了幾步，回頭對孟曉晴說, “晴晴，如果我們兩個也在一個班多好。”

“哎, 這可能性就太小了。”孟曉晴說, “咱倆名次差太多。”

蘇輕輕歪歪頭：“那可能我們都被分在普通班……”

“哎！可別！”孟曉晴打斷她的話，“普通班和重點班離得也不遠, 我一下課就能去找你，關鍵是——你和沈望如果不在一個班，怎麽去找他啊？”

“直接告訴他, 你想他了？”孟曉晴笑道, “還沒說完, 我們家小可愛的臉蛋兒, 就該比熟透的蘋果還紅了。”

“晴晴！”蘇輕輕說, “誰會這麽蠢啊……我難道不找個理由再去嗎。”

“嘁，你要是找得到理由, 還用苦兮兮地天天趴桌上學習嗎？”孟曉晴說。

“……當然啦, 我還要努力考大學呢。”蘇輕輕回答。

“哎，小可愛啊, 你努力考大學不也是因為他？”孟曉晴早就知道她的心思。

“……也不完全是啊。”蘇輕輕拉著她往教室前面走去，“晴晴，我們快點去看分班表吧。”

孟曉晴聳聳肩，和她一起走過去。

紛紛的議論聲越來越近，看到班級的同學都在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問。

“你被分到幾班了？”

“五班，你呢？”

“巧了——”

“哎？你也在五班？”

“不是，六班。”

“那巧個大頭鬼啊！”

“鄰班啊，就算不是同班，鄰班也很好啊！”

“你們幾個怎麽都在五六班，我靠，我在十一班啊！”

“……”

蘇輕輕被他們逗得笑出來，奈何前面擠成一堆的人太多，踮起腳也只能看到一片頭頂。

“晴晴，你能看得到嗎？”蘇輕輕試了好多次，最後只能回過頭問孟曉晴。

孟曉晴雖然個子高，但也看不清分班表上這麽小的字。

“賀餘！”孟曉晴一眼就看見他在最前面。

“哎！晴哥！”賀餘應道。

“快幫蘇輕輕和我看看，分到幾班了！”孟曉晴喊道。

“好嘞！”賀餘馬上開始找，“看到了看到了，晴哥你在十三班，輕輕——我靠，輕輕你厲害啊，重點班大佬。”

“那當然！我們家小可愛不去重點班才奇怪呢。”孟曉晴立刻興奮起來，“小可愛小可愛，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開心！”

“嗯！”蘇輕輕終於放松地笑出來，“特別開心呀。”

“過幾天就該按新班級上課了。”孟曉晴擠擠眼睛，“你要加油呀，小可愛。”

蘇輕輕滿心都是歡喜，笑容一露出來，就再也收不住了。

好像心中一切希望的，都會實現。

“一年後也會這樣的。”孟曉晴說，“不過等你們考上一所大學，肯定比今天還高興。”

蘇輕輕笑著用力地點頭：“嗯，一定會的。”

這屆高三的重點班一共三十六個人，還起了個特別吉利的名字——八十八班，據說上一屆叫六十六班。

老徐從高一就開始帶重點班，所以高三仍舊是重點班的班主任。

下午提前一節課放學，留給大家時間換教室。

高二的書特別多，而且大多數是不能扔的——高三覆習還要用到。

加上高三新發的習題和課本，足足要四五次才能搬完，關鍵為了保證高三生學習的安靜環境，學校把高三教學樓設在最偏遠的一棟，離高二教學樓還挺遠。

“哎呦我的老天爺，我腰都要累折了，簡稱要夭折了。”賀餘搬了兩趟，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不動了。

孟曉晴一腳踹過去，嗤笑道：“就這麽幾本書，瞧把你累成什麽樣了。”

“我和你可沒法比，晴哥，你是真漢子。”賀餘豎起大拇指。

“有病吧你！”孟曉晴沒有接受他的讚美，反而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險些對他的背造成巨大傷害。

“我靠，疼死了。” 賀餘不敢反抗，一腳蹬在椅子上，“唉，我可是祖國的花朵，累成這樣，祖國也不關愛關愛我。”

“就你這樣，還花朵呢。”孟曉晴說，“人家小可愛都沒抱怨，你有什麽資格。”

賀餘“嘶”地抽了口氣，表情悲痛地指向孟曉晴背後：“我沒有資格？晴哥你開什麽玩笑！你家小可愛都要被寵壞了！”

“什麽玩意兒？”孟曉晴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我靠？真的啊。”

只見沈望幫蘇輕輕搬著書箱，蘇輕輕原本抱著書包，和沈望說了幾句話之後，書包也被他

從手中拿下來，拎到書箱上放著。

蘇輕輕好幾次試圖把書包拿下來，自己背著，結果都被沈望阻止了——他每次都把蘇輕輕的頭發揉亂，弄得她看不清路，只能停下來把遮住眼睛的發絲理順。

“看見了嗎晴哥，這就是純潔的同學間的深厚友誼！”賀餘湊過去對孟曉晴說，“咱倆認識時間也不短了吧，情深義厚，你難道不幫我搬書嗎？”

“我可去你的深厚友誼吧！”孟曉晴甩甩辮子，“你自己的話說出來，自己相信嗎？”

賀餘撓撓頭：“不怎麽信。”

孟曉晴斜著眼瞅他：“那你還敢說出來，騙你晴哥玩呢？”

“不敢不敢！”賀餘連連擺手，往另一邊挪了挪，“我就是奇怪了，從上個學期，望哥就想追蘇輕輕了，怎麽現在還沒在一起呢？”

“這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孟曉晴一聳肩，“不過，我覺得快了。”

“哎！真的啊？”賀餘問。

“你給我閉嘴！晴哥也是你能質疑的！”孟曉晴瞪他一眼。

“閉嘴閉嘴，不說了。”賀餘說，“那就祝他們百年好合吧。”

一直到下課，還有人沒把書都搬完，老徐拍拍講臺：“同學們，先停一停吧，我講幾句話，大家吃完飯回來再收拾。”

以前老徐班的學生們都知道，他的“幾句話”約等於“幾百句話”，一個個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

只有那些和老徐不熟悉的同學，在新的班級見到新的班主任有些興奮，看起來特別聽話又特別積極，老徐話音未落，就找了位置坐下。

教室裏桌椅的擺放有些亂，蘇輕輕環顧四周，到處都堆放著課本和資料，她看到右手邊有幾個位置空著，於是往那邊走去。

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被一只手拉回去。

低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同桌，幫你搬了這麽多書，不說聲謝謝就走？”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伴隨著一聲低笑，蘇輕輕心跳漏了一拍，全身一僵，隨即被往後一拉，一個不穩，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蘇輕輕知道是誰，卻仍被嚇了一跳，回頭看，沈望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就坐在她旁邊，見她轉過頭來，指指兩張挨在一起的桌子，桃花眼一彎：“咱們又是同桌了。”

“太、太好了……啊不是，是太巧了……”蘇輕輕想了半天，沒找出一個詞形容現在的心情，分明特別開心，卻不好意思直接說出口。

“同學們，快下課了，別磨磨蹭蹭的，隨便找個位子坐下就行，過幾天還得重新排座位。”老徐拍了拍講臺，示意大家趕緊靜下來。

重新排座位……

沒聽錯吧？

沒聽錯。

蘇輕輕突然有些失落，全班三十六個人，她和沈望同桌的可能性應該很小吧。

不過至少在一個班了，已經很好了。

同學們都坐好了以後，老徐雙手撐在講臺上，清清嗓子：“很高興和大家見面啊，在座的

大部分都是熟面孔了，都是咱們年級的的翹楚。大家也都知道，高三是沖刺的關鍵時刻，我們面對的是高考，把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因為……”

下課鈴響了，以前沒聽過老徐講課的同學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食堂吃飯。

然而老徐擡頭看看時間，說道：“同學們不要著急啊，再等兩分鐘講完。”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急著去吃飯的那些人，都等得快要懷疑人生了，只有原來被老徐教過的學生們照樣很淡定。

直到快十五分鐘時，老徐才頗為不舍地結束了演講。

“今天的晚自習晚一會兒到沒事兒，不耽誤你們吃飯的時間。”老徐終於說出了一句讓大家都高興起來的話。

老徐率先走出門去，教室裏有幾人歡呼了一聲，好多人緊跟著沖向食堂。

“走了同桌，吃飯去。”

蘇輕輕正趴在桌子上預習，直接被沈望拎著領子站起來。

“哎哎！慢點啊——”蘇輕輕本來就還沒站穩，又被亂七八糟的椅子絆了一下，不得不抓住沈望的衣角。

沈望“嘖”了一聲，松開她的領子，胳膊一伸，把女孩子抱起來，繞過前面一大堆書箱，然後放在地上。

蘇輕輕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雙腳懸空，還沒反應過來，一轉眼就站在書箱的另一邊，低低地“啊”了一聲，楞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你啊，同桌。”

五十一點可愛

蘇輕輕跟著沈望走出教室門時, 總感覺有人在後面看著。

大概是以前別的班的同學, 早就聽說過他們兩個，所以好奇地多看幾眼。

“哎，我們以後可能就不是同桌了。”蘇輕輕戳戳沈望，想起他可能沒聽老徐講話，解釋道，“老徐剛才說, 過幾天會重新排座位。”

沈望一挑眉：“你很舍不得嗎？”

“……是啊。”蘇輕輕低下頭，看著腳邊一顆石頭, “都同桌一年了。”

“我也很舍不得。”沈望彎下腰, 俯在她耳邊說，“而且認識你這麽多年了。”

靠得這麽近說話, 蘇輕輕又被他弄得臉紅起來。

的確是認識了好多年了，從住在Ｃ市時到現在，中間隔了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也沒什麽感覺, 而現在連“不做同桌”這一點小距離都不想有。

變化有些大啊……

大概是因為“喜歡”二字吧。

蘇輕輕嘆了一口氣：“算了, 反正重點班只有三十六個人, 重新換座位, 也不會離得很遠。”

沈望笑著說：“是啊。”

＊＊＊＊＊＊

蘇輕輕做好了換同桌的準備, 卻沒想到老徐根本沒想給他們安排同桌。

“同學們，高三考試非常頻繁, 如果每次考試前都把桌子拉開太麻煩了。”老徐說, “反正我們班只有三十六個人，不如單人單桌, 座次表我貼在講臺上了。”

蘇輕輕睜大眼睛，轉頭看向沈望：“同桌……啊，不是同桌了。”

女孩子聲音軟軟的，說完後低下頭，似乎連發梢都沮喪地垂下，蔫巴巴的，像很久沒澆過水的小植物。

雖然聽到老徐的安排，沈望心中也很失落，但小姑娘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愛，他挑了挑嘴角，一不小心笑出聲來。

“誒？”蘇輕輕仰起頭來，“你笑什麽呀？”

“你笑什麽呀？”

過了一會兒，蘇輕輕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

“笑你可愛。”沈望如實說道。

“啊？”蘇輕輕被他沒頭沒尾地一句話弄糊塗了，她還一直沈浸在老徐“單人單桌”的安排裏。

“我是說——沒關系，教室裏就三十幾個人，離得很近的。”沈望知道她想的什麽，安慰道。

蘇輕輕趴在桌子上，小腦袋埋在臂彎裏，聲音悶悶地：“怎麽沒關系呀。”

“那我每節課下課，都去找你，好不好？”沈望也垂下頭，和她靠的近了一點，低聲說道。

“那、那還是不用了。”蘇輕輕直起身來說。

她感覺沈望說這句話的語氣，比以前都溫柔好多，像一片小小的羽毛，在心底搖呀搖呀，把剛才的難過拂去了不少。

班裏其他人聽明白老徐的意思，也紛紛議論起來，畢竟從高一開始，就是兩個人坐在一起，有的班甚至是三個人四個人坐在一起。

沒聽說過把教室當成考場安排的。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有什麽話上來說，我把講臺讓給你！”老徐等了幾秒，沒人敢真上去反對他，於是清清嗓子接著說道，“教室裏人本來就不多，沒必要安排同桌擠在一起。”

“而且單人單桌，桌子拉開，老師能更及時了解每位同學的學習情況，這對於我們重點班的同學是非常必要的，而且大家有什麽問題也能更方便地問老師……”

老徐把這種安排的好處一條一條列出來，其實已經非常照顧他們感受了。

換做別的班主任，大概就是——已經決定了的事，你們照做就好。

“行了，我就說這麽多。”老徐說，“如果有更好的辦法，大家盡管來辦公室找我，不要有顧慮，咱們爭取把教學方式做得更完善。”

蘇輕輕聽老徐說了這麽多，只記住一句——座次表是按身高排的。

真是特別公平了。

果然，下課去講臺上一看，她被安排在第一排，沈望被安排在最後一排。

蘇輕輕：“……”

做不成同桌就算了，有必要成為整個教室裏座位離得最遠的兩人嗎？

“哎，小可愛，這就是你想錯了。”

放學後，孟曉晴來找蘇輕輕一起走，看她一臉郁悶，一問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們兩個不是離得最遠的，坐在教室對角的才最遠呢。重點班大佬，怎麽連這點都不明白了？”孟曉晴捏捏她的臉蛋兒。

“晴晴，其實也沒什麽。”蘇輕輕笑了笑，“我就是以為，考上重點班就能和他繼續同桌了。”

“我明白了，你是心理落差有點大。”孟曉晴摟住她的肩膀，“小可愛呀，你也不想想，你都和他一個班了，隨便走幾步都能碰上，多幸福啊。”

“嗯。”蘇輕輕點點頭，“已經很好了。”

孟曉晴伸了個懶腰：“說起來，你們重點班的人，是不是以後都要過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了？”

“啊？”蘇輕輕沒聽懂她的意思。

“哎，就是一心撲在學習上，連教室門都不出。”孟曉晴解釋說。

“不至於吧？”蘇輕輕心裏沒底，今天剛排了座次，她旁邊的女生戴著厚厚的眼鏡，只在

一見面時說了聲“你好”，然後再也沒交流過。

那位同學一直在做題，她也不好意思打擾。

“不至於嗎？”孟曉晴說，“未必吧，沒準兒過兩天，你就忙得連我叫你都出門了。”

“不會的。”蘇輕輕認真地說，“你什麽時候叫我，我都肯定出去。”

“哎，那我問你個問題。”孟曉晴突然擠擠眼睛，笑著說，“如果我和沈望都在教室外面，叫你出去玩，你跟誰走？”

“晴晴！你又開這種玩笑。”蘇輕輕沒有回答，不知不覺中，耳廓慢慢變紅。

“哦——我知道答案了。”孟曉晴甩甩辮子，“輕輕你知道嗎，就算你不說，你的耳朵也都替你說出來了。”

蘇輕輕“啊”了一聲，擡起手捂住耳朵。

她發現耳朵時不時變紅，好像挺難控制的。

“唉，真是重色輕友啊！”孟曉晴搖搖頭，“你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可愛了。”

“可是他也沒叫過我呀……”蘇輕輕說，“所以晴晴，我還是最喜歡你。”

“哎，你這牽強的解釋啊！簡直像沒學過語文似的。”孟曉晴突然笑起來，“你怎麽這麽可愛，連這種問題都認真解釋。”

蘇輕輕接連被沈望和孟曉晴說“可愛”，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們怎麽總是說我可愛呀？”蘇輕輕下意識地問出來。

“因為你是小可愛呀，你不可愛誰可愛？”孟曉晴隨便說了句，然後抓住關鍵點，“你們，這個‘們’是指沈望吧？”

“是……吧。”蘇輕輕說。

“你可以呀。”孟曉晴笑道，“他肯定天天誇你可愛，是不是？”

“不是啊！”蘇輕輕急忙說，“只是偶爾而已。”

孟曉晴一聳肩：“行吧，偶爾。”

蘇輕輕還想說幾句什麽，結果被孟曉晴摟著肩膀，一路拉著下了樓梯。

＊＊＊＊＊＊

晚自習。物理。

整個教室裏只有筆尖和紙張摩擦的“刷刷”聲，和翻書的聲音。

似乎所有人都繃著一根弦，一句閑話也不多說。

蘇輕輕坐在第一排，就算不正對著講臺，也被坐在上面的物理老師嚇得一動不敢動。

她從前沒見到過這老師，但第一眼印象就是“好兇啊”。

這節課的作業特別多，中間夾雜著幾道特別難解的題，蘇輕輕悄悄看了眼老師，見他沒看這邊，於是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戳戳旁邊坐的人。

然後突然反應過來，早就已經調過座位了。

轉頭一看，隔著挺遠的桌子上，那個戴眼鏡的女生皺著眉頭，“刷刷刷”寫著習題，根本沒註意到這邊。

還好。

蘇輕輕松了口氣。

唉，只不過同桌了一年，很多事情都已經養成了習慣。

或許以後，這些習慣都要慢慢改掉，但是“喜歡你”是不會變的。

下課鈴終於響了，物理老師都把課本資料收拾收拾回辦公室了，教室裏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家都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筆一刻不停，蘇輕輕本來想拿著物理作業問問沈望，一看班裏的情況，懷疑自己聽錯了――下課鈴可能根本沒響吧。

停了一會兒，蘇輕輕聽到了走廊裏的喧鬧聲，可既然同學們都默認“不下課”，她一個人突兀地起身，好像很奇怪。

正在蘇輕輕猶豫的時候，沈望從教室後面走過來，屈起手指一下敲在她頭上。

“啊！”蘇輕輕擡起手捂住腦袋，仰著頭看他。

“哪道題又不會了？”沈望把蘇輕輕課桌上的習題拿起來，大略掃了一眼，指著中間一道，“這個？”

“嗯嗯！”蘇輕輕點點頭，又看了看這一頁，“還有第五題、第十二題、第十四題……”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這麽多題目不會，不知道怎麽考上的重點班。

也許是物理老師考慮到他們的學習水平，特意留了難一點的作業。

但是沈望抽出她手中的筆，從她第一道不會的題開始耐心講起。

男孩子的低沈聲線很勾人，蘇輕輕接連幾次走神，根本不能將註意力完全集中在枯燥的題目上。

五十二點可愛

“會了嗎？”沈望放下筆問道。

“嗯, 差不多會……了。”蘇輕輕說。

其實她不怎麽會, 因為剛才的註意力大多不在題目上，所以聲音越來越小，蚊子哼哼似的撐到了最後一個“了”字，然後很心虛地閉上了嘴。

“這個題怎麽做？”沈望指著剛才講過的一道。

蘇輕輕伸著脖子看了好久，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聽清這題的解法。

“呃——就是，那個……”她把資料拉到自己這邊, 拿起筆比劃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說, “就是這樣, 差不多可以了。”

“就是這樣？”沈望拿起習題，觀察了半天, “小不點兒，不會就不會，你畫個五角星幹什麽？”

不做同桌以後, 沈望對她的稱呼也變了, 從頗為普通友好的“同桌”變成一點也不友好的“小不點兒”。

“不許叫我小不點兒！”蘇輕輕試圖糾正他的稱呼。

“那叫你什麽？”沈望問。

“叫——”蘇輕輕一開口就卡殼了, 想了好幾秒也沒想出來, 只好說道, “不知道。”

“不知道。”沈望一挑眉，“想不到你喜歡的名字還挺獨特。”

“啊？”蘇輕輕疑惑地擡頭, 突然明白他在說什麽, 連忙解釋，“不是啊, 我是說我不知道叫什麽，不是我叫不知道。”

說完，蘇輕輕自己感覺這句話繞來繞去的，嘟了嘟嘴，低下頭繼續看剛才那道題了。

憑沈望每次都能考年級第一的智商，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不知道，現在能告訴我，你畫的五角星有什麽用了嗎？”沈望問道。

蘇輕輕睜大眼睛，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把“小不點兒”改成“不知道”，頓時有些懵。

“不知道？”沈望又叫了她一聲。

蘇輕輕：“……”

怎麽可以這樣啊，就不能換一個好聽一點的稱呼嗎？

“算了，你還是叫我小不點兒吧。”蘇輕輕無奈地說。

小姑娘看起來委屈巴巴的，像被他欺負了似的。

沈望心中一動：“小姑娘，別氣啊，我逗你的。”

蘇輕輕搖搖頭：“沒生氣啊。”

然後她看了看那道題，剛才畫的亂七八糟的幾條線，的確有點像五角星，可是她也不知道怎麽就畫出了這個形狀。

唉，她費了好大力氣才進了重點班，但感覺現在的學習比以前更吃力。

蘇輕輕嘆了口氣，用橡皮把整個題都擦幹凈了，又把橡皮屑吹下桌子。

然後仰起頭，戳戳沈望：“對不起呀，我剛才沒聽明白，能再給我講一遍嗎？”

“對不起不用了，再講一遍沒問題。”沈望說著，拿起筆重新開始寫剛才的解題過程。

蘇輕輕可不敢再專註於聽他的聲音了，目光順著他的筆尖移動，把答案的每一步都記在心裏。

可是慢慢的，她的註意力又轉移到——沈望的字真好看啊，不僅字好看，手也好看。

天哪……

蘇輕輕趕快把自己拐了彎的思緒拉回來，盯著筆尖，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她發現喜歡一個人，連同最細微的地方，都能輕易地找到喜歡的理由。

哪怕只是他寫的一個字，不經意間做的一個動作，都像會紮根一般，在心中留存很久。

沈望一邊不停寫著解題步驟，一邊用餘光看著蘇輕輕。

小姑娘認真的樣子實在可愛，讓他差點忍不住停下筆，把全部目光傾註在她身上。

然而他只在蘇輕輕低著頭時，挑了挑嘴角。

還沒等沈望講完這道題，上課鈴突然響了。

蘇輕輕“啊”了一聲，轉頭看向沈望：“上課了呀。”

“那下節課，下課後再給你講。”沈望把習題和筆還給她，然後向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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