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餘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孟曉晴意味深長地一笑：“大神，挺關心輕輕的嘛。”

“啊。多謝。”蘇輕輕啞著嗓子道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過杯子來，稍稍抿了一口。

水被貼心地摻成了微涼的溫水，然而就這一點點熱度，不知為何一路燎原，燒到了臉上。

“那，我和晴晴去領課本了。”蘇輕輕拉起孟曉晴的手，在靠窗邊狹窄的通道裏走向門口。

“望哥，您牛逼啊。”賀餘終於回過神來，“看上新同學了？”

“怕她中暑，麻煩。”沈望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嚶嚶嚶，望哥，人家也好熱好熱的，也想喝水水嘛~”賀餘十分欠揍地尖著嗓子，捏了個蘭花指，拋個慘不忍睹的媚眼兒。

沈望擡擡眼皮，默不作聲地活動了活動手腕。

“嘿，嘿嘿，望哥今天天氣真好啊，秋高氣爽，那個什麽怡人……呃，唉――快樂都是別人的，我他媽什麽也沒有。”賀餘沈重地搖搖頭，捂著心口嘆氣。

一出教室，孟曉晴拉住蘇輕輕，兩人倚在樓道的欄桿上，“小妹妹，你魅力挺大的呀。以前對沈望表白的女生夠組兩個重點班了，也沒見他關心過哪個。哎，一見鐘情要不要了解一下？”

“噓！你別亂說。”蘇輕輕低著頭扯扯頭發，看樓下的學生鬧騰撒歡，二樓的欄桿上探出一個個烏黑的頭頂吶喊助威，“言情小說看多了吧，是我先跟他要的水。”

“那你緊張什麽。”孟曉晴撇撇嘴，突然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是你對他一見鐘情，故意引起他註意，對吧？”

“不是！什麽鬼啊，晴晴你怎麽可以這樣！”蘇輕輕一蹦一蹦要捂住孟曉晴的嘴，兩人很快嬉笑打鬧起來。

孟曉晴突然對上蘇輕輕的眼睛，女孩子的眼神幹凈而明亮的，縱使不時被落下的幾縷黑發遮住，也毫不影響其璀璨奪目。

她忽然想，沈望若是真喜歡輕輕，好像也不奇怪。

快上課了，孟曉晴趕緊帶蘇輕輕去級部辦公室，兩人各抱了一摞課本資料回去，還有一套新校服。

蘇輕輕費勁地舉著書本，盯著孟曉晴一躍一躍的辮子穿過嘰喳說笑的人群，最上面的兩本書搖搖欲墜。

啊，重點高中的萌新也挺難的呀，習題比山還要高。

她塌了塌肩膀走過窗口，餘光瞥見沈望，他仍舊雙手插在褲袋裏，仰頭盯著天花板，無所事事的散漫裏透著一股煩躁。

蘇輕輕覺得沈望獨處時好像挺不一樣的，渾身的棱角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

雖然他也會關心別人，也會好脾氣地對人說話，但就算是話癆賀餘，大概也不會在他閑來無事時無緣無故招惹。

“大神的世界啊，我們不懂。”心裏蹦出來一個小人兒，搖頭晃腦地嚷嚷。

蘇輕輕終於蝸牛般移動到課桌，下巴墊在書上半趴著“呼呼”喘了幾口氣，整張臉被壓成了一個圓圓的團子。

突然，臉蛋又被捏住：“小姑娘，你好弱好弱哦。”

“唔――我又不是你！”女孩子的友誼總是來得很快，蘇輕輕把孟曉晴的爪子扒拉下去，“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謝謝你啦。”

“嘁！哎對啦，你家住哪啊？”

“我家在瑞桃苑。”

“呀，挺遠的啊。所以你中午不回去吧？”

“是啊。”

“太好了太好了！放學等我哦，姐姐請你去吃麻辣燙。”孟曉晴揉了揉趴在書上的團子，“嘖，要我是男生，我也喜歡這樣的小可愛。”

蘇輕輕反手打過去，突然聽見一聲大吼――

“輕輕住手！”

她嚇得抖了抖，接著反應過來是賀餘，無可奈何地說：“你怎麽了啊？”

“嘿嘿晴哥，你看我幫你擋住致命一擊，不如你也請我一頓飯作為感謝唄。”賀餘朝蘇輕輕使了個眼色，笑嘻嘻地對孟曉晴說。

蹭飯也能蹭的這麽花樣百出，蘇輕輕噗地一聲笑出來，從書堆上擡起頭，卻猛然對上沈望的眼睛。

眼神裏沒有煩躁和散漫，因為眼底露著笑。

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地錯開頭。

耳畔依舊充盈了吵吵鬧鬧的說話聲。

“晴哥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放學老地方不見不散，哈哈。”

孟曉晴一甩辮子，擼起袖子作勢要教訓這廝，賀餘立馬慫了，抓起同桌周鳴當擋箭牌：“晴哥別別別打，是老周，都是他這兩天窮的掉渣，叨叨夢中情人似的叨叨麻辣燙，要不你看我像這麽饞的人嗎？”

“怎麽不像？”孟曉晴抽出一本書拍在他頭上，“行了行了，中午你和周鳴都來，再多說一句話看我不拍死你！”

“等等等等，最後一句，真的是最後一句。望哥，你來不來啊？”賀餘雙手撐在椅子背上，轉過身去問。

沈望平時雖然和他們熟，但卻不怎麽參加吃飯聚會班級活動，獨來獨往的時候居多，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有蘇輕輕，賀餘一顆熱愛搞事的心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動。

然而，沈望只是稍稍擡了擡頭，如往常一樣說道：“不了，我中午有事，你們去吧。”

“可惜了，那下次再說吧。”賀餘也不意外，扯著嗓子喊，“周鳴，中午一起走，晴哥請我們去麻辣燙！”

前兩排一個男生轉過頭來，慢吞吞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沈重的圓形眼鏡：“晴哥乃真君子，出手闊綽，在下佩服。”

啤酒瓶底厚的鏡片也沒能擋住他眼中迸發的饑餓光芒。

“我可去你的真君子吧，下次姐姐要吃烤串，誰忘了都給我小心點！”

其實他們幾個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逃離食堂，去外面吃點別的。家庭條件都不錯，又是學生，對錢不是很敏感，所以約定俗成地輪流請客，這次恰好和蘇輕輕一起。

最後一節是語文，老師發了兩張閱讀練習，算是小測驗，下課交。

考試的時間總是過得比上課快，蘇輕輕踩著下課鈴草草寫完最後一問，就同孟曉晴他們出去了。

校門口街上小店很多，但四人要去的地方並不很近。蘇輕輕跟著他們七拐八拐繞過幾個路口和巷子，才看到一個簡潔明了的牌子“王亮麻辣燙”。

“王叔――”孟曉晴隔著老遠就喊。

一個忙裏忙外的中年人笑著應道：“曉晴來了，喲，這次多了個新朋友啊！”

“我們班轉來的新同學，小可愛，蘇輕輕。”

“王叔好。”蘇輕輕乖巧地說。

幾人又說笑了一會兒，王叔就去忙了，他們選好菜坐在桌前閑聊。

蘇輕輕一開始就感覺賀餘和孟曉晴特別熟，沒想到他倆居然是發小，不過不能算“青梅竹馬”，頂多是“竹馬竹馬”，因為兩人打起來賀餘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兒。

相比起來，周鳴就安靜多了，先是沈默了很久，在賀餘和孟曉晴的吵鬧聲中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輕輕同學，我叫周鳴，一鳴驚人的鳴，預示著我終將成為一鳴驚人的大詩人。希望我能成為你的良師益友。”

蘇輕輕：“……”

還以為周鳴是個謙虛善良的好孩子，真是錯怪他了。

嘻嘻哈哈地吃完飯，蘇輕輕已經和他們熟悉了起來。因為是常客，王叔很和氣地送了一人一個雪糕。

賀餘和周鳴照例浪到上課才會回校，孟曉晴回教室後趴在桌子上打盹兒，她睡不著，拿了一本《高中英語詞匯》和一個筆袋出去學習。

教學樓後面有一大片樹蔭，低矮的灌木圍繞著草地，中午很安靜，只有斷斷續續的幾人走過。蘇輕輕坐在臺階上，翻開書朗讀。

“ambulance，a-m-b-u-l――呃，l……”好吧，她剛把這個單詞捂住，七秒鐘的記憶就過去了。

“lance。”身後有人說。

“誒？”蘇輕輕回頭看，沈望把煙按滅扔進垃圾箱，走過來低頭看著她。

少年的身形頎長，斑駁的陽光在衣服上投映出明明暗暗的痕跡。

蘇輕輕合上書站起來，可是仍舊比他矮一大截，仰起頭來想說話，張張嘴又吞了回去。

“不很難的，我陪你背？”少年的聲音低沈，語調微微上揚。

“那個……”蘇輕輕猶豫了一下。

“怎麽了？”沈望微微俯下身，恰好能看清她頭頂隨風搖擺的幾絲黑發。

不遠處走過幾個女生，吵吵嚷嚷的。

“你看你看，那不是沈望嗎？”

“我靠手機呢手機呢，我得趕緊把男神拍下來。”

“我去！那個女生是誰啊？”

“不會是女友吧？”

“不可能，大神連校花表白都沒搭理。”

“……”

沈望擋在蘇輕輕前面，視線不能及，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仿佛也遠了很多。

眼前只有少年黑色的襯衫，仰頭還能看到微風中搖曳光影勾畫出的下頜，再往上是眉骨下深邃的眼睛。

“哦，沒什麽。”蘇輕輕拿出筆袋，拉開在裏面找了找：“哪，謝謝你。”

一顆相當小巧精致的棒棒糖，還是草莓牛奶味的。

沈望沒有接，勾起嘴角，彎下腰來看著她，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浸了水。

蘇輕輕不知道沈望怎麽總喜歡面對面盯著眼睛看，有點緊張，時間被一點點拉成一線。

“謝什麽？”沈望終於說話了，離得很近，溫熱的氣息融在空氣裏撲面而來，蘇輕輕不得不靠後縮了縮。

“今天的水，和剛才你要陪我背書啊。”女孩子白白的耳廓在他的註視下慢慢透出粉色，

有點兒像草莓牛奶糖，卻多了幾分晶瑩。

沈望忍不住笑出來，又“嘖”了一聲，直起身靠在後面的樹幹上：“我不要糖。”

“為什麽呀？”蘇輕輕看看手裏的糖果。

“你知道糖吃多了會怎樣嗎？”

“會怎樣呀？”蘇輕輕為了和他說話，只能又仰起頭。

沈望把垂下來的樹枝往下一拉，接著放手任由繁茂的枝葉“呼”地一聲裹挾著風飛揚上去，用漫不經心地語調說：“我從前有個鄰居，也喜歡吃糖，後來就吃傻了。”

蘇輕輕睜大了眼睛：“啊？”

沈望低低地笑了笑，卻故意吊著她胃口似的，話題轉了一個彎，指著那本英語單詞：“不是要謝我？這個送我吧。”

“可是……”蘇輕輕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快轉移話題，隨後又覺得有點難以置信，他明明連課本都不用的。

“我一本書都沒有，閑一天很無聊。”沈望又彎下腰來看著她的眼睛。

“好吧，送你了。”蘇輕輕突然感覺有些無奈，讓她一頭能變兩個大的資料居然被沈望當成打發時間的閑書。

“回去吧，快上課了。”沈望拿過英語單詞。

“嗯，好啊。”蘇輕輕從臺階上轉身，反正她留在這裏也沒有書看了。

沈望跟在後面，樓道裏陰涼了許多，但女孩子的耳廓仍是未褪去的粉紅，他突然有些後悔了。

剛才應該接過她的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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