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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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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紛紛揚揚下著大雪,給周遭景色覆上了茫茫白色。寒風灌進了地下通道,鐵門不堪重負般地吱嘎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風從縫隙裏漏了進來,被改裝成租房的車庫充斥著寒意。雲枝冷得發抖,疊了兩張舊報紙塞在門下。

沒過五分鐘,報紙被猛地吹開,而手機屏幕正好亮了亮。

雲枝頂著黑眼圈坐在床上,一時沒動。

室友打呼嚕打得震天響,面前墻壁泛黃起皺,狹小的屋裏隱約彌漫著黴味……

反正眼前的一切都難以適應。

他躺回被窩裏,心不在焉地拿過手機。

有一串陌生號碼給他發來短信:

[你穿燕尾服的樣子真美,要是衣扣再多解幾顆就更好了。]

[以後洗完臉記得把水珠擦幹凈。]

[勾得我想舔你。]

·

入冬後公館裏全天候開著恒溫設備,侍應統一要穿燕尾服,每天都熱得夠嗆,巴不得裸穿外套。

不過雲枝平時只松開一顆紐扣,今天幹脆全部系上了。

同事覺得奇怪:“你在犯什麽渾,怎麽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沒什麽。”雲枝嘀咕。

他的皮膚在燈下略顯蒼白,五官精致得挑不出瑕疵,整個人有種纖細脆弱的美感。

那雙眼睛尤其漂亮,線條在眼尾處微微斂起,看起來澄澈又明艷。

盡管相貌出挑,他的氣質卻意外地沒有攻擊性,容易讓人冒出欺負他的心思。

他也確實是每天都在被人使勁欺負。

“又有客人私下找你了?”同事道,“我巴不得被大款勾搭,隨便湊合下,二環新開的樓盤隨便挑。”

“你這是玩不起呢,還是看不上這些?”

雲枝覺得自己沒資格玩不起,也沒理由看不上,無奈地搖搖頭。

兩人並肩穿過KTV區的走廊,兩旁的包廂裏傳出來插科打諢的嬉笑聲,還有陪唱的甜膩嗓音。

幾個客人和他們擦肩而過,同事朝雲枝遞了個眼神。雲枝會意地頓住步子,和他一起朝客人打了聲招呼。

其中有個人看到雲枝,然後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兩遍。

這種視線似乎能化作實物,黏稠潮濕地搭在身上,在臉和腿之間反覆滑動,最後固定在臉上。

雲枝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客人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指著不遠處的包廂:“待會拿一箱酒過來。”

屋子裏面堪稱群魔亂舞,陪酒的陪唱的鬧作一團。雲枝走進去的時候沒被註意,之前遇到的那些人癱在沙發上,正聊得火熱。

他自顧自拿了開瓶器和杯子,在角落裏幫忙倒酒。

其他人討論著這裏的布置,說會館老板愛裝逼,每一間房都會掛幾張畫作擡高格調,也不嫌搭配得不倫不類。

“他今早在拍賣會上買了一幅,靠,原來擺這兒來了。”

“這是水彩還是油畫?”

雲枝聽他們猜來猜去,瞄了眼那幅油畫,整個人一楞。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畫面色調溫柔,靈動得恍若有清香撲面而來。爬山虎和紫藤蘿爬滿了洋房的外墻,二樓的窗戶開著,懸掛的風鈴似乎下一秒就會隨風晃動。有人趴在桌上,用一本黑色封面的詩歌集蓋著臉,枕著臂彎在睡覺。

人物身形介於青澀和成熟之間,不難看出他大概十八歲左右,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不等雲枝多想,他又被其他人的交談吸引。

“這不是沈習甫畫的,他的真跡早炒到了六位數。如果這張畫是他的手筆,現在該擺在大門口供起來,怎麽可能放在這裏吸二手煙哈哈哈哈。”

“上面不是有沈習甫的印章嗎?我看這畫挺有水平,說是他的我也信。”

男人動作粗魯地敲了兩下畫框,敲得透明玻璃發出脆響。

他的女友勾著他的肩膀,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指尖戳了戳畫裏淺眠的少年。

她道:“那是人家收藏的,喜歡就蓋了個章。你這大老粗一點都不懂藝術,少瞎幾把逼逼。”

坐在中間的人翹著二郎腿:“沈習甫的親戚挺會折騰,他前腳剛走,他身邊的小孩後腳就被踹出門了。”

“操,沈習甫居然有小孩?之前完全不知道,還是周哥消息靈通。”

周哥彈了下煙灰,回想了下。

他道:“我聽別人說的,不是他親生兒子,是收留的學生,喊他老師來著。那小孩一直跟著沈習甫,大概二十來歲了,被藏得特別好,不知道長什麽樣。”

“他是不是傻逼?要我說就賴在那裏死活不走。就算分不到沈家的家業,沈習甫的東西總歸能撈到一些。”

雲枝:“……”

周哥聳聳肩膀:“不清楚他為什麽會被趕出來,感覺是要臉不要錢,很傻逼就對了。”

雲枝神色微妙地抿起嘴角,走神了一會。

好在這裏光線昏暗,沒人瞧出他此刻的不對勁,只覺得茶幾前的小侍應頎長單薄,西裝勾勒著的腰肢似乎可以被一雙大手輕松握住。

雖然清瘦,但他的輪廓很利落,不至於太弱氣,是恰到好處的好看。

“喲,原來你在這好久了。”有人道,“怎麽沒吭聲?”

雲枝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下,露出來的小虎牙有幾分可愛天真。

“您待會有事再摁鈴。”

周哥攔住他:“別急著走啊。”

“怎麽了嗎?”他疑惑。

男人們起哄:“哎呀,周哥有新情況!”

“哈哈哈哈仔細一瞧,確實符合他口味。”

“就是他喊人過來的。”

周哥和身旁的狐朋狗友嬉笑了幾句,懶洋洋地沖著雲枝招招手,拍了下自己邊上的空位。

在他們的規則裏,幾乎所有東西都有明裏暗裏的價格標簽,那些好看的皮囊也默認可以被挑選。

但雲枝一動不動的。

“聾了聽不到?”有人催促道。

眼見雲枝依舊沒有要過去的意思,氣氛逐漸緊繃,周哥也慢慢拉下了臉。

旁邊兩個陪唱的美女對視了一眼,急忙打圓場。

她把碎發撩到耳後,嬌滴滴道:“這人不會看眼色,您放他一馬算啦。”

“就是嘛,咱們再點一首歌,等會喝酒玩骰子。”

這裏似乎不允許有人保留棱角,幾乎所有人都擺著一副順從的姿態,圓滑世故地哄客人開心,以此得到更多的物質回報。

陪著喝酒,陪著唱歌,也隨時可以陪著做更多的事情。

然而雲枝顯然不是這一類。

在窸窸窣窣的勸說和嘲諷聲裏,他厭倦地蹙了下眉頭。

“給臉不要臉,端著架子給誰看?”

“哎呀,人家說不定在想著開個什麽價格,好從周哥身上敲一筆呢哈哈哈哈。”

香煙煙霧彌漫在昏暗的包間裏,其他人不約而同地打量著雲枝,隨心所欲地評價他的方方面面。

被下流的言語形容自己,其實本該手足無措的,但雲枝神色淡淡。

“沒有價格,您別這麽想,我沒打算留下來。現在可以走了嗎?”

他沒用討好的語氣說話,冷得不摻感情,別人聽了會覺得有挑釁的意味。

本就窘迫的周哥這下更加難堪,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服務員拒絕。

這明明是被自己踩在地上的小玩意。

“背地裏不知道賣過多少次屁股的婊i子,還在老子面前裝清高。”他氣不打一處來。

“媽了個逼的,你敢走一步試試?我一通電話就能讓你丟飯碗。”

他喝多了,這時候還丟了面子,臉上通紅一片。

大家不願意惹事上身,統統閉上了嘴,眼見著周哥踹了下桌腳,要去抓雲枝的肩膀,又被“啪”地一下拍開手。

他們倒吸一口涼氣,傻楞楞地望向門口對立的兩個人。

雲枝的背脊很挺,是不習慣於彎腰的姿態。他微微擡著下巴,和人高馬大的周哥對視著。

細看的話,其實他在發抖,指甲死死地掐著掌心,才克制著讓自己沒低頭。

周哥失笑:“怎麽,真的沒賣過?被我說了兩句,委屈上了?沒事沒事,我隨便說的,怎麽眼睛都紅了?”

他伸手要摸雲枝的臉,雲枝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卻被突然揪住了頭發,直接拖到了身後的那堵墻上。

估計是用了十成的力氣,身體和墻壁發出碰撞的悶聲,聽得旁觀者膽戰心驚。就連剛才看笑話的,也替雲枝捏了把汗。

周哥身材魁梧,練了一身結實的肌肉,胳膊比雲枝的小腿都要粗,能輕而易舉地把人牢牢壓制住。

力量差距懸殊,但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前攔架。

要出事了。

雲枝沒能擺脫桎梏,掙紮中又挨了一記拳頭,疼得他眼前發黑。

然後他再度被扯著頭發,被迫仰起脖頸直視對方。

周哥道:“臉長得不錯,為什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讓你坐過來就坐,讓你脫衣服就脫,別那麽掃興,懂不懂?”

“差不多行了,不要在這裏搞出事情來。”

有人道:“當著大家夥的面,幹嘛呢!想做那檔子事好歹提前講一聲,咱們好給你去門口望風,你說是吧?”

周哥和他們打趣了幾句,隨即假惺惺地對雲枝說:“我這個人就是有手滑的毛病,你多擔待著點。”

雲枝沒有回應,看到周哥擡起手,躲避般側過了臉。

想象中的巴掌遲遲沒有落下,他聽到推門聲,屋裏沈默了半秒,緊接著有什麽東西猛地砸在了茶幾上,整張桌子被掀翻。

雲枝茫然地睜開眼睛,見到面前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著撲克牌、骰子和酒杯,以及哀號扭動的周哥。

剛才還在得意的男人艱難地打了個滾,胳膊不自然地彎曲著,應該脫臼了。

“幹、幹他娘的。”周哥咬牙切齒。

雲枝沒在意他的罵罵咧咧,全神看著另外一個人。

有道挺拔的身影擋在雲枝前面,看著和畫上少年有些相似。

同樣清冷貴氣,但已經沒了稚嫩,被時間雕琢得成熟穩重,氣質也愈發強勢。

光是這麽隨意地站著,別人就能感到清晰的壓迫感。

沈錦旬漫不經心地揉了下手腕,道:“不好意思,我也容易手滑,你忍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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