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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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紂王心中微動,輕喚了他一聲:“阿守。”

他觀了觀時辰,香已燃了四根,茶也冷了半壺,往常早該醒來,今日不知為何遲遲不醒?

“阿守!”

紂王又喊大聲了幾調,又因方才生魂驟然成實,想動手去搖,卻不想又如之前那般徒勞穿過,連發絲都不能觸碰,心中頓時不安。

只觀他胸膛起伏肉眼不見,臉色蒼白,嘴唇色淺,呈氣息微弱之相,急忙又喊了一聲:“阿守!”

殷守雙目不曾睜開,只見他睫毛微動,顯然是聽見了紂王的聲音,他手指微動,卻睜不開眼,紂王見此模樣,心中大急,連忙跑去喊太醫。

此刻太醫正閑著弄藥習醫,自打上回出了毒死樁仙、絕人子嗣湯藥之事,後又有大王酒醋亂灑顯出血跡,太醫們便覺普天之下,藥理無涯,自身何其渺小,便是加緊習書,以償學識淺短之缺。

院子裏藥香氤氳,日光閑散溫暖,大人們個個神情淡然平常。

那紂王生魂,在院裏大吼,言辭無比焦急,無人聽見看見,任大王在虛空裏喊打喊殺,誅人性命,無一人惶恐理會。

紂王雙臂徒然放下,靜站了一會,轉身又跑回帝宮。

路途中他神情頹然,突見妲己急忙往帝宮趕去。

只聽妲己小聲自語:“大王為何此時氣息如此虛弱,難不成遇害了不曾?我既已立下誓言,便不得棄諾,得去瞧瞧!”

見此情此景紂王心中大喜,想起那日妲己立誓,得保殷守平安,他本身對這妖狐心存芥蒂,若他生成實體,必然要弄死這妖精以絕後患,今日見她卻是忠心重諾,竟成殷守唯一希望,且妲己為妖,見多識廣,變化萬千,救人便有希翼更大,真是恨不得賞這妖精萬貫家財!

紂王跟在妲己身後,見妲己身著宮裝,衣衫繁覆拖沓,竟是拖慢了腳步,一邊希望她變成原形狂奔而去,一邊又徒勞催促:“快點!莫再拖拖拉拉,人命關天!”

妲己當然聽他不見,也不可能變成原形,除非她突然發癲,不要混頭了才是,她與殷守有心頭血之聯,心中有所感應,近日來只覺他氣息越來越弱,又曾見面,看他表象不曾有事,也不敢多問,今日突然感應他生息將絕,便急忙趕來。

紂王一邊焦急一邊想著日後定要改良這華而不實的宮裝,又見寢宮就在眼前,終於緩了緩心。

卻見妲己突然面色難看,站在帝宮門前瑟瑟發抖佇立不前,紂王在一旁各種催促,忽的看見妲己顯出妖容,竟然轉身就跑!

比之來時,竟然快上百倍!

紂王方寸大亂,左右不是,心中煎熬,只得進寢宮去看殷守。

一進寢宮,便覺壓力頗大。

只見殷守榻前站一道人,那道人目光偏冷,乃是之前贈滅魂劍之人。

“若是本座晚來一步,他便是生息斷絕。”

紂王聽他語氣平淡,仿佛談論草木螻蟻一般,心中莫名悲痛,眼眶漸紅,便開口:“請道長救命!”

通天不看他一眼,只開口:“你且回避。”

紂王一楞,肺腑擔心,只站著不走,通天語調冷淡:“你若是再站此地一刻,他便死了。”

紂王怔了怔,趕緊出去。

通天見紂王生魂一走,帝氣搶奪便弱了幾許,他看殷守生息將絕,靈臺卻依舊清明,顯然此刻意識清晰,又見他靈魂漸出,色澤純凈漂亮,已是差一點便成了生魂,便開口:“想來是你命不該絕,碰上了本座。”

若不是有妖族心頭血緩了性命,如今恐怕早是實體成虛,成了游蕩生魂一個了!

通天一出手便定了他魂魄,又施法將他神魂補全,見他生息全然回籠,便坐在一邊等他醒來。

日頭匆匆,殷守好一會才得睜眼,見通天直直看他,顯然是有話要說,便慢慢爬起,端身正坐:“多謝道長救命,不知如何以報。”

通天擺手說道:“你我有緣,此為大善。”

通天上回因殷守陰差陽錯漲了修為,不說是施法,保他世代都不為過。

聖人修為哪裏那般好漲,且如今資源愈發稀少,修行者舉步艱難,更何況聖人?聖人修為本就練至化境,再進一步,便是要得天大的機緣才是!

殷守垂首恭敬施禮:“吾必牢記於心。”

通天又說:“今日如此險要,是吾護保不周,吾有一法,現教予你,閑暇時多加勤練,以免性命之憂。”

殷守大喜:“道長真乃善人!如此一來,便是此生大恩!您修如此善德,必然仙法大增!無上長進!”

通天笑道:“吾教本善,此功不過正符本道罷了,來,吾教你道法,不必如此拘謹較真,不過是淺顯法術,增強體質罷了。”

通天將那道法教予殷守,此法雖然唯有神魂體療之助,卻也是實實在在的仙法,且這道法乃是通天獨創,尋常時偶爾梳理魂體,不傳外人,聖人只說道法淺顯,卻是數百萬年領悟,雖是隨手創作,其中精妙之處卻包羅萬象,尋常金仙窮極長生都不可參悟。

殷守只默默記下,又當面演練一遍,通天頷首,道:“汝天資聰慧,正合此法。”

通天有幾個嫡傳弟子,個個五花八門,本事雜多,卻無一得其真傳,一來通天性格如此,不願多教,只看他們恍然領悟三兩提點,得生機入道,成者法術更甚,本事獨大。二來弟子確實少有領悟他幾語提點,又獨自生出本事,自創多法,又有天道任生靈發展,道術境界,全賴自身造化。

今日見一凡人聽他一點竟立刻領悟,還耍得有模有樣,真令他不得不懷疑那幾個徒弟有沒有用心記看了!且那幾個徒弟能獨自創法,個個本事還算了得,也不是天資愚笨,難不成這凡人竟然天生合他道法?

殷守見他稍微古怪,便試問:“道長,吾如此運作,可是不妥?”

“並無不妥,汝當勤練,必然有成。”

殷守謝過,又與他說了多句善話,這才分別。

殷守見時辰漸晚,紂王不知身在何處,怕他還在擔心,便出門尋他。

紂王已在外邊等了多時,他站立九間殿前,見那日頭漸漸西墜,晚霞艷麗且濃,光影對比鮮明,朝歌千萬間民舍瓦頂盡數染成金黃,燈火漸漸點起,炊煙萬千直沖雲霄,喧鬧聲隔了數道宮墻也三三兩兩滲了進來。

秋風漸冷,穿透他虛體,他一動不動,一旁祥雲石柱影子被拉得老長,他突然‘嗯’了一聲,而後又是冗長的沈寂。

他身體動了動,忽的側面轉頭,見那九間殿門大大打開,正中站立一人,面容被晚霞映得柔和無比,踱步走來,神色溫和,淺笑道:“大王原是在此,殿前一望便是朝歌民生,壯闊無比,人人安然平樂,為大王之福。”

紂王喉結微動,又聽殷守開口:“我已是大好,連累大王擔心了。”

紂王目光柔和,張了張口,片刻後才出聲:“好了,便好。”

殷守看他站得呆木,虛體任光線穿透,不知怎的,覺得他有些可憐,又覺得他為萬民之王,高高在上,常年以‘孤’自稱,久而久之便真的如孤一般。

且方才自己生死彌留之際,只聽他句句心急擔憂,又東奔西走,顯然心地誠真。如此一想,方覺得責任重大,必然要好好輔佐紂王,保住江山,不留壞名才是。

次日殷守又去院裏練武,紂王卻不肯多教了。

只聽紂王說道:“汝根骨合文,不適練武。”

殷守一怔,心中頓時落寞,雖然曉得自己年歲已大,毫無根基,武學愚笨,卻未想過要半途而廢,此前辛勞便如付諸東流、撈了虛月。

紂王見他默默不語,以為他聽了進去,又想如此說他,他心裏定然不好受,剛想安慰,只見他拿出滅魂仔細端詳,又開口:“常言勤能補拙,吾武學進展緩慢,必然是不夠勤練,吾雖知個人有道,不適者不得其道,如今練武不過三月,武學長進並非寥寥時日便成其效,若是練上一年,再加幾倍勤練,再看結果,如若當真不適,吾便放棄。”

紂王蹙眉:“幾倍勤練?孤不過教你幾式,即便勤練也不過如此。”

殷守:“大王招式精妙,必然是勤練才能習得精髓,若是再練不好,便是我的愚鈍。”

紂王一聽這話,動了無明怒火,喝道:“汝早起上朝,而後一晌午練武,午休後又刻字習文,再挑燈批閱奏章,哪裏有空勤練?!且如你這般根基,兩個時辰已是極限,身體已疼痛難忍,雙臂不穩,執劍顫抖,你還要勤練到哪裏?”

紂王此言,殷守已是大傷自尊,被喝得臉紅皮燙,卻不肯認輸,只轉了個背,脊梁挺直,良久後才開口:“大王不必操心,殷守曉得。”

紂王見他如此,便知道他始終頑固,不肯聽話,又看他背影落寞,顯然是心情低落,便開口:“阿守。”

殷守也不轉背理會,紂王盯著他後腦勺出神,好久後才怔怔出聲:“昨日你生息將絕,差點疲憊致死,孤好擔心。朝廷武將眾多,你何必要樣樣完美?如此作弄軀體,萬一……萬一有所閃失,孤如何?”

殷守轉過臉,只見紂王目光灼灼:“孤已經好久沒有兄弟親友交心掏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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