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終於忙完, 姜尋音再看到季循, 已經是一點左右。

離季循趕往下一個通告地點的時間僅剩半小時。

安迪不停地在姜尋音耳邊絮絮叨叨，抱怨季循脾氣大、關鍵時刻掉鏈子，姜尋音百無聊賴地聽著, 始終不發一詞。

安迪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又見姜尋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終於說不下去擡步走開。

一邊走還一邊嘟囔, “不就是個走後門進來的特約攝影師麽, 我就不信你一點兒不在意季循。”

季循是誰啊，這一整年來大大小小的綜藝節目，音樂榜單, 幾乎都囊括了他的身影, 儼然已經成為了巨星預備。

安迪是王莉莉用了很多年的特助, 自然對察言觀色這一套非常有心得。

她絕不會看錯, 剛剛姜尋音看到季循時短暫流露出來的失神和怔楞，那可不是見到陌生人時該有的情緒。

“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在意我了？”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男聲，安迪和姜尋音同時望過去。

已經補好妝的季循看也不看姜尋音一眼, 只垂眸睥睨著安迪，光是眼神便已經足夠有威懾力。

安迪舔唇, 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抱怨很有可能已被季循聽到，立即招手叫來幾個服裝助理，“季老師補好妝了, 你們趕緊把服裝完善一下, 時間有限, 動作要快。”

每一個字都非常專業，但季循卻並不買賬。

他深深看安迪一眼，語氣不耐，“我在問你話。”

安迪一楞。

她明顯看出了季循臉上細微的警告之色。

安迪摸了摸腦袋，正欲說話，身側的姜尋音突然開口。

“沒時間了，過來拍照。”

語氣中飽含的頤指氣使讓整個攝影棚都安靜了一瞬。

空氣似乎度靜止了。

季循脾氣不好，這是業內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畢竟年少成名又紅極一時，加上自身的才華，他的確有性格乖戾的資本。

當然也從未有人正面斥責過季循。

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沒有人會想在這個時候去觸黴頭。

就算是私下說季循哪裏做得不好，大部分人的語氣都是溫和的。

對於一個22歲才華橫溢的帥小夥，人們的接納能力似乎不斷地提升著。

像今天姜尋音這樣一句飽含命令口吻的話，別說現場的工作人員了，就是季循的助理小鐘都沒有聽過……

有人敢這麽跟季循說話。

所有人屏息以待，雙眸一瞬不眨地盯著季循，仿佛都在默默等待季循說來就來的暴脾氣。

這個新來的攝影師想用欲擒故縱這一招吸引季循的註意力，段位未免也太低了。

萬一季循因為新來的攝影師大發雷霆，最後導致攝影失敗真的開了天窗，一個都跑不了。

在所有人緊張的心跳聲中，季循終於緩緩移開步伐，幾步便來到姜尋音面前。

沒有預想中的天翻地覆，季循甚至沒有開口嘲諷，一言不發地便來到了指定位置坐下。

季循一雙薄唇抿成條線，只靜靜坐在沙發上，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盯著姜尋音不放。

半晌，他輕聲開口，“開始吧。”

竟是一副聽話就範的模樣，乖巧地令人發指。

攝影棚內更安靜了。

幾個遠處的工作人員互相傳遞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就連小鐘和安迪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這他媽是季循？！？！

再擡起頭，小鐘和安迪看姜尋音的目光儼然已經像是在看偶像了。

幾分鐘後，姜尋音手中舉著相機不停按著快門，嘴邊露出一抹笑意。

季循的姿勢幾乎沒怎麽變過，一雙黑眸與其說是在看鏡頭，倒不如說是在名正言順地註視著她。

她自然察覺到季循窮追不舍的眼神，卻只輕輕笑著，什麽也沒說。

季循冷笑，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和以前的她還真是一模一樣。

“哢嚓”一聲，季循還沒回過神，姜尋音便捕捉到了他這抹若有似無的冷笑，將照片定格。

年輕男人身著西裝，懶散地躺倒在沙發上，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嘴邊還帶了絲冷笑——

明晃晃一副Play boy的架勢。

安娜目光停留在這張照片上，眼神閃爍。

這比她想象中的水平要強太多了。

姜尋音最擅長的是人物攝影，她能清晰地從人物剪影中加入準確的人物情緒，也能完整地展現出在某一秒，鏡頭裏人物的所有情緒。

在她的鏡頭下，季循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很輕易就能誘人停住目光。

顯示器上不斷變換著照片，姜尋音一刻不停地拍著，周圍漸漸響起些抽氣聲。

明明是一樣的情緒，一樣的動作，上一個攝影師拍出來的卻和姜尋音拍出來的效果卻截然不同，連人物氣質都發生了改變。

安迪站在顯示器前，來來回回翻著機器裏的照片，眸中閃爍更甚。

她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麽王莉莉費盡心思也要找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攝影師了。

姜尋音的技術和構圖都很一般，但詭異的是她就是每一張照片都飽有濃烈的情感，讓人挪不動眼。

還有一點是……

姜尋音真的拍得挺快的。

一點過十五，姜尋音看了眼時間，隨意對旁邊的幾個助手打出結束拍攝的手勢，“結束了，辛苦。”

幾個助理立馬一擁而上，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架起季循就往更衣室裏跑。

直到被推進更衣室，季循沒有回頭，姜尋音也只垂眸盯著照片，沒有擡頭。

這像是一個無聲的拉鋸戰，沒有人打算先行認輸，卻又都在等待對方的讓步。

安迪走近姜尋音兩步，小心翼翼地發問，“姜老師，您是不是認識季循啊？”

姜尋音挑眉，將目光從攝影機頻幕上移開，“不認識。”

語氣神態自然得好像是真的一樣。

如果不是看到姜尋音微微揚起的眉毛，安迪可能真的會相信。

“我從來沒見過季循這麽配合，”安迪心裏做出判斷後，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每次只要是和季循合作，莉莉姐都會至少安排兩個以上的攝影師，以防被季循給換掉。”

姜尋音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不評價，也不催促她繼續說，卻也沒有開口打斷他。

“季循脾氣差嘛，特別是拍照的時候。我總覺得他整個人有點矛盾，明明極度討厭被拍，極度討厭暴露在公眾的眼皮子底下，每次又非要接一堆讓自己吃不消的工作，像自虐似的。”安迪撇嘴，自顧自說著，“不過……像今天這樣的配合程度，我還是第一次見。”

姜尋音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一把將手裏的攝影機塞進安迪手裏，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打了個哈欠，“我先走了，你們隨便找個人修照片吧。”

連多一句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安迪，說罷便揚長而去。

安迪楞楞地看了一眼姜尋音的背影，突然又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從始至終，姜尋音沒有對季循體現出一絲興趣；而季循雖然整個拍攝過程視線都沒離開過姜尋音，但嚴格意義上來講，拍攝期間一結束，季循是最快抽身離去的。。

想著，安迪搖了搖頭，暗道自己多心。

一個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女攝影師，一個是冉冉升起的超級巨星……

安迪輕笑一聲。

她最近到底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姜尋音到家時，吳佳旻和鄭雅雯已經走了。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浴室。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後馬不停蹄趕到公司，簽完合同又立即被安排了工作，甚至還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季循。

姜尋音打開淋浴，水流聲響起的一瞬間，姜尋音腦中立馬閃過了季循的臉。

甚至連她自己都解釋不清楚，這一刻她為什麽會想起季循。

飛快沖了個澡，姜尋音裹著浴巾走到客廳，隨手打開了電腦。

鬼使神差下，她打開瀏覽器，輸入了季循的名字。

頁面很快彈出季循的個人資料，姜尋音瞥了眼季循的心不在焉拍的照片，莫名有些想笑。

突然想起今天在辦公室裏看到的那份雜志，她眨眨眼，隨手點開了一首新專輯裏面的歌。

歌名是“惘”。

悠揚的前奏過去，季循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

和她過去聽到的每一次一樣，男孩唱歌時尾音輕輕上翹，嗓音依舊清澈，卻又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滄桑感。

這首歌旋律並不覆雜，卻意外地有些好聽。

至少姜尋音非常喜歡這首歌。

緊接著，姜尋音視線往下，看到了這首歌的最後兩句歌詞——

【你出現在巷口，又消失於咽喉】

【我逃離了迷惘，也成為了海洋】

這個閱讀理解並不難，姜尋音緩緩笑出聲來，不自覺從包裏掏出根煙。

正欲點上，桌上的手機震動一聲，她收到了一條微信。

姜尋音將煙點上，深吸口氣，這才不慌不忙地打開了手機。

手機上是吳佳旻發來的微博分享鏈接。

思考一瞬，姜尋音瞇著眼點了進去。

周身漸漸氳起些霧氣，姜尋音吐出口煙，終於看到了鏈接的標題——

【季循專輯女主到底是誰？如今終於真相大白。】

洋洋灑灑幾千字，一個有用的信息都沒有，最後只提到那個女人是他母親。

姜尋音嗤笑出聲，現在的通稿來來去去就這麽幾個版式，還他媽樂此不疲。

下一秒，她嘴角的笑容猛地僵住。

熱評第一上，季循的名字非常刺眼，帶著紅色的大V標識，只留了短短一行字——

【不是我媽。】

文字下帶了一張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女人一身吊帶坐在地上抽著煙，季循在一旁靜靜站著，畫面顯得異常和諧。

這張照片雖已看不清女主角的模樣，季循的樣子卻是一清二楚的。

甚至能明顯看到季循當年青澀的發型和那張一向懶散的臉，只屬於十幾歲的年齡，絕不可能和他母親扯上關系。

微博上這張照片已經被轉發了十幾萬次，幾乎所有人都在詢問這個人的身份。

姜尋音淡淡點出鏈接，手機上跳轉出吳佳旻的微信框，她靜靜打字，“能看出來是我？”

“廢話……”

姜尋音看著吳佳旻頭上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煩悶。

索性將對話框刪除後，微信退回主界面時，通訊錄上已經多出了一個紅色的1來。

姜尋音皺眉點進去。

下一秒，她看到季循一分鐘前發出的好友申請。

原本緊皺的眉心突然松了一寸。

她點下了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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