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說粗俗一點，陳琒尾巴一翹夏茹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了，現在看到陳琒的笑容，夏茹眉眼一挑，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幹什麽了？”

陳琒裝傻，“我能幹什麽？”

夏茹瞪他，“剛就覺得你不太對勁，姓姜的昨天才給你下了臉，你還能這麽平靜？老實交代，你到底幹嘛了？”

陳琒撇嘴，“真沒幹什麽啊……”

夏茹翻了個白眼，正欲說話，教室後門被猛地拉開，一臉疲憊的季循單手提著包走了進來。

季循坐下，卻沒像平時一樣趴下睡覺，反而看向前排兩人，“你倆怎麽來了？”

陳琒和夏茹兩臉莫名，“你怎麽來了？”

季循沒有搭理兩人，直接趴在桌上淺眠。

兩人一向知道季循把學校當酒店，也沒出聲。

只是這一打岔，倒也讓夏茹忘了姜尋音那茬兒，一直到下午的最後一節課結束也沒再想起來。

隨著下課鈴響起，班上同學魚貫而出。

陳琒和夏茹看了一眼身後的季循，默默留在了教室。

反正他們都不是上晚自習的人，也不用趕休息時間去吃飯。

待教室人走空了，陳琒起身走到窗邊，雙手抱胸看著樓下，儼然是一副好戲即將上場的模樣。

夏茹看了看季循，輕手輕腳走到陳琒身邊，朝著他的目光望去，停車場裏一輛紅色的MINI格外奪人眼球。

夏茹用手肘懟他，“看什麽呢？”

從窗臺望過去，姜尋音已經快步走向那輛MINI。

許是覺得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陳琒終於揚了揚下巴，“我給那輛MINI加了點料。”

夏茹一楞，看著樓下已經走到車跟前的姜尋音，終於意識過來這就是陳琒的報覆。

“加了什麽？”

身後傳來一道低沈男聲，季循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也不知站在兩人身後多久了。

他睡眼稀松地看著樓下的姜尋音，微微挑眉，聲音裏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懾力。

夏茹被季循的聲音嚇了一跳，倒是陳琒興奮地擺擺手，“快來看，她上車了。”

季循眉間閃過一絲不耐，“我問，你加了什麽？”

陳琒一楞，老老實實回答，“我在排氣管裏粘了幾個打火機……”

夏茹倒抽一口冷氣，“你他媽瘋了？！”

下一秒，季循猛地轉身沖出教室，只聽“砰”的一聲，教室門被甩到墻上，發出一聲巨響。

陳琒立馬追上去想攔住季循，追到門外卻只能看到轉角處飛速閃過的頎長人影。

他煩躁地皺了皺眉，低聲罵了句臟話。

季循以最快速度沖下了樓，一邊往停車場跑一邊尋找紅色MINI的蹤影，直到他看到姜尋音仍站在車前，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加快速度跑過去。

饒是季循體能一向不錯，來到姜尋音面前時也已經氣喘籲籲，用手撐著膝蓋緩沖。

他擡起頭，正欲說話，便看到姜尋音正一臉興味地把玩著手裏黏在一起的三個打火機，似乎完全沒註意到他。

季循一楞，正好姜尋音轉過頭看他，兩人四目相交，空氣裏只剩季循還未完全平覆的呼吸聲。

姜尋音姣好的面容上沾染了一絲調笑，白藕似的手臂一擡，便將手裏的打火機扔到季循懷裏。

季循皺眉，事情的發展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偏差。

這邊姜尋音已經上了車，一腳油門便揚長而去，帶出陣陣尾氣。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作者有話要說： 看留言還有人擔心姜老師受欺負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一會兒

今天還是所有評論發紅包~

感謝~

☆、004

姜尋音走後，陳琒和夏茹也終於趕到。

兩人看著季循若有所思的表情，以為是沒攔住，不禁心裏打鼓。

陳琒雙手插兜，強裝鎮定，“你這麽緊張幹嘛，幾個打火機而已，頂多就是拋錨。”

季循背著兩人，沒有說話。

陳琒剛暗松口氣，下一秒，季循突然反身，語氣冰冷疏離，“什麽玩笑能開，什麽玩笑不能開，你到現在還分不清麽？”

說罷他沒有給陳琒回話的機會，頎長的雙腿向前邁步，走出了校門。

陳琒臉色不太好看，在季循身後喊他，“至於嗎你！季循！你他媽包也不要了？”

夏茹走到陳琒邊上，看著季循離開的背影，目光深長，“還記得上次季循沖你發脾氣是什麽時候嗎？”

陳琒撇嘴，“怎麽不記得，不就是跟他們賽個車，楞是一個月沒理我。”

夏茹瞇了瞇眼，“總覺得每次只要是跟車有關的事兒，季循就有點不正常。”

陳琒看向夏茹，神色有些茫然，明顯不明白夏茹在說什麽，“什麽意思？他不喜歡我碰車？”

夏茹搖頭，也轉身離開，顯然是懶得和陳琒廢話。

回到家，姜尋音正準備沖澡，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顯示出吳佳旻的名字。

那件事後，吳佳旻是她唯一留在通訊錄裏的大學同學，也是她唯二的閨蜜之一。

沒考慮太久，姜尋音接起了電話，“怎麽了？”

吳佳旻語氣嬌柔，“親愛的，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呀？”

姜尋音勾唇，“快了，你做夢的時候。”

“哦！馬上就到啦？好的好的，那我現在出來，等我哦親愛的！”吳佳旻不理她，自顧自說著。

姜尋音將手機調成揚聲器，給自己泡了杯花茶，慢悠悠地搖晃著匙子，發出叮咚響的碰壁聲。

電話那頭不斷傳來男人的說話聲和緩緩的歌聲，顯然是在某個應酬場合。

男歌手的聲音低沈柔和，聽上去年齡不大，就算透過揚聲器也能感受到他聲音中的力量和情緒。

許是被歌聲吸引，姜尋音沒掛電話，也不催她，就這麽靜靜聽著。

半晌，那頭終於安靜下來，緊接著傳來吳佳旻不再矯揉做作的聲音，劈頭大罵，“你他媽就一次都不能順著我的話往下演是嗎！”

“反正你也沒開揚聲器。”姜尋音神色不變。

大學畢業後，姜尋音進了學校當老師，吳佳旻則幹起了銷售。一個女人天天在外面拉生意，免不了就是陪酒應酬，所幸吳佳旻早在大學就已經和姜尋音一起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只有她灌那些老板的份，每次都能眾人皆醉我獨醒。

但時間長了吳佳旻能喝酒的名聲也傳了出去，再想一味灌醉對方就不那麽容易了，吳佳旻一個只在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只能打給姜尋音求救。

久而久之，姜尋音也漸漸習慣晚上不定時接到吳佳旻的電話。

只是這段時間……

姜尋音皺了皺眉，吳佳旻打電話給她倒是越來越頻繁了。

吳佳旻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豪爽，“你是不知道剛剛那老頭，頭發都白了還想泡我，要是在以前，我他媽早就動手了。”

姜尋音笑出聲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沒事掛了，明天還得上早自習。”

吳佳旻：“你可真行啊，以前的夜店女王，現在居然九點不到就要睡了？”

姜尋音隨口胡謅，“學生太皮，姜老師有心無力。”

吳佳旻驚訝，“還能有比你皮的學生？”

不知怎麽的，姜尋音腦中突然閃過季循狂奔著來到自己面前的畫面，若有所思，“班上有個學生，今天往我排氣管裏粘了三個打火機。”

“噗——”吳佳旻正買了瓶水慢悠悠喝著，聞言盡數噴出，咳嗽好幾聲才緩過來，“現在的學生都這麽有創意了？”

姜尋音沒出聲。

吳佳旻立刻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我是說，現在的學生心腸都這麽歹毒了？”

姜尋音輕笑一聲，“全天下的問題學生都一個樣。”

就像之前的你，也像之前的我。

後面的話姜尋音沒有說出來，但吳佳旻秒懂她的意思，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他們要是知道姜老師以前的壯舉，自然就消停了。”

末了，又補了句，“對了，明天雅雯生日，你別忘了啊。”

姜尋音敷衍兩聲，掛斷了電話。

腦中季循的臉卻依舊清晰。

臉色慘白拼命跑到自己面前，想是臨時改了主意，倒也不算太壞。

至少比起之前的她來說，已經很善良了。

姜尋音自嘲一笑，要是王文琳知道她對季循的評價是“善良”，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翌日，季循三人沒有來學校。

姜尋音只當沒看到。

打電話讓學生來上課這種事，一次就夠了。

正好這天是姜尋音的晚自習，沒了這三人她也能圖個清靜。

晚上九點，姜尋音剛上車駛離學校，就接到了吳佳旻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震耳欲聾的鼓點聲，伴著吳佳旻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讓姜尋音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大學時期。

“你在哪？”吳佳旻扯著嗓子喊。

姜尋音將藍牙耳機音量調小，“剛從學校出來。”

“趕緊來！人都到齊了，就差你了！”

“我不來了，你們玩吧。”

“什麽！！”

姜尋音好脾氣地重覆，“我說我不來了，你們好好玩，幫我跟雅雯說聲生日快樂。”

“那可不行啊！”吳佳旻換了個安靜點的地方，“我前幾天就跟他們打包票說你會來了，你今天必須來啊！”

姜尋音看了眼時間，“我明天還有課。”

“別跟我來這套！以前你蹦到兩三點第二天照常起來上早課的時候多了去了，跟我這兒還裝！”

姜尋音無奈，正欲說話，對面暴躁的鼓點聲突然靜了下來，輕柔的男聲飄散而出，緩緩唱起一首爛大街的情歌，明明是熟悉的旋律，卻叫她不由有些走神。

男歌手的聲音似曾相識，總覺得在哪聽過一樣。

那頭吳佳旻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姜尋音突然打斷她，“你昨天也在這個酒吧？”

“不是啊，昨天在另一家清吧。”吳佳旻停了幾秒，音樂聲又大了起來，似乎是又走回了酒吧內部，“嘿！我說你這耳朵夠可以的啊，這歌手可不就是昨天那個小帥哥嗎！”

姜尋音抿唇，“哪家酒吧，我現在過來。”

“彌聲，”頓了頓，吳佳旻狐疑，“你不會是專門過來看小帥哥的吧？”

姜尋音理直氣壯，“不然我過來看你？”

她掛斷電話，加深了腳下的油門。

到達酒吧已經是半小時後，姜尋音報了臺號，很快工作人員便將她領到了吳佳旻面前。

吳佳旻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杯香檳就遞到了姜尋音面前。

姜尋音挑眉看著手的主人，“我不喝香檳。”

“我知道呀，”鄭雅雯笑得人畜無害，“但我今天是壽星，而且你遲到了。”

姜尋音拿起旁邊一排五小杯的酒盞，動作利落地將五杯洋酒倒入放了冰塊的大杯中，一飲而盡。

撲鼻而來的酒精味道和刺激喉嚨的辛辣感同時湧入，姜尋音卻像沒事人似的放下杯子，面不改色，“生日快樂，我自罰五杯。”

鄭雅雯撇嘴，正要找茬，吳佳旻趕緊上前摟住兩人的肩膀，“行了行了，來玩游戲！”

姜尋音順勢坐下，眼神不自覺看向DJ臺上性感的女歌手，“小帥哥呢？”

“你還真是為他來的？”吳佳旻樂了，“我剛問過了，小哥哥休息半小時，十點還會來。”

聞言姜尋音斂了眼神，一轉眼，便迎上了卡座裏另外幾個男士的熱辣目光。

姜尋音本身長得美，此時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衣和鉛筆褲更透出一股幹練知性的美，很容易就讓人挪不開眼。

其中一個男人搶先遞了杯洋酒到姜尋音面前，做出幹杯的姿勢。

姜尋音看他一眼，沒有搭理。

男人被拒絕有些尷尬，又提議，“劃拳？”

姜尋音還沒說話，吳佳旻倒先笑了起來，一旁的鄭雅雯也立馬擡手制止，“別別別，好好的劃什麽拳啊。”

男人只以為鄭雅雯是擔心自己灌醉她的朋友，笑容滿面，“別怕，三局裏只要贏我一局就算你贏，你看行嗎？”

鄭雅雯扶額，“你別……”

話音未落，姜尋音已經擡手接過了男人遞來的酒杯，笑意滿滿，“行啊。”

姜尋音不笑時還是冰山美人，這笑起來一挑眉一勾唇都媚得沒邊，勾得人心癢。

鄭雅雯心下叫糟，吳佳旻卻暗地裏給鄭雅雯使眼色讓她別管，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邊姜尋音已經擡起手，“劃什麽拳？”

男人也不推脫，趕自己拿手的來，“十五二十吧。”

姜尋音點頭，兩手迅速握拳擡起。

一男一女雙手握拳抖動，又迅速張開，男人笑了笑，“美女運氣倒是不錯。”

說罷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輸的很有風度。

姜尋音淺笑不語，旁邊鄭雅雯滿面愁容，吳佳旻已經笑作一團。

男人喝完酒叫著繼續，第二把卻再次敗北，又是一杯下肚。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接連十把後，姜尋音依舊滴酒未沾，男人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在座幾人都是常年混跡酒吧的主兒，要是到現在還看不出姜尋音扮豬吃老虎就該是弱智了。

他苦笑著看了眼一旁的鄭雅雯，仿佛在抱怨她為何不早點告訴自己這是個老手。

鄭雅雯欲哭無淚，她倒是想說，可也得給她這個機會啊。

倒是吳佳旻語重心長地拍了拍男人的肩，“別灰心，你不是第一個看走眼的。”

姜尋音靠這副皮相迷惑了多少男人，恐怕在場所有人掰著指頭都數不清，陌生人看到她都以為她是只小綿羊，卻沒發現她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旁邊剛剛還蠢蠢欲動的幾個男人看到這裏也瞬間老實了，這劃拳的手法和氣勢，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

沒了男人搭訕，姜尋音也樂得輕松，旁邊幾人已經轉移目標到鄭雅雯和吳佳旻身上，姜尋音便一個人默默喝著酒。

和周圍的嘈雜喧鬧好像格格不入，怡然自得的模樣又好像她本來就屬於這裏。

舞池裏的人群漸漸多起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讓人耳朵生疼。

正當姜尋音百無聊賴準備離場之際，音樂聲漸小。

舞臺上慢悠悠走上一道清瘦的身影，暗黃的燈光下，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下一刻，舒緩的音樂聲傾瀉而出，和剛剛酒吧內的燥熱氣氛截然不同；奇怪的是，舞池裏剛剛還在搖晃的人群卻遲遲沒有散去，甚至還更多了。

人群中偶有尖叫和口哨聲。

姜尋音擡眸，放在包上的手漸漸松開，一瞬不眨地盯著臺上之人。

那人背著一把木制吉他，調整片刻話筒便坐到高腳凳上。

正好前奏結束，那人指尖劃過吉他，一個漂亮的和弦後，他低聲吟唱出第一句歌詞。

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明明和酒吧氛圍截然相反，低醇的嗓音卻莫名讓人信服，就好像他就該在這一秒，出現在這裏。

臺上亮起一束光，打在那人臉上。

那人的面容漸漸出現在光影之下，棱角分明的冷硬臉龐，深邃幽暗的雙眸，薄唇輕啟，仿佛在對在場所有人講述著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姜尋音看著臺上之人，臉色未曾出現端倪，但瞳孔卻無意識有些放大。

輕吟聲告一段落，姜尋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好一個季循。

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評論有紅包~

☆、005

“尋音！姜尋音！”

舞臺上清澈的歌聲仍在繼續，姜尋音看似漫不經心地註視著臺上的季循，卻偏偏聽不到身邊吳佳旻的叫喊聲。

吳佳旻狐疑地看她一眼，擡手在姜尋音眼前晃了晃。

姜尋音慢悠悠地挪回目光，雙眸一轉，帶著一絲不耐。

“不是吧你？”吳佳旻瞇眼打量著臺上的季循，順勢拿起杯香檳，自顧自喝了一口，“身經百戰的姜老師，這就把魂兒給丟啦？”

姜尋音嗤笑一聲，收回目光，隨手拿了一小杯洋酒飲盡。

旁邊的鄭雅雯還在和旁邊的幾個男人熱烈地劃著拳，尖叫聲不絕於耳，在吳佳旻詫異的眼光下，姜尋音突然起身，朝DJ臺走去。

吳佳旻喝酒的動作瞬間僵了一秒，她看著姜尋音走到DJ臺底，朝服務員招手要來紙筆，也不知道寫了什麽，很快又遞回給服務員。

她們的位置離DJ臺不遠，吳佳旻甚至可以看到姜尋音笑著對服務員說了兩句之後，男服務員臉上暧昧的表情。

那邊服務員忙不疊接過紙條，匆匆跑到臺上小哥哥身邊，將紙條放到DJ臺上。

待姜尋音回到卡座，吳佳旻一臉暧昧地看著她，“厲害啊姜老師，寫的手機還是微信號？”

姜尋音斜吳佳旻一眼，又喝了杯酒，沒有說話。

臺上的季循一首唱畢，習慣性看了眼DJ臺上鋪得滿滿當當的點歌條。

凡是他在的場子，時常都會收到一堆點歌條，這裏面不乏一些女人留下的手機號和微信號，今天也不例外。

季循草草掃過一眼幾張寫了數字的點歌條，視線往下，他的目光突然定住，被一首歌名吸引了註意。

季循挑眉，像是想起什麽。

半晌，他側回身子，指尖輕輕掃過吉他，舒緩的前奏立時透過話筒傳遍場內。

幾秒後，季循溫柔的吟唱聲傳出，純正的倫敦腔伴著清晰的咬字——

I was her, she was me

We were one, we were free……

只淺淺發出第一個音，姜尋音喝酒的動作猛地頓住。

周遭不斷傳來人群的喧鬧聲與尖叫聲，剛剛還在八卦的吳佳旻也已經加入劃拳的行列。

沒有人註意到姜尋音的異常，滿池荒唐中，她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She’s the one.

臺上之人落下最後一個音，姜尋音終於擡眼看去。

她眼神悠長恍惚，穿過重重人群，落到季循身上。

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是透過他看著別人，眼底意味不明。

一曲結束，季循不緊不慢喝了口水，又唱起下一首歌。

姜尋音收回目光，起身拍了拍吳佳旻和鄭雅雯，最後飲下一杯酒，“我先走了，明天還要早起。”

吳佳旻忙拉住她，“這就走啦？小哥哥都還沒唱完呢！”

姜尋音拎起小包，紅唇輕勾，扯出一抹漂亮的弧度，“不聽了，太嫩的吃不下。”

她轉過身，揚長而去。

打火機事件後，陳琒終於消停下來，沒了陳琒的帶頭，連帶著班上同學也都收斂不少，除了不搞學習，其它一切都好。

姜尋音對待季循也態度如常，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也從不多管一件閑事。

打火機事件吳佳旻也曾問過後續，被姜尋音輕描淡寫的一句“無所謂”帶過，淡定地仿佛受害人不是自己。

那晚吳佳旻沈默良久，慢吞吞擠出一句話來，“……是啊，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就算知道，也會裝作一無所知，這是得體，也是成全，又何嘗不是一種懶惰。

以前吳佳旻覺得自己永遠不會成為這樣虛偽的成年人，偏偏長大了，大家卻都變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就連當初的校園一霸姜尋音，現在也學會了虛與委蛇。

姜尋音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每天按部就班往返於學校和公寓之間，倒也還算自在，連吳時亮都忍不住嘖嘖稱奇，怎麽也沒想到八班這群人居然突然改邪歸正了。

可惜這樣平靜的日子，只維持到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八班過了及格線的只有一個馮玉，陳琒和夏茹的總分加起來也沒超過三位數，季循則幹脆沒來。

看著手裏的成績單，姜尋音皺起眉頭。

雖然她從沒想過要提高八班的成績，卻也沒有料到八班的成績還有退步的空間。

旁邊的王文琳探過身子，瞥了眼姜尋音手裏的成績單，難掩笑意，“學生太有個性也不是好事吧，姜老師？”

姜尋音不動聲色地放下成績單，笑著看她，“王老師以前也帶過八班？”

“帶過一段時間英語課，”王文琳點頭，“說實話季循當時還讓我驚訝了一把，他的英語水平在年級上也算是拔尖的，後來我才知道，季循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英國。”

姜尋音想起那晚在酒吧唱英文歌時字正腔圓的季循，心中有了計較。

只片刻，她又瞟過一眼去年的月考成績單，就算季循英語成績還不錯，但要用拔尖來形容，還是有些言過其實。

王文琳看出她的想法，輕笑一聲，“你看到的都是扣掉作文的分數，這孩子懶，每次考試都不寫作文，光靠前面的選擇和填詞就一百多分了。”

姜尋音心下豁然，嘴角有輕微上揚的幅度。

倒是很符合季循一貫的作風。

“咦？”王文琳看到季循這次的成績，疑惑道，“季循缺考了？奇了怪了，他以前就算逃課睡覺也從來沒缺考過。”

姜尋音在心裏暗嘆了口氣，正好上課鈴響，她給王文琳打了聲招呼，走出辦公室。

學生考得不好，挨罵的只會是她。

山不就她，她只能去就山了。

於是姜尋音上完課破天荒沒有直接離開，反而走到了趴在桌上的季循身邊，引來班上一群人側目。

姜尋音也發現了，但凡季循出現在教室就一定是在睡覺。她拍了拍季循的肩膀，連姿勢都和第一天時一模一樣。

季循沒有睡死，但擡起頭時的眼神還是有些懵懂，看上去竟有些可愛。

姜尋音點了點他的桌面，語氣溫和，“來我辦公室一趟。”

一如以往所有老師的動作和話語，卻又毫無威懾力。

班上同學不以為然，前方的陳琒和夏茹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似是篤定季循不會乖乖聽話。

果然，這邊姜尋音已經離開教室多時，課間時間都過去一大半，季循卻依舊端坐在位置上，雙手撐著下巴，看上去迷茫無害。

後排的兩個女生輕笑兩聲，仿佛是在談論姜尋音的不自量力。

只是沒過兩秒，笑聲便戛然而止。

呲啦一聲，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聲源處，是季循起身，板凳在地面上拖動的聲音。

他對周圍同學的目光視而不見，緩緩往教室外走。

陳琒擡頭喊他，“去哪啊？”

“辦公室。”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讓剛剛騷動起來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包括陳琒和夏茹，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問號，難以置信地看著季循走出教室。

季循來到辦公室時，姜尋音正看著季循的學生檔案。

季循走近兩步，眼神淡淡劃過成績單上自己的名字，沒有說話。

姜尋音沒有掩飾，只隨手給季循拉了個板凳讓他坐下，“月考為什麽沒來？”

季循不動，也沒有坐下，整個人顯得淩厲冷漠，和剛才那個睡眼稀松的少年截然不同，“有事。”

姜尋音點了點桌子，“你是學生。”

“學生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了？”季循嗤之以鼻。

“嚴格意義上來說，”姜尋音挑眉，“是的。”

季循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突然湊近身子，兩人之間僅隔咫尺。

姜尋音看著眼前突然放大了數倍的俊臉，面不改色，甚至連呼吸頻率都沒有變。

半晌，季循輕笑一聲，“他們沒讓你少管我的事？”

溫熱的氣息吐在姜尋音耳邊，耳畔帶有餘溫。

辦公室裏已沒有老師，也不會有人出言制止季循逾矩的行為，兩人之間像是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詭異暧昧，又像是對峙。

姜尋音目不斜視，“有。”

“那你還管？”季循嘴邊掛著笑容，眼底卻絲毫不見笑意，聲音中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姜尋音沒有出聲，季循懶得再說，緩緩起身站直，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了眼坐在凳子上的姜尋音，轉身離去。

直到季循一只腿已經邁出辦公室的門，姜尋音突然笑了，“季循，我們做個交易。”

季循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下次月考你不交白卷，”姜尋音自顧自地說，“其他事我可以不管。”

季循轉過頭，語義玩味，“姜老師想怎麽管？”

姜尋音拿起季循的學生檔案，隨口念了一串號碼。

季循臉色不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聽主任說，你父母雙亡，後來一直都是舅舅在養你。”姜尋音笑得溫和，“全年級就這麽一個缺考，我該通知家長嗎？”

季循挑眉，似乎在嘲笑姜尋音口中無關痛癢的威脅。

顯然姜尋音也不認為聯系家長能制住他，又道，“那你舅舅知道你往老師排氣管裏放打火機的事兒麽？”

明明是威脅，笑容卻一如天使般純潔善良。

看著姜尋音偽善的笑容，季循沈默片刻，突然笑了。

他轉過頭，邁腿走出辦公室，“隨便你。”

“I was her, she was me,

We were one, we were free……”

伴隨著輕柔的音樂聲，姜尋音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兩人聽到熟悉的音樂皆是一楞。

下一刻，姜尋音拿起電話，音樂聲戛然而止。

季循立即回頭，眼底是能讓人輕易沈溺的黑。

在他的註視下，姜尋音眉頭輕挑看了眼來電顯示上的陌生號碼，將電話掛斷。

隔著一道門，季循緊緊盯著姜尋音，似是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這首歌傳唱度已不像以前那樣高，也是季循最喜歡的一首歌。所以那次在一眾點歌單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這首She’s the one。

兩周內連續兩次聽到這首頗有年代的歌，季循直覺有些不對。

果然，姜尋音把玩著手機，翹了嘴幽幽看他，“那你舅舅知道你每晚都在不同的酒吧駐唱嗎？”

季循眼色一暗，打破了兩人之間那層模糊的暧昧，也使本就詭異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半晌，季循輕啟雙唇，“那晚點歌的是你？”

雖是問句，語義卻篤定。

姜尋音點頭，主動往前走了兩步，笑容更加人畜無害，“現在，我們能談談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所有評論發紅包~

都想看姜老師以前的事兒？

不，你們不想：）

☆、006

“叮咚”一聲，陳琒從抽屜裏掏出手機，上面顯示著一秒前季循給他發的消息。

微信界面上，孤零零的一句【我先走了】，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

陳琒啐了一聲，夏茹偏過頭看他，“怎麽了？”

“季循溜了。”陳琒撇嘴。

夏茹聞言有些驚訝，“今天這麽早？被姓姜的刺激到了？”

“得了吧，”陳琒嗤笑，“季循是什麽人，能被她刺激？”

嘴上這麽說，他卻還是忍不住給季循回覆消息：【姓姜的跟你說什麽了？】

“也是，”夏茹看他一眼，“對了，你和高鵬的事兒，解決了嗎？”

陳琒一楞，“誰？”

夏茹翻了個白眼，“就是上次帶人來學校堵你的那個小光頭。”

陳琒心不在焉，目光還停留在和季循的聊天界面上，“有什麽好解決的，我和代雨欣談不談戀愛關他屁事兒。”

那頭遲遲沒有回覆消息，陳琒皺起眉頭，小聲嘟囔，“難道真是姜尋音跟他說了什麽……”

夏茹眉峰一挑，透出些不耐煩，“這老女人真他媽陰魂不散，你就不能徹底把她給解決了？”

“行啊，怎麽不行。”陳琒咧嘴一笑，他就等著這句話呢。

不料話音剛落，手機傳來蜂鳴，陳琒低頭一看，笑容僵在嘴邊。

季循：【別動她。】

“操！”陳琒眼睛猛地睜大，“這小子不會在我手機裏放了竊聽器吧？”

夏茹一楞，正要側過頭看，一小截粉筆頭扔過來，正好砸中陳琒的腦袋。

講臺上的數學老師臉紅脖子粗瞪著兩人，忍無可忍道，“要講出去講！”

周圍響起其它同學的哄笑聲，陳琒和夏茹終於偃旗息鼓。

安靜了兩秒，老師重新開始講課後，陳琒腦中思緒百轉千回，他想起了季循這段時間因為姜尋音一系列不同尋常的表現，越想越不對勁。

末了，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打字，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帶著試探意味的……

【你不會看上那個姓姜的了吧？】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回得倒快，陳琒嗤笑著點開兩人的對話框。

季循只字未回，給他分享了一首《傻逼》。

“操！”陳琒忍不住罵出聲來。

“陳琒！”數學老師大吼，“你給我出去！”

辦公室裏，姜尋音還維持著剛才的站姿，久久未曾有動作。

但如果現在有人經過辦公室，就能看到一向笑臉迎人的姜老師臉上，此刻異乎尋常的冰寒之色。

半晌，姜尋音自嘲一笑，恍惚走回辦公桌前。

辦公桌上還擺著季循的檔案資料，照片上的少年和現在比要青澀不少，嘴邊還掛著一絲痞痞的笑容。

她不自覺回想起剛剛和季循對峙的畫面。

明明整個人在她說出威脅的話語時變得淩厲陰翳，她甚至能感受到少年在她面前展露出的敵意和動搖。

但僅兩秒，他便已經掩蓋住自己的情緒，臉上漾著疏離的假笑，輕描淡寫地否決了她給出的條件和威脅，眼神中帶有隱隱的破碎。

姜尋音在看清他眸中情緒的那一刻僵在原地。

那是只有經歷過黑暗和泥濘之人才會擁有的眼神，也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那是和世界的決裂，也是對自己的放棄。

不巧的是，姜尋音並不想知道季循的過去，因為她知道那一定不會什麽好的回憶。

於是她望而卻步，等再回過神來，季循早已離開了辦公室。

姜尋音將季循的檔案放進抽屜。

每個人就算只過自己的人生都已經夠累了，她不會再理會季循的事。

手機再次響起，打斷了姜尋音的思緒，她拿起手機，還是剛剛打過來的陌生號碼。

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接通電話。

“尋音？音音嗎？”那頭傳來一道溫柔女聲，細聽之下還帶著一絲激動，“最近忙嗎？在新學校適不適應呀？”

詢問了一堆，女人頓了頓，終於想起自報家門，“哦，我是你蘇阿姨，瞧我這記性，我換號了，是說你剛剛怎麽不接電話呢，怪我怪我……”

姜尋音翻了翻桌上的日歷，打斷她，“有什麽事嗎？離爸爸生日好像還有一段時間。”

“沒事沒事，”蘇瑾立馬回道，“我就是打電話問問你情況，這不是剛換了個新環境嗎，我和你爸都怕你不適應。”

蘇瑾的聲音很輕，帶著南方人獨有的軟糯，字裏行間全是小心翼翼和討好。

姜尋音“哦”了一聲，聲音冷靜，“我挺好的，阿姨我還有課，沒什麽事先掛了。”

“哎等等！”蘇瑾音調猛地擡高幾度，成功讓姜尋音掛電話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絲熱氣從窗戶縫裏溜了進來，姜尋音起身站到窗邊，靜靜等待著蘇瑾發話，蘇瑾卻像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兒，支支吾吾地遲遲沒有出聲。

姜尋音耐心告罄，切斷了電話。

沒兩秒，電話再次響起。

姜尋音接起電話，一道渾厚男聲猛地出現在耳邊，“我看你是沒大沒小慣了！長輩的電話你也敢掛！”

姜尋音皺眉，再次切斷了電話。

電話再次打來，那頭傳來男人的暴怒聲，“你還掛？！我……”

姜尋音又一次切斷。

當姜尋音第四次接起電話，那頭的男聲溫和不少，“尋音啊，是爸爸，我和你蘇阿姨想和你商量點事兒。”

“什麽事？”姜尋音語氣尋常，根本不像是剛剛連續掛了三次電話的人。

“十一長假回來一趟吧，回來我們再具體說。”

姜啟明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卻還是能聽出他有意的克制，姜尋音看著遠處的鐘樓，眼神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餵？你在聽嗎？”姜啟明沒得到回答，以為是姜尋音又掛斷了電話，聲音急切起來，“尋音？姜尋音！”

“在聽，”姜尋音正欲收回目光，餘光卻瞥見正往校門走去的季循，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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