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屯是四支隊的駐地，偵察排長周俊走出村口的時候，看見幾個隊員從另一邊走進村裏，那幾個人中有個人的側影他看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

等出村後，周俊才猛地想起來，那人好像是四支隊長王海強的把兄弟申九。

當年王海強拉綹子的時候，申九是二當家，田三是三當家。後來王海強接受改編，帶著大部分人加入游擊隊，剩下一小部分不願意加入游擊隊的人跟著申九繼續當綹子。不過，後來申九帶著他的人投降了鬼子，當了漢奸，成了山林隊。

申九這家夥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周俊停下腳步，仔細回憶剛才的情形。

在收編王海強的時候，周俊參與了整個過程，和他的綹子裏的各個當家都打過交道，對申九也很熟悉。

剛才雖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應該不會錯，那人就是申九。

周俊的眼睛不是一般人的眼睛，而是偵察員的眼睛，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周俊想再進村瞧瞧，但又一想，如果讓王海強知道了，會引起誤會。

他急忙來到大隊部，把情況向關雲天做了匯報。

“你沒看錯嗎？”關雲天問。

“應該沒錯，申九這家夥是個瘦高個，特征比較明顯。”

副隊長老田說：“這個漢奸這時候跑到四支隊那裏要幹什麽？難道是想勸王海強投奔鬼子？”

“先不要忙著下結論，”關雲天說，“先搞清楚那個人是不是申九再說。”

周俊離開後，老田說：“大隊長，上次火車遇襲的事還沒搞清楚，這次申九又來了，這些都和四支隊有關，你說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老田，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那咱們也不能讓申九這種人就這麽說來就來吧？”

“我們還不能確定那個人一定就是申九，如果是他的話，也很正常，他和王海強是拜把子兄弟，鬼子派他來勸降，也是可以預料的，不過，我想王海強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大隊長，你就那麽相信王海強？”

“疑人不用，疑人不用，我相信他。”

見關雲天這麽說，老田也不好堅持了。

不過，老田還是不放心，他出來後找到周俊，又問了一下當時的情形。

他有點擔心地說：“咱們大隊長打仗沒得說，就是對這些事有點粗心，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那麽相信王海強。上回的事還沒查明白呢，這回又冒出來一個申九。”

他問周俊：“周俊，你說如果那人真是申九，王海強會不會向大隊長報告呢？”

周俊想了想說：“不會。”

“為啥？”

“王隊長這個人很講義氣，申九雖然當了漢奸，可他是王隊長拜把子的兄弟，依王隊長的脾性，他寧可自己受處罰，也不會把自己的兄弟交出來的。”

老田生氣地說：“他這樣做是要犯錯誤的。我看四支隊有這麽多問題，根子就在王海強身上，到了游擊隊後，還是那股江湖作風，上次已經整頓過了，結果，現在又犯老毛病了。雖然咱們派宋翊去給他當政委，但宋翊還是管不了他。”

周俊說：“宋政委也不容易，四支隊是王隊長的老班底，其他人說話他們都不聽，就聽王隊長的，不過，王隊長呢，就佩服咱們關大隊長。”

“你瞧瞧，都是搞個人崇拜，這哪像革命隊伍啊。”老田想起犧牲的王政委，嘆了口氣，“唉，咱們隊伍上就缺少像王政委那樣的幹部啊，要是王政委還活著，肯定能把四支隊徹底改造過來的。”

周俊說：“要不，咱們讓宋政委了解一下情況？”

“對，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申九這種漢奸在咱們的隊伍裏招搖過市，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的，要出大事的。”

正午時分，宋翊匆匆走進村裏，一路上隊員們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停下腳步。

他來到大隊部，發現王海強和田三都不在，孫幹事說他們去三中隊了。

宋翊又急匆匆直奔三中隊所在的老井村。

他剛一進中隊部的院子，幾個隊員過來大聲打招呼，問他吃沒吃午飯，宋翊問支隊長在不在，有人說在裏面。

宋翊剛要進屋，中隊長王虎從屋裏走了出來。“喲，是政委啊，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宋翊看到王虎有意無意地擋在門口，就說，“支隊長在哪？”

“在裏面呢。”

屋裏傳出王海強的聲音：“老宋，你怎麽來了，快進來一塊吃。”

王虎這才閃身，宋翊走進屋裏，看見炕桌上擺著幾盤菜，還有兩盤肉。他聞到酒味，看見炕桌上有四個空碗。

宋翊一邊打量著屋子，一邊說：“我說老王，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你怎麽還喝上了？”

“是王虎手下打了兩支麅子，這不看我來了，他就弄了點酒。”

“老王，咱們現在是游擊隊了，不能隨便喝酒，咱們是幹部，得起帶頭作用。”

王虎進來，說：“政委，這都怪我，今兒不是我日子嘛，正好趕上支隊長來了，我就說弄兩口喝喝，不過都沒多喝，而且麅子肉一大半送到衛生隊了。”

“你生日？”宋翊轉過身，“王隊長，你生日不是農歷三月初九嗎，早就過了嗎？”

“啊，我是說上回我生日沒過，這次算是補過。”

“補過？”宋翊一指桌上，“不對啊，你們三個人喝酒，怎麽擺了四副碗筷？”

“那是小馬，”王海強接過話頭，“我讓他來湊個整數。哎，對了，老宋，你去李家屯檢查工作怎麽樣？”

“挺好的。”宋翊一面四處打量，一面有點心不在焉地說。

“來來來，”王海強招呼王虎，“趕緊地，再拿一副碗筷來，宋政委還沒吃飯呢？老宋，今兒咱哥倆喝一口。”

“老王，飯就這兒吃了，喝酒就算了，得註意影響。”

大隊部，老田向關雲天匯報，說宋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申九的蹤影，但他相信人一定還在四支隊，只不過被藏起來了。

“大隊長，這咋辦呢？這王海強問題嚴重啊。”

“有什麽嚴重的。”

“這還不嚴重啊，和漢奸勾勾搭搭的，上次搶糧食被襲的事還沒整明白呢。”

“老田，我估計申九是鬼子派來勸降的，王海強礙於過去的交情，不願意把他交出來，這其實也可以理解。”

“那咱們就看著這個漢奸來去自由？”

關雲天冷笑：“嘿嘿，來去自由，他算哪根蔥啊，在我關大炮的地盤上來去自由。他來，咱管不了；不過想走，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關雲天命人在四支隊駐地附近設置幾處暗哨，只要申九離開四支隊就抓。

老田說：“大隊長，你還是給王海強留面子。”

“這面子不能不留，如果咱們到四支隊搜查，那就是公開撕破臉皮了，萬一搜不出人，那可就影響團結了。這事只能悄悄地辦，面上還得一團和氣。”

過了兩天，四支隊那邊一直沒動靜，宋翊也沒什麽發現。

老田懷疑申九是不是已經離開四支隊了。

“不會。”關雲天很肯定地說。

“宋翊也是，找個人也找不到。”老田有點後悔讓宋翊去四支隊當政委了，不過，話說回來，在游擊隊裏也找不到比宋翊更適合的人選了。

這天上午，負責監視四支隊外圍的一個隊員跑回大隊部，說今天上午，四支隊突然舉行演習，王海強親自帶著三個中隊分頭向山下沖鋒。因為隊員們一起往下沖，他們這些暗哨也看不出人群裏哪個是申九。

老田驚呆了。“這——”

關雲天卻咯咯咯地笑起來：“好小子，跟我玩這一手。”

老田問追不追了。

“還追什麽呀，人早跑沒影了。”

老田說：“你說這個宋翊也是，這麽大的事也不知道提前來報告一下。”

周俊心比較細，他說：“我認為宋政委可能臨時才知道要演習，他根本沒時間來報告，王支隊長就是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關雲天還在笑，好像挺欣賞似的。“行，這出戲唱得不錯，大家面子上都和和氣氣的，暗地裏卻在鬥智鬥勇。王海強這小子還挺會鬥心眼的。”

老田卻顯得憂心忡忡。“不知道這個王海強到底在想什麽，這個四支隊，真是隱患太多了，也不知道上次是怎麽整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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