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淅瀝小雨下了近三日，這種天氣在深秋時節倒是難得。

郁景彥重傷昏迷三日未醒，戰珩便是不吃不喝三日寸步未離。

短短三日，再看時，整個人卻仿若頹敗了一大圈，沒有往日戰場上的將帥雄風，亦失了曾經的溫潤如玉，唯有布滿血絲的紅眸流露了無盡的痛楚和擔憂。

唐楚離派人快馬加鞭遞來的帝都近況，玄墨和司浩飛鴿傳書送來的蕭國情況，他均再未理會。

此刻外面天色已亮，又過了一夜了，戰珩雙手一直緊握著郁景彥的手，埋首撐於眉心，看不見他表情，只似是在祈禱，所以當愛人那對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時，他亦絲毫無察覺。

郁景彥只感覺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似是將這幾年的遭遇都重走了一遍，不盡好，但也不盡壞。

許是沈睡得太久，一個睜眼的動作都仿若變得好困難，慢慢地，眼眸蘇醒了，周身各感官也都蘇醒了。

痛，自左肩處傳來的鉆心疼痛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覺，除了……右手那熟悉的溫暖，甚至有濕潤的灼熱。

郁景彥極困難地側過頭，眸光虛弱地看著戰珩，自己還活著，還在他身邊，還能兌現諾言與他生世相伴，真好。

如此想著，蒼白的嘴角劃出了一抹虛弱的微笑。

左手動彈不得，她只能微微動著被戰珩緊握著的右手。

這一細微動作自然驚動了仍深陷悲痛中的戰珩，他驚地擡頭看向郁景彥，在看到那雙清澈而幹凈的眸子正淺現笑意地看著自己時，他震驚，欣喜，哽咽，萬千興奮落到最後，卻是只字難言，唯有一雙泛紅的眸子淚珠滾落。

這該是她第二次見他流淚了吧，第一次是為他的父皇母後，他的過往寒殤，這一次，是為她。

郁景彥虛弱地抽手擦拭著他的眼淚，戰珩淚眸中開始有了笑意，再緊握回她的手置於唇邊吻著。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的哦……”郁景彥說話還是有些吃力，看著悲慟至極面色憔悴的他，她心疼。

戰珩沒有接話，淚卻依舊在流，他一直坐在地上，傾身靠近她，最終泛著胡茬的臉龐摩挲著她蒼白臉頰，感受著她的氣息和溫度，許久之後，才顫抖著吐出幾字，“我好害怕……”

此一言卻是讓郁景彥瞬間淚目，滾燙的淚順著眼角頃然滑下，最終與他淚水交融。

她又何嘗不怕，但救哥哥是自己的命，既是命，生死在天。

好在，此次這危險的一關算是過去了。

郁景彥微動了頭，揚唇親吻著他的淚痕。

許是太過沈浸在愛人蘇醒的驚喜中，到此時戰珩才意識到郁景彥的傷，急忙喚著一直守在外面的軍醫。

聞得將軍的喚聲，一直在營帳外寸步未離的孟元樓和王軍醫匆匆忙地掀簾進來，當他們見到夫人已經蘇醒的那一刻，亦是驚喜而激動。

王軍醫趕忙上前給郁景彥把脈，仔仔細細感受了好一小會兒後方才恭敬出言，“將軍放心，夫人能醒過來便是度過了危險期，只是如今夫人重傷未愈且有孕在身，身子還是極為虛弱，所以還需好好躺著靜養一段時日。”

“有……孕？”聽了王軍醫的話，郁景彥驚愕。

“是的，夫人您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老天庇佑，如今母嬰平安，臣在此恭喜夫人，恭喜將軍。”王軍醫認真而恭敬地言道。

郁景彥將目光移向戰珩，只見他看著自己認真點頭，一直緊結在眸中的擔憂害怕終於有了消散的跡象。

“臣立馬動身去沙城配最好的藥材來，夫人幾日未食，將軍可先餵夫人喝點粥，臣已命人備好了，待會兒煩勞孟侍衛去取來，”王軍醫再言，“還有將軍，您亦幾日未食，如今夫人已脫險，您也可放心了。”

實話而言，跟隨將軍這麽久，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將軍這般悲痛至極，甚至前幾次進來給夫人檢查時，他竟還看到將軍哭了。

自從知曉了將軍的身世和遭遇，對他自然也多了惻隱心疼，只望老天憐憫，能善待這對多磨礪的有情人。

“好，”對於王軍醫的安排，戰珩點頭，“多帶幾人快去快回，順便去行館讓詩語和沫兮一同過來。”

有這兩人在，可照顧彥兒更細致周到些。

“將軍放心，臣這就去。”王軍醫領了吩咐，恭敬一禮後便急忙出去了。

孟元樓亦跟著出去將時刻準備著的粥飯端來。

“王軍醫說長時間未進食者，得先喝些粥暖胃，慢慢再食些其他主食。”孟元樓將端來的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然後拿碗盛了一小碗遞到戰珩面前，細言道。

戰珩小心翼翼地扶起郁景彥靠坐起來，然後接過粥碗，側頭看著他，“這幾日軍營的事你多費些心，做好安排。”

“屬下明白。”這幾日將軍幾乎是一言不發，也幸得敵軍沒有趁此時來擾，否則他哪裏應付得過來。

“好了，先下去吧。”

如此，孟元樓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待孟元樓退下後，郁景彥才拉著戰珩的衣角，“珩，我……真的有了身孕？”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想來她也確實許久未來月事了，只是之前先是忙於尋找哥哥，再是一直急趕路到戰場，自己倒疏忽了。

見她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戰珩握起她的手輕放於她的腹部，然後大掌覆上，“從今往後，為了你自己，為了我們的孩子，也為了我，再不可涉險絲毫，知道了嗎？”

如今想想那日危險之舉，他仍是膽顫心驚。

郁景彥知曉身孕已是確實無虞，嘴角不由劃出幸福又幸運的笑意，目光落於腹部上，亦輕柔撫著，半晌之後才擡眸看向戰珩，極認真地點頭。

這樣一個小小的新生命，是她和珩相愛的見證，亦是她和珩的責任，負責保護他健康成長，養育他，教導他，成長為一個更優於父母的人。

寶寶，這一次是娘親對不起你，差點害了你，往後娘親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好好保護你，讓你能夠平安健康地來到這個世界。

得了愛人的點頭，戰珩才滿意地握回她的手輕吻著，“從今往後，我會加倍疼你愛你，還有我們的寶寶。”

此生有彼此深愛的她，有他們可愛的寶寶，有溫馨滿滿的家，足矣。

看著他滿目寵溺的訴情，郁景彥心中滿溢幸福，握著他的手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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