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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百無禁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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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笑瞇瞇的,說著就要過來牽他,而謝憐一看到他便渾身寒毛倒豎,大喝道:“你不要過來!!!”

一喝即止。三郎身形一頓,神色不變,道:“怎麽了?”

謝憐雙拳緊握,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想幹什麽?”

三郎道:“我以為,昨天我們已經談的不錯,不在意這些小問題了。”

謝憐道:“你騙我。”

沈默片刻,三郎道:“你已經知道了嗎。”

謝憐道:“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已經是……”八百年後了。

他本來不會這麽遲才覺察到那些不對勁的,但這人一直刻意在瞞著他,把他迷得找不著北,否則,他怎麽會過了一天才發現真相?

三郎朝他走了一步,道:“殿下。”

謝憐又往後退了好幾步,喝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打你了!”

他的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謝憐害怕極了。

怕的不是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是面前這個亦仙亦邪的男人,而是這一整個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裏,他沒有驕傲的榮光,沒有忠心的下屬,沒有疼愛他的父母,沒有自己的國家,沒有愛戴他的信徒。沒有,沒有,什麽都沒有!

三郎卻還是向他走了一步,道:“別怕,殿下。”

“……”

聽到這一句,謝憐臉色變了。

他忽然想起,那些零碎的片段裏,那個在他耳邊低語“別怕,殿下”的男人。

他怎麽就沒發現呢?

他們的語氣和聲音,根本就一模一樣!

謝憐氣得發抖,道:“是你……真的是你……”

想到這人把自己騙得團團轉,他還對他感激涕零,滿心好感,一口一個叫他“哥哥”,謝憐便無法忍受地怒火上湧,一掌劈出,道:“你這個騙子!”

這一掌劈去,正正打中三郎胸口,謝憐還待再打一掌,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了。

是他自己的身體,阻攔住了他!

謝憐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三郎卻抓住了他的手。謝憐一驚,隨即一字一句道:“別碰我!你這個騙子,騙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你……”

三郎卻沈聲道:“殿下,信我。”

謝憐怒道:“我不信!!!我!……”

可是,和被止住的攻擊一樣,後面的“不信”,怎麽也喊不出口。

這個男人眼裏的關切和痛是千真萬確的。任誰看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露出這樣的神情,都不會再懷疑他的真心。

仿佛要把謝憐和這個讓他恐懼的陌生世界隔開一般,三郎終於把他攬進了懷裏,唇在他發間輕吻著,柔聲道:“別怕,殿下。已經過去了。殿下。你已經挺過來了。”

“……”

良久,謝憐的身體終於軟了下來。

現在,拋開羞惱,仔細想想。夢裏那些零碎的片段裏,這個男人呼喚他的聲音,一直是溫柔至極,沒有半分強迫。

至於他自己……雖然的確有求饒和啜泣,但他聽得出來,並沒有半分不願意。只是他此前一直不願意正視,所以也就沒發現罷了。

謝憐總算知道為什麽他一看到這個男人就忍不住想信賴他了。恐怕八百年後的他,和三郎的關系……並不簡單。

他徹底放棄了抵抗自己的身體,任由自己順著心意,把臉埋在三郎懷裏,悶聲道:“我們……”

三郎道:“嗯。”

沈默許久,謝憐喃喃道:“為什麽……我突然把這八百年間的事都忘光了呢?”

三郎道:“是我不好。前天你深更半夜突然接到祈願,走得太匆忙,我沒幫你恢覆法力,也沒來得及告訴你被那妖怪咬中就會被他吞掉記憶。”

謝憐道:“那這根本就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不小心。”

三郎道:“殿下永遠不會不好。”

謝憐勉強笑了笑,又低落地道:“那,三郎,我怎麽會……讓仙樂滅國呢?”

他明明那麽珍愛他的子民們,曾有雄心壯志讓仙樂再延綿千年的。

三郎將他抱得更緊,篤定地道:“不是你的錯。”

謝憐喃喃道:“我怎麽會這麽失敗呢?我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誰一開始不是想做一番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流芳千古。哪怕一百萬個人裏都未必有一個能真的達成所願,謝憐卻從來都不懷疑自己就是那百萬分之一。

或許這就是為什麽三郎不讓他發現現在已經是八百年後的原因。

三郎道:“你沒有失敗。”

謝憐搖了搖頭,道:“可是我沒有信徒了。”

三郎道:“你有的。”

謝憐想起來就傷心,道:“我是破爛仙人,是個收破爛的,根本沒人當我的信徒,也沒人把我當神啊。誰會尊重一個收破爛的神仙啊?”

這和他的夢想根本不一樣啊。

三郎卻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有一個信徒。”

謝憐擡起臉,三郎對他微笑道:“殿下,我說過你很快就會見到花城的。現在,你見到了。”

“……”

謝憐擡起頭,凝望著他的臉龐,略帶迷惘地道:“三郎,你……是什麽時候認識我的?”

花城道:“從很早很早以前,當你還沒有飛升的時候。”

謝憐遲緩地眨了一下眼。

花城又道:“殿下,也許現在的你,會覺得八百年後的你很失敗,也許你會失望,無法接受,但請你相信我,不是這樣的。”

他那一只明亮的左眼凝視著謝憐,目中光采和聲音一般的低柔。

他道:“你救了我。我一直看著你。

“這世上有無數人比你‘成功’,但他們沒有一個能像你一樣救我,也沒有一個能做到你做到的那些事——

“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少勇氣,才使我成為今日之我。

“在我心裏,你永遠是唯一的神明。”

謝憐道:“而你永遠是我最忠誠的信徒。”

話音剛落,他便反應過來,方才這一句是他恍惚間下意識接的,仿佛在哪裏聽過這樣珍重的諾言一般。花城卻笑了,拿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道:“是。”

“……”

良久,謝憐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從袖中取出那只妖怪的不倒翁,道:“就是這只妖怪吞掉了我的記憶嗎?”

花城接過那妖怪,道:“果然是殿下你把他新巢給端了。”

謝憐點點頭,道:“要恢覆記憶,就得從它這裏下手對吧。”

那不倒翁在花城掌中,長大了嘴,口中飛出幾點螢火蟲一般的光點,圍繞著謝憐飛舞。花城道:“捉住它們,就可以拿回殿下這八百年的記憶了。”

謝憐聽了,向它們伸出手去。然而,即將觸碰到時,卻又止住了動作。

恢覆這八百年的記憶,就仿佛要再一次穿越八百年,再一次歷經所有一切,那些百劍穿心的痛苦,一敗塗地的恥辱,無能為力的憤怒。

雖然他知道那其實只是一瞬間,可指尖還是微微顫抖。

花城站在他身後,讓他仿佛背靠著一堵堅實的墻壁。他聽到花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不要害怕,殿下。”

謝憐微微側首,花城摟住了他的腰,道:“信我。無論多久,我會一直都等著你。你還會再遇到我的。”

是啊。還是會遇到的。

於是,謝憐向著那些光點伸出了手。

點點星芒融入他指尖,他感覺眼前十分明亮,仿佛有什麽灼熱的事物正在靠近。在那亮光到來之前,謝憐道:“我很高興,遇見了你。”

這一句後,點點光芒便融入了他的身體,消失了。謝憐緩緩向前倒去,被花城接住。

好一陣,謝憐才悠悠轉醒。一睜開眼,花城便低聲道:“哥哥?”

謝憐慢慢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伸出了手,撫上花城的臉,道:“……又遇到你啦。”

花城也笑了,道:“我說了,信我。”

謝憐嘆道:“我們這算是,又等了彼此一輪八百年嗎?”

花城道:“不是說了嗎,無論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你的。不過……”

他將謝憐拉了起來。兩人面對面站著,花城握緊了他的手,笑道:“我現在可是一點兒也不想再分開片刻了。”

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八百年前,十七歲的天之驕子謝憐還不知道,在未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麽。天命給了他兩扇門。神武道驚鴻一瞥,一念橋逢魔遇仙。他全都打開了。

在那之後,他將在無力回天的狂瀾中孤身一人,掙紮著渡過漫長的煎熬歲月。痛苦,憤怒,失望,憎恨,絕望,癲狂。心如死灰。

然後死灰覆燃。

但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

“哥哥,歡迎回來。”

“嗯……”

“看,我說你還會遇到我的,我沒騙你吧。”

謝憐瞄了花城一眼,道:“是嗎?”

花城微笑道:“當然,我何曾騙過殿下?哥哥我……”

“……”

“……”

謝憐把手伸進花城懷裏,拿出了一張紙,念道:“‘承蒙三郎哥哥照顧,憐無以為報,願略盡綿薄之力,為哥哥排憂解難,暫離。三郎哥哥莫要擔心,憐去去便回。’”

花城挑起一邊眉,負手不語。謝憐念完了,學他的樣子挑眉道:“三郎哥哥,好哥哥。你可真是好啊。”

花城哈哈一笑,道:“我好不好,哥哥不是早就清楚了麽?”

謝憐的臉微微一紅,含糊道:“……不清楚你在說什麽。總之,你這兩天太過分了,反省一下。”

花城嚴肅地道:“哥哥,你可不能這樣。我這兩天可是一直以禮相待,忍得好生辛苦。”

謝憐道:“你哪有以禮相待,你明明……明明就……”明明就耍他耍的很開心。想到這兩天變成天真爛漫、傻裏傻氣、嬌生慣養的十七歲的小笨蛋,給花城翻來覆去地玩弄,謝憐現在又把過程都記得清清楚楚,簡直無法直視自己,不禁呻|吟一聲,捂住額頭。花城則一本正經地道:“真的。就算被哥哥罵了是卑劣無恥下|流的混蛋,三郎也無怨無悔。”

“……”

“哥哥不高興的話,還可以再罵我的。三郎沒關系。”

謝憐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捂著額頭悄悄溜走了,花城一側首,人沒了影,道:“哥哥?別跑,好吧,我的錯,哥哥!”

不要再叫哥哥啦!

250|鬼王的床邊故事

花城生病了。

雖然只是一點小病, 但原來鬼王也會生病, 這實在是很神奇。

所以,當謝憐回到千燈觀,照例去檢查花城練習的字帖、卻看到面色微紅的他時,大是擔憂。

把花城按到神臺上後——不錯,他倆成天就在這寬敞的神臺上打滾, 反正也沒放神像, 謝憐探出一手, 試了他面頰和額頭,越發憂心:“好燙啊。”

花城笑道:“見了哥哥自然燙。哥哥再碰就更燙了。”

謝憐先是一楞, 趕緊努力假裝自己自己臉是給他氣紅的, 道:“生了病嘴巴還這麽不老實。”

花城無辜地道:“我說什麽了嗎?我老實得很。哥哥,別擔心了, 一點小事, 無礙。”

但謝憐聽得出來,他聲音比平時低沈沙啞, 眉宇間也微顯倦色,道:“那你好好修休息吧, 這幾天我就在這裏陪著你,等你好了。”

說完, 他就把練字的筆墨紙硯都拿到了神臺邊, 花城拍拍身邊,道:“哥哥不上臺來陪我麽?”

一上臺還下的來麽,這幾天就別想休息了, 謝憐婉言道:“不了,我怕累著三郎了。”

花城笑道:“哪裏,若是哥哥,三郎怎懼操勞?”

謝憐不跟他鬧,專心致志寫起了字帖。花城翻了個身,一手托腮,盯著他的臉看。

無論多少次,謝憐都會被他這種目光看紅了臉,頗不自在地道:“……三郎,看字帖,不是看我。”

花城嘆道:“哥哥,實不相瞞,我一瞧見這玩意兒就頭疼,但是是哥哥寫的,又舍不得不看,我這病說不定就是字帖看多了得的。”

謝憐道:“哪有這種病。”

花城嘻嘻地道:“不如看哥哥,哥哥比字帖好看多了,說不定多看兩眼我就好了。”

謝憐無奈又好笑,擱了筆,搖了搖頭道:“你現在怎麽越來越愛亂講了……嘴上沒個正形。好啦知道了,聽你的,不看帖子了,那做什麽呢?”

花城道:“其實什麽也不用做,你這樣陪著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好了。”

謝憐再一次摸摸他的額頭。這人雖是一張俊美男子的面容,現在卻這樣撒嬌,讓他想到了冬天裏窩在暖被窩裏、探出紅撲撲的臉蛋的小孩子,心中甚是愛憐。想了想,他道:“這樣,恰好,我今天收到一個東西。”

他在袖子裏掏了掏,掏出一樣事物,道:“這是我今天收來的人家不要的舊書,正準備讀讀看。我念故事給你聽吧。”

他手裏的是一本很久的小冊子,破破爛爛,書頁泛黃,帶著奇異的書香墨氣,一定被人翻了無數遍。

花城卻道:“不聽。”

謝憐奇道:“為什麽?”

花城懶懶地道:“反正也是編排來編排去的都是別的神官的故事,他們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到底怎麽回事我一清二楚,有什麽好聽的,還要勞哥哥特地念給我聽?”

也對。畢竟花城可是掌握了三界諸多大能黑歷史的男人。花城道:“哥哥真要念,不如念點別的。比如,你自己的故事。”

謝憐笑了,道:“我的事,還有人比你更清楚、看得更多嗎?”

花城道:“再多告訴我一些吧,我想聽。聽多少都不夠。”

謝憐知道他說的是認真的,細細為他理了頰邊發絲。無意中又掃了一眼,忽然奇道:“三郎,這裏面好像真的寫了你和我啊。”

“是麽?”

謝憐又翻了翻那冊子,道:“真的。寫了好多紅衣大鬼王和破爛仙人呢。這就是你和我吧?”

花城也來了興致,道:“哦?寫的什麽?”

謝憐也很好奇民間百姓會怎麽編排他和花城,於是他打開那本故事集子,給花城念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愛穿紅衣的大鬼王。雖然大鬼王極為厲害,還坐擁幾座金山銀山,但他卻很不快樂。因為他十分寂寞,很想念自己的妻子……”

“……”

謝憐“噗”的笑出聲,有點念不下去了,道:“寂寞鬼王空巢待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城挑眉道:“也沒說錯。那時候哥哥不在,我是很寂寞。”

謝憐臉一熱,繼續念了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愛穿紅衣的大鬼王。雖然大鬼王極為厲害,還坐擁幾座金山銀山,有花不完的錢,但他卻很不快樂。因為他十分寂寞,很想念自己的妻子。

但他等了幾百年也沒有等到他的心愛之人,於是便去請教一位算命十分厲害的老仙人,我的妻子在哪裏?

老仙人告訴他:“你和等的那個人會重逢在一座山上。你的妻子會穿著嫁衣、乘著花轎來嫁給你。”

大鬼王決心一定要找到他的妻子,便到了那座山上,耐心等待。

而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有一位破爛仙人。

破爛仙人是收破爛的,所以他是神官裏最窮的,比很多凡人還窮。

但是他雖然很窮,卻很善良。有一天,仙人收破爛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個姑娘在路邊哭,便問:“姑娘,是什麽事讓你這麽傷心啊?”

姑娘邊哭邊道:“我要嫁人了,可是送親那天要翻過一座山,山上住著一個鬼新郎,專門搶奪過路的新娘,只有幾個被救了出來,我會被搶走殺掉的!”

破爛仙人十分同情,也決心為民除害,便決定代替姑娘出嫁,殺掉那只怪物。

破爛仙人有兩個好朋友,因為一個暴躁,一個小氣,所以分別是暴躁仙人和小氣仙人。他們一邊毆打對方一邊告訴他:“那個鬼新郎是一位大鬼王,脾氣很壞,還很狡猾,而且最討厭神仙,你不要去冒險,不然一定會被吃掉!”

但是仙人一定要去,於是,他們給仙人做了一頂轎子。到了出嫁那天,仙人穿著從風師娘娘那裏借來的漂亮嫁衣,假扮成新娘子坐進了花轎,被兩個一路都在互毆的朋友擡上了山。

黑漆漆的夜裏,妖風大作,花轎擡到山上,一個人也沒有了,仙人等啊等,終於等來了接他的新郎。

撩起蓋頭一看,仙人發現,大鬼王竟然是個極為俊美的少年,十分吃驚。

更讓他驚奇的是,這個少年新郎十分有禮貌,看起來教養很好,溫柔體貼,既沒有褪下人皮露出青面獠牙的真面目,也沒有強迫他做什麽不好的事,根本不像是那傳說中恐怖的大鬼王。

這座山很大,鬼王把仙人帶到了他的洞府,對他道:“從此刻起,我便是你的夫君,你便是我的愛妻了。這整座山都是我的,也是你的,你可隨意到處看。但是記住,後山有兩個山洞,千萬不要去。”

仙人便問:“為什麽呢?”

鬼王新郎答道:“那是我的秘密,你不必知道。不過,就算你想去也去不了,因為那兩個山洞前都設了屏障,必須有我身上的東西才能穿過那道屏障。”

仙人繼續問:“什麽東西?”

鬼王答道:“一個山洞裏面藏了骯臟的廢物,要用我身上碰得到、而且很多的東西才能打開;一個山洞裏面藏了厲害的法寶,要用我身上摸不到、但是很燙的東西才能打開。”

仙人當然沒有聽他的話。雖然他在大鬼王面前假裝很乖巧,但他飛檐走壁,悄悄去了後山。

果然,他聽到從那個藏了骯臟廢物的山洞裏傳來恐怖的嚎叫聲和呼救聲,仙人懷疑那些失蹤的新娘就關在這裏,於是,他決定偷走大鬼王身上的一樣東西,打開山洞。

但是,要偷走什麽東西呢?

大鬼王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有時披散著,有時歪歪束起來。仙人先想每天偷走他幾根頭發,便問:“請問,我們可以住在同一間屋子嗎?”

鬼新郎很有禮貌地道:“當然可以。我們是夫妻呀。”

就這樣,他們住進了同一個房間。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仙人卻不讓新郎脫他的衣服,大鬼王便也很有禮貌地不碰他。

可是,仙人很快發現,他的新郎一根頭發也不掉。無論每天無論早上起來幫他梳頭,還是晚上睡覺,枕頭、床上、地上、梳子上都見不到一根頭發!

這下可傷腦筋了,仙人拿了一把剪刀,想趁大鬼王睡覺時偷偷剪一縷頭發下來。但大鬼王十分警惕,他一靠近立刻睜開雙眼。仙人被他抓了個正著,也很鎮定。為了讓大鬼王不懷疑自己,立即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送給了他。

大鬼王收下之後很高興。

很快,機智的仙人又想到了別的辦法。他對鬼新郎道:“請問,我可以親一親你嗎?”

鬼新郎欣然道:“當然可以。我們是夫妻呀。”

於是,仙人主動抱住了鬼新郎,用力親了他很久,終於嘗到了一點點鬼新郎的味道,趕緊閉上嘴跑到後山的山洞裏。

可是到了才發現,這樣還是不行。因為要很多,但是他得到的太少。他整個人還是進不去,只能把頭伸進山洞裏,身體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

破爛仙人有點沮喪。他本來以為要偷走鬼王身上的一樣東西很簡單,沒想到如此艱辛。

他想到了好朋友風師娘娘,於是去拜訪風水廟,問道:“還要怎麽樣才能從大鬼王身上得到一樣碰得到、而且很多的東西?”

風師娘娘道:“呔!太簡單了,你化個女相,跟他洞房不就有了!”

破爛仙人趕緊搖頭。他修習的仙法有一個規定,一旦破身,便會法力大損,這個辦法怎麽行?

這時,水師大人回來了,剛好聽到這句,大怒喝道:“豈有此理!你怎可說如此傷風敗俗之話!”

水師大人一生氣就會用錢把人砸死,破爛仙人趕緊跑了。跑著跑著,他又想到了另外兩個好朋友暴躁仙人和小氣仙人,便去找他們問怎麽辦。

暴躁仙人和小氣仙人又在互毆,一邊互毆一邊告訴他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因為太多人被抓走了,神官們馬上要攻打這座山,捉拿這個鬼新郎了!

仙人吃了一驚,憂心起來。因為經過許多日的相處,他現在覺得這少年鬼王不會做那麽壞的事,也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也許後山關著的不是那些新娘,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可是,因為破爛仙人很窮,也就沒有地位,沒有人聽他的。仙人很著急,再不查明真相,也許大鬼王就要被神官們圍攻了!

沒有辦法,仙人只好跑回去問鬼新郎:“請問,你可以和我洞房嗎?”

鬼新郎笑瞇瞇地道:“啊,當然可以。我們是夫妻呀。”

於是,仙人便和大鬼王洞房了。

途中,仙人生怕大鬼王不把很多很重要的東西留給他,便緊緊抱住他叫道:“你可以全都給我嗎?可以多給幾次嗎?”

鬼新郎十分溫柔體貼地道:“如果你想要。”

仙人答道:“我想要……”

於是,機智的仙人如願以償得到了他一直在找的很多很多的東西。一晚過後,他全身上下都是鬼王的氣息了。

第二天,仙人帶著從鬼新郎那裏求來的東西來到了藏了骯臟廢物的山洞,這一次,終於進去了。

在山洞裏走了一段路,仙人發現裏面關著許多蓬頭垢面的人,身穿喜服,竟然真的是那些失蹤的新娘!

希望落空,但仙人也來不及難過,他正準備去救這些新娘,卻忽然發現前面還站著一個人——大鬼王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那裏了!

仙人大驚。他想起暴躁仙人和小氣仙人告訴他,大鬼王非常狡猾,而且非常討厭神仙。現在他沒有法力了,難道大鬼王其實早就看穿了他的身份,只是一直在騙他?

仙人又氣又傷心,拔腿就跑,越跑越快。誰知跑到山洞前,他卻又被攔住了。原來他跑得太快,鬼王給他的東西又落下了,這才沒法穿過屏障。

鬼王追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仙人,終於說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鬼王並沒有搶走那些新娘,他只是在這裏等著自己的命定之人。有一天,一列送親的隊伍無意間沖撞了正在山裏散步的他,原本並不想找他們麻煩,但隊伍裏的新郎卻拋下了新娘,自己逃走,留下了哭哭啼啼的新娘坐在原地,以為自己要被吃掉。

大鬼王放走了新娘,新娘說她不想嫁給那種男人了,便沒有回去,而是自己一個人走了。後來又遇到了幾次這樣的事,鬼王幹脆在此一邊等待,一邊考驗新人。如果新郎敢在妖魔鬼怪們前挺身保護自己的新娘,他便不為難,讓他們回去。

而如果有新郎把自己的新娘推到妖怪們口裏給自己爭取逃跑時間,這樣的惡人便被他抓來關進這山洞,小施懲戒。那些穿著喜服的都是男人,只是因為蓬頭垢面,仙人方才看錯了。他們的新娘子們則是有的回家了,有的和情郎一起逃到遠方了,並沒有被吃掉。

鬼王道:“我等了你幾百年呀,哥哥,終於等到你了。”

仙人這才解除誤會,誰知道這個時候,天上轟隆隆作響,原來神官們忌憚大鬼王許久,抓住這次機會,終於開始對他發動攻擊了。破爛仙人沖出去一輪|暴打,打退了一圈神官,但整座山都被神官們轟塌了,把大鬼王壓在了山下。

山太高了,仙人生怕壓到了大鬼王,拼命用肩膀扛住。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山洞沒有打開,這個山洞裏有厲害的法寶,一定可以把山推翻,於是他沖進了山洞。果然是厲害的法寶,大鬼王破山而出!

兩人一起把來搗亂的神官們打跑了,並肩坐在山頂上看神官們逃跑時留下的雲霞和星星。

仙人問:“你不是說,藏了法寶的山需要你身上摸不到、但是很熱很燙的東西才能打開嗎?”

鬼王笑瞇瞇地道:“是呀。那樣東西,哥哥不是早就拿到了嗎?”

仙人知道,那樣東西,就是鬼王的心。

於是,破爛仙人與大鬼王又一起高高興興地去洞房了,他們再也沒有分開。

“……”

“……”

故事念完了,謝憐還是懵的,道:“這寫的都是什麽?這個故事編的太過了吧?不不不,這……”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這能叫個故事嗎???

而花城已經笑倒在榻上。謝憐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對啊!這個故事的原型是什麽?與君山那件事嗎?那事才不是這樣的呢……完全扭曲了啊?而且,這種故事給小孩子看真的可以嗎?不太合適吧。誰寫的啊???還有這些看起來很眼熟但又有點微妙不對的人物又是怎麽回事……”

仔細一看,這冊子上的故事雖然乍看都一派天真爛漫之態,仿佛是給小兒的睡前讀物,內裏卻十分過火,這比單純的火辣勁爆更令人難以直視。可是讀到結尾,又有一種詭異的感動,另謝憐懷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花城道:“嗯?也沒有完全扭曲。至少有幾點是對的。比如,我的確喚哥哥為‘哥哥’,再比如,與君山的確是我去接了哥哥的花轎,再如比,哥哥在洞房那晚,的確……”

花城見怪不怪,道:“定然是有知情人漏了一星半點出去,被人一番編排,兩分附會,再三臆測所成的吧。”

雖然知道很多瞎編的民間故事和原型差了十萬八千裏,經過無數次加工變成什麽樣都不奇怪,但親眼所見還是震驚得無以覆加。中間有好幾次他都羞恥得念不下去了,卻被花城強逼著繼續讀給他聽,萬般無奈。謝憐以為自己這麽多年已經修得臉皮夠厚了,誰知在花城面前還是常常臉漲得發粉,道:“除此之外,根本沒有一樣是對的啊……”

花城卻撫掌道:“寫得好,有才。我聽了哥哥念這故事,感覺精神百倍。”

謝憐把那本故事集一丟,道:“不要看這種亂七八糟的閑書了,好好休息。”

花城卻要求道:“哥哥,再念一個吧。”

“不要了。”

“哥哥,我頭疼。”

“這……”

“哥哥。”

“……好吧。”

花城也是難得小病一場,謝憐平時就對他千依百順、有求必應,這個時候怎麽還抵擋得住?饒是再羞恥,也只得按捺了,重新撿起那本黃黃的小冊子,躺到花城身邊,被他攬了腰,硬著頭皮念了下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英俊年少的太子殿下在深山裏修行,有一天夜裏,他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251|哎呀!萬神窟

笑著將壓得自己快喘不過氣的花城從身上推了下去, 熱意情潮尚未褪去, 謝憐忽然想起一事,隨口道:“對了,三郎,萬神窟……”

花城的手臂又搭上了他的胸口,一邊不知在玩弄些什麽, 一邊懶洋洋地道:“嗯?萬神窟怎麽了。”

謝憐道:“沒什麽, 我只是忽然想起來, 銅爐爆發,萬神窟裏那麽多神像會不會有事?”

若是如此, 那便太可惜了。畢竟那裏面每一尊神像都是花城的心血之作, 他都很喜歡。花城道:“不會。我早就設了界,哪怕是整個銅爐都塌了那石窟也不會有事。”

謝憐興頭上來了, 道:“是嗎?太好了, 那一定沒事了。我想去看看,可以嗎?”

花城似乎凝滯了片刻, 但隨即便笑道:“好啊。哥哥想看便去看,有什麽不可以?”

謝憐興致更高, 道:“那就明天吧。反正銅爐已經開放了,隨時可以進去。”

花城挑起一邊眉, 道:“明天嗎?好吧。”

他沒表示反對, 也不多說,但下一刻,又翻了上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 後半夜的花城折騰他越發狠了,沒過兩輪,謝憐便被逼喊了哥哥救命,然後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原本是可以一覺安安穩穩睡到天明的,但過了一個時辰不到,謝憐沈睡中感覺身旁一輕,睜開雙眼一瞄,人已不見了。

謝憐一怔,睡意盡散,一下子坐了起來。

隨便清理了一下,他慢吞吞下了榻,推門出去,心道:“三郎去哪兒了?”

睡到半夜忽然失蹤,這可是頭一遭。他在極樂坊繞了一圈也沒見著人影,想起極樂坊內有一間屋子是傳送所用,過去一看,果然,那屋子的門被人打開過。

他記得上次門上的陣法不是這麽畫的。而此刻,門上新陣的朱砂還尚未幹。謝憐不假思索便推門進去。再出來時,門外已不是極樂坊,而是漆黑一片。

謝憐關了門,托起一團掌心焰,照亮四周。看到眼前的景色,他不禁一楞。

這縮地千裏陣通往的地方,竟然是一個陰森森的巨大石窟。

萬神窟!

花城為何深更半夜一個人來萬神窟?他們不是約好了明天一起來嗎?為何他今晚就先來了?

搖了搖頭,托著那一點火焰,謝憐在陰涼涼的石窟內緩緩走動起來。

足音森森回蕩,那些神像上遮面的輕紗都被取了下來,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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