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芩回過神時，臉上冷冰冰的，被風割的生疼。她胡亂抹了把臉，眼淚已經風幹了，貼在臉上黏膩膩的。

楚傑和林秀婷站在一旁，看到楚芩淚流滿面地仰頭望著二樓的窗口，心裏很不是滋味。林秀婷看了楚傑一眼，眼裏既是難過，又是後悔。

楚傑和他對視，隨後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點頭以示安慰。他和林秀婷走上前，站在楚芩身後，聲音沈重地道:“我們上去吧。”

“嗯。”楚芩已經從自己的情緒中脫離出來，點點頭率先走向樓梯口。

因為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樓梯上灰塵遍布，雜物堆積，顯得臟亂不堪。楚芩一邊走，一邊踢開堆在樓梯中間的雜物，直到走到二樓的房間門口，楚芩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她拿出鑰匙把門打開，一股嗆人的灰塵撲鼻而來，楚芩捂著鼻子走進去。不大的房間五臟俱全，窗簾把光線遮擋在外面，房子裏顯得暗沈沈的。

楚芩小心翼翼地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強烈的光線湧進來，逼得人睜不開眼。楚芩轉過身看著屋內沒有任何改變的擺設家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這些東西上面蒙上了白布，落滿了一層薄灰。

“芩芩？”林秀婷和楚傑跟著上來，一走進房間就被灰塵嗆得停下了腳步。

楚芩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動手掀開所有白布，露出底下熟悉的家具用品。經過櫃臺時，楚芩停下腳步，側頭定定地看著黑白照片裏的奶奶，她把照片捧起來擦幹凈後放了回去，喃喃道:“奶奶，我回來了，你走後的第一個新年，我們一起過。”

“芩芩，我來幫你吧。”林秀婷見楚芩一個人在忙活，趕快脫了厚重的棉服過去幫忙。

楚傑走到黑白相片前，從旁邊拿起三炷香，點燃後插進小香爐裏，神色悲痛，“媽，芩芩願意認我們了，現在我們一起回來過年，你在下面不會孤單了。”

說完，他也開始動手擦拭櫃臺上灰塵。楚芩把他們的舉動看在眼裏，沒有阻止，默認了他們在這個房子裏的行為。

經過一下午的時間，屋裏被打掃得幹幹凈凈，又恢覆到了以前楚芩和奶奶居住時的樣子。林秀婷帶著楚芩去了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些菜，楚傑則把帶回來的東西搬上了樓。

這套房不是很大，收拾出來以後顯得特別溫馨。林秀婷在廚房忙活，楚傑把電視機調好，打開來放起了動畫片。而楚芩則是走進奶奶住的房間，看了一圈又回到了客廳。

“芩芩，你幫媽媽把桌子收拾一下，擺好碗筷。菜馬上就出鍋了，很快就可以吃了。”林秀婷愉快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楚芩楞了楞，走進廚房從碗櫥裏拿出碗筷擺在飯桌上。

明明三個人，她卻擺了四副碗筷。

想了想，她又把從北市帶回來的多肉擺在飯桌中心，看到這盆多肉，心情莫名其妙地變好了，失去那種沈重感，顯得輕松許多。

沒多久，林秀婷把飯菜端上了桌。一家三口圍著不大的飯桌坐下，林秀婷看到多出來的那份碗筷，很快就明白這是留給誰的。

她沒有多說，擔心會戳到楚芩的痛處。楚傑沒太在意，喝酒時在空碗裏倒了一點，說，“你奶奶年輕時有點好酒，這麽點就夠了。”

“奶奶會喜歡的。”沈默許久的楚芩柔和了神色，點點頭沒再多說。

林秀婷給二人裝飯，又給楚芩介紹哪些菜是她新學的，問問她味道怎麽樣。楚傑偶爾會不給面子地說上幾句不好吃的話，惹得林秀婷和他拌起了嘴。

來到這裏的第一頓晚飯吃得熱鬧開心，楚芩懸著許久的起伏不定的心似乎找到了可以安放的地方，讓她從惶恐不安變得平和安靜。

很快到了年關，小年夜那天楚芩終於收到了的許木的回覆，只有兩個字:抱歉。

楚芩不明白他是在抱歉自己突然消失，還是在抱歉沒有告訴她一聲？可越是這樣，楚芩越想見到他，不管什麽原因。但是，她現在已經離開北市了。

過了很久，楚芩才鼓起勇氣拿出手機，給許木發了一條消息:不用抱歉，等我回去。

她還記得許木說過，萬一寒假他想她了怎麽辦？那次她說的是下個學期見，而他卻又給了她另外一種提議。有時候楚芩是真的摸不透許木心裏想的是什麽，但她很確信，許木喜歡她比她喜歡他要多很多。

自己是個冷淡的人，感情算不上豐富。楚芩覺得自己或許不能給予許木相等的感情，因此她很猶豫，哪怕有時候情不自禁的小舉動會讓許木欣喜不已，她卻覺得自己給得還不夠，但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去彌補這一空缺。

現在跟許木分開這麽久，楚芩漸漸冷靜了下來。她考慮了很多很多，惶恐之後又是許木那些行為帶給她安定的錯覺。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團圓飯，外面的店鋪關門閉戶，街道上顯得冷冷清清。

電視裏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喜慶的音樂特地開得很大，家家戶戶的門窗上貼著對聯和窗花，成了每年過年時的普遍現象。四處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熱鬧非凡。

“砰！”

一朵巨大的煙花從樓房林立的地面沖向天空，然後炸響開來，煞是好看，更遠處的天空中綻開的小型煙花成了陪襯。絢爛的顏色染紅整個夜空，也染紅了楚芩的臉龐，耳邊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歡呼聲。

她站在二樓的走廊仰頭望向靜謐濃黑的夜空，等待著下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沒等多久，第二朵煙花在楚芩期待的目光裏在夜空中綻開，似乎要點燃這片夜空，將團圓的熱情從地面傳到天上去。

“芩芩！”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楚芩一楞，有些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樓下，那裏站著一個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模樣，一手拖著行李箱，仰頭看樓上的她。

巨大的煙花在他背後綻放，天地被染成五顏六色，無論是她，還是他，都被包裹在這片絢爛瑰麗的光芒之中。

許木逆光而立，嘴角帶著溫暖的笑容，靜靜地仰望著她。他溫和的側臉一半掩在黑暗裏，一半沐浴在光芒之中，柔和不失堅毅。

楚芩楞在原地，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想見的人本來應該在千裏之外，沒想到現在近在咫尺。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就那樣楞楞地低頭和許木對視。

直到天空中的煙火失去了顏色，楚芩猛地回過神來，踩著毛拖鞋快速從二樓沖下來。快到許木面前時，左腳踩到右腳的鞋跟，一慌亂就往前摔去。

許木連忙松開行李箱，快步上前接住她。楚芩在他接住自己的那一刻就緊緊摟住了他的後背，死死地擁抱他，唯恐這是自己出現的幻覺，只要一松手就會消失。

“怎麽樣？沒摔到吧？”許木任由她緊緊抱住自己，但看到她的拖鞋，忍不住擔憂。

“沒。”楚芩把臉深深地埋在許木胸口，搖頭時蹭了蹭，聲音裏帶著哽咽。

只有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麽想念眼前這個人。比任何時候，還要想見他。

“別哭啊，我這不是來了嗎？”許木有些無措，他的手搭在楚芩肩頭，將她從自己懷裏推出來，然後彎下腰與她平視，“楚芩，我想你了。”

“嗯。”楚芩踮起腳尖，擡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腦袋貼在許木的脖頸邊，顫聲道:“我也是。”

“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幾朵煙花在空中綻開，綻開後又分成數個小煙花，在空中組成不同的形狀後緩緩消散。楚芩和許木一同仰頭望向夜空，彼此眼裏閃爍著同樣的光芒，靜謐而美好。

“楚芩，做我女朋友吧。”

“……好。”這是楚芩對許木說的無數個‘好’中，最沈重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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