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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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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到北平的超等車廂不按人數賣票, 只賣包廂票,一節車廂數百元的票價是尋常買一張三等票就要半個月薪水的人想都不敢想的。然而即便如此, 若非提前預定,還不一定就能有。

所以報紙上說全國之財富, 八成在上海與北平,應該是不假。

然而像慧平這種臨近年關的時候, 早上說著要走,下午竟然能坐上超等車廂,是極難得的, 畢竟能買得起票的都不是一般人,讓人心甘情願的讓出票來, 不容易。

兩人上了車, 車長立馬便來了, 取了一旁茶房端著的銅盤裏放著的熱手巾, 奉到兩人手上,退後兩步然後對著水生鞠了個躬,道一聲“白爺好。”又對著慧平鞠了個躬,道:“金小姐好。”

慧平見著車長對她鞠個躬,竟比對水生還要恭敬,頭都快矮到膝蓋了,便道:“您誤會,我姓金,但我是舍下小姐的使女,您擡舉我, 喚我金秘書便好。”

那車長原本聽說是伍公館訂的包廂,訂票人是白爺,乘車人兩位,又聽茶房說來的是位小姐,走在前面,白爺親自在後面提箱子,便以為來的是伍公館的小姐。

如今聽了這話,車長忍不住擡頭往慧平瞧。

只見慧平一身西式的純白立領襯衣,配著藍寶石鑲金的領扣,淺棕色的高腰駝絨長褲配著長筒羊皮靴,更不用說模樣生得不凡,明眸皓齒,素手雪膚,這車長心道如此富貴榮華的打扮,矜貴時髦的派頭,竟然是個使女,但也未容多想,趕緊的又鞠了一躬,道了聲:“鄙人眼拙,金秘書大量,不怪我。”

這車長倒也不啰嗦惹人厭,行過禮,收了慧平與水生用過的手巾,又親自捧上咖啡,奉承的意思盡到了,便退下了。

慧平與水生在大理石的餐桌前坐下,慧平取了一塊糖丟到咖啡裏,拿茶匙輕輕的攪動,然後便見水生將他的咖啡推到一邊兒,摸出一個茶葉罐,抓了一撮,丟到帶的水杯裏,泡了一杯茶。慧平見了便笑道:“你若是不喜歡咖啡,讓他給你換,還自己泡。”

水生卻道:“我喝的也不是什麽金貴的茶葉,就是苦蕎,他還真不一定有。”

火車哐當哐當往前跑,兩人看著窗外倒退的農房和田地,聊著閑話。

慧平道:“真是對不住,累及你這剛回來沒兩天,又要出門。”

“這話說的不對。”水生道:“這本來便是我們爺的事,我奔波一些是應該的,是你受累才對。”不過說完了,又道:“我這話也不對,太見外。”

確實有些見外了,若無意外,以後爺和小姐就是一家的了,分得太清楚了不好。慧平笑著當是同意水生的話。

水生回頭從包裏拿出一些曲奇,打開了放在桌上。

平日裏,懷瑾與伍世青一桌吃飯,齊英,水生,吳媽和慧平一桌吃飯,也是慣了,慧平並不客氣,不等水生請,自己取了曲奇吃,那曲奇一入口,只覺得奶香濃郁香脆,竟然還有餘溫,顯然是新做的。

慧平素來若是與懷瑾一同,便凡事仔細,自己一個人便馬虎一些,這回出來的急,除了衣衫和一些必須的物件,竟然什麽路上消遣的都未帶,竟然水生一個男子費心,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水生倒是不以為意的樣子,只說道:“原想讓他們再烤些面包,時間太趕,沒烤出來。”說完頓了頓,道:“我還真未想到你會選我跟你一同去。”

‘隨便你挑一個跟你一起’什麽的,慧平是真的不想再提了,但既然水生提了,她卻是一笑,道:“為什麽選你,我跟你說實話,你可不要立馬便跳車。”

這話有趣,水生眉梢一揚,道:“你說。”然後便見慧平低頭一笑,道:“那位孟小姐的喜好倒真不用特別打聽,北平不少人都知道,她喜好長相秀氣些的男子。”

水生原想著他一個混幫派的流氓,還有什麽話能嚇到他跳車的。

然而……

【老子!!!】

水生一本正經的扭頭看了看車窗是不是正常可以打開。

其實水生只是長得有點兒文氣,臉小,白凈,僅此而已,但確實是比齊英要秀氣一些,齊英長得棱角分明一些,加上慣來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說話也沖,不用亮名字,一眼看去就是個流氓,而水生若是獨自出行,不跟伍世青和齊英一塊兒,等閑看不出來是個流氓,說是個老師都有人信。

上一個說水生秀氣的是一個洋行的老板,他跟伍世青道:“你這夥計生得好秀氣,我中意得很,我想請他去舍下玩幾天。”

那個時候水生剛跟在伍世青身邊不久,十幾歲真的是什麽都不懂,還在想平白無故請他去家裏玩是幹嘛,然後便見齊英揚手一槍,子彈擦著那人耳朵過去,留在一段血痕。

【為什麽他一個本本分分的流氓跟班總會有這種困擾】

雖然總是不能對慧平拔槍,但水生覺得自己還可以拯救一下,趕緊的取了一旁的保溫咖啡壺,親手為慧平添了一些咖啡,道:“其實這個事也沒什麽,不管它也行。”

豈料話音一落,便聽慧平道:“不管可不行。”

禮尚往來,慧平給水生的茶杯裏添了水,道:“我也不當你是外人,便先跟你說了,翻過年就是總統換屆,咱們小姐是一定不會讓如今的大總統連任的,連帶關總理,他們背後的華北軍區,整個派系,全部都得下來,換誰上去都行,總不會比他們幹得還差。那位孟署長雖然行事不算多出彩,但向來獨善其身,小姐是準備留著的,可不想在到那時候有個瘸腿女婿因這種芝麻大的小事在孟署長耳朵邊上嘀嘀咕咕,壞了大事。”

水生聽了一楞,這聽起來好像真的是大事,扭頭又開始擺弄窗戶。

慧平見了直笑,忍不住起身往水生的手臂上打了一記,道:“我還真能把你賣了嗎?我不過是擔心齊英兇神惡煞的多餘得罪人。”

然而,這話水生卻不認同,他覺得慧平應該是擔心齊英過去被那些愛交際的孟小姐看上了,也請齊英住幾天,慧平舍不得。

水生道:“你選我跟你一同出門,你有跟齊英說一聲嗎?”

慧平難免有些臉紅,聲音都小了些,說道:“時間太趕了,我去找了他一次,也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沒找到,我便給他留了封信。”

留了封信?

水生笑著嘆了口氣,道:“你不知道他基本不識字嗎?”

什麽叫基本不識字,水生笑著伸出手,掰著手指例數齊英認識的字。

“他認識自己的名字,爺的名字,水生,白,耀祖合一起他認識,分開他就不認識了,從一到九,麻將上的字都認識,鈔票上的字也都認識,前兩天我看他偷偷在看你們的作業本,沒準認識你和小姐的名字了,還有什麽,你等我想想……”

水生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麽慧平這樣一個有文化,又體面的女子會看上齊英這樣一個整日裏瞎嘰霸嘚瑟的傻子。

同樣是大流氓,齊英的女人緣一直比水生和伍世青好,水生一直不明白,好不容易有個熟些的姑娘,他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齊英女人緣好這點不能說,以水生和齊英的交情,暗戳戳的想著挖挖墻角,挖不動就算了已經是極致了,不能再過分了,在幫派裏,搶兄弟的女人這是要三刀六洞的大錯。

水生認真的問道:“冒昧問一句,你看上齊英什麽了?”

慧平紅著臉笑著道:“他整日裏瞎嘚瑟,跟個傻子一樣,我看見他就想樂。”

【MD我娘沒告訴過我像個傻子是優點!】

有些話真的不能說,是要三刀六洞的大錯,但這一日夜裏,關了燈,水生躺在抵著門的軟塌上,還是忍不住問:“是因為先來後到嗎?”

這話問得水生自己都覺得太冒昧,哐當哐當的黑夜之中,水生意料之中的沒聽到任何回聲。

伍公館裏,夜深人靜,半夜三更。

懷瑾聽到伍世青在電話裏說:“看你房裏還有燈,沒睡?來二樓小廳,前幾日有人送了我一瓶梅花酒,說是姑娘家都愛酒。”

“算了,我不愛喝酒,你自己喝吧。”

“還有剛剛烤好的培根面包。”

“不要,這麽晚吃東西,還培根,容易胖。”

“那你不吃培根,只吃面包。”

“不想吃,不餓。”

“我有好玩的東西給你看。”

“什麽東西?”

“你來了就知道了。”

“我都換睡衣了,頭發都散了,出門還要換衣服梳頭,麻煩,明日看不行嗎?”

“那你就不換衣服,散著頭發出來也沒什麽,二樓又沒別人。”

“不去啦。”

“來啦。”

……

最終實在挨不過老流氓軟磨硬泡的小姑娘換了衣衫,梳了頭,百般不情願的拖著腿推開門,走過空無一人的長廊,到了二樓的小廳。

老流氓坐在沙發裏,面前的茶幾上擺著梅花酒和面包,還有一些糖。

哄小孩兒呢?

已經有些困了的小姑娘在離老流氓一臂遠的位置坐下來,懶洋洋問:“看什麽非得大半夜的看?”

然後……

被老流氓一把捉住手,再一拉,小姑娘猝不及防的一頭栽在老流氓的身上,還沒叫出聲,被老流氓一把捂住了嘴。

“別喊,再把人都喊來了。”

【慧平!救命!!!】

“水生,我好像聽見小姐在叫我。”

“做夢吧?”

“嗯。”

“喝水嗎?”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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