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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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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先避雷。

首先,最近迷戀白話文,所以整體是白話文文風。

其次,慢熱,很慢,很慢,倆在一起估計得過三分之二。

再次,鑒於作者自己清楚自己耐力有多少,全文不會超過二十萬。如果過了十五萬,老朋友們請務必點醒作者,不然後果你們懂的。

那一年,上海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十月還未過完,白日裏倒還像樣,夜裏便是穿著絨線衫還覺得寒氣逼人。

伍世青從新世界舞廳出來的時候,夜裏十點都過了,正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像是不得父母寵愛的二八少女在默默的哭啼,不敢落下大顆的淚水,怕打濕了地板,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怕驚了旁人被責罵。

這位少女實在不可人,讓原本就不暖和的秋夜更加淒冷,伍世青只穿了一件佛青色的長衫,雖站在舞廳門前的穹頂下,不至於淋雨,但也太過單薄。

胡曼雲從裏面追了出來,高跟鞋噠噠的響,從後面將手裏的狐毛披風搭在伍世青的長衫外面,又走到前面,將兩肩攏好,兩只雪白的胳膊吊著伍世青的頸項上,昂頭望著他,美麗的眼睛裏盡是柔情,嬌聲道:“夜深雨寒,爺您仔細著涼。”

這話一出,邊上的齊英便笑了。

伍世青知道齊英在笑什麽,胡曼雲自己就單單穿了件水紅色的西洋舞衣,漏胳膊露腿,前胸後背都雪花花的一片,竟然讓他仔細著涼。

胡曼雲的臉龐生得極美,巴掌大的小臉,柳眉桃腮,在舞廳大門的霓虹燈的映照下更是讓男人迷醉。如果你願意伸手摟住她的腰,你會感覺她的腰身比豆腐還柔軟,比水蛇還纖細,若是尋常的男人,這般景致下,只怕非得馬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才好。

她瞪了齊英一眼,那一眼的神采雖然兇悍,卻兇悍得很可愛。

不過伍世青不是尋常的男人,他是新世界的老板,他是上海最大的幫會東幫的老大,如果他想抱胡曼雲,他隨時都可以抱,所以大可不必如此猴急。

伍世青微微點頭,像是接受了胡曼雲的好意,然後說道:“回去罷。”

聲音很輕,事實上伍世青從來不大喊大叫,說話總是又慢又緩,卻絕對不容置疑。

胡曼雲有些不甘,長長的睫毛如翅膀般閃動幾下,似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她透過積在眼眶的淚水看到了伍世青眼神中的不耐。

這種不耐藏得深,若胡曼雲不是混跡聲色之中多年,極擅察言觀色,可能都看不出來。但她看出來了,於是她馬上冷靜下來,放下了吊在伍世青頸項上的胳膊,退後兩步,道了一聲“五爺慢走。”便快速的走了。

齊英拉開車門,伍世青卻在一只腳快踏上車門的時候停下來了,他向左邊看去,在左邊的第二個路燈下站著一個小姑娘。

雨不大,也不知道這姑娘站了多久了,疏疏的劉海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上,身上的藍布長衫已經濕透了,腳上的黑布鞋,右邊那只腳背上的搭扣壞掉了,耷拉在一邊,手裏提著一個黃色的皮箱。

這小姑娘正站在路燈下面,倒是讓伍世青看得真切。

也許是見伍世青終於註意到她了,那姑娘提著箱子快速的跑過來,齊英見狀閃身站到了伍世青的前面。

在上海,沒人敢惹伍世青,但想殺伍世青的人,也多得數不清,誰也不知道這個姑娘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個。

齊英是伍世青手下頭號劊子手,平日裏跟誰說句話,膽小的沒準能尿褲子,這般往伍世青身前一站,嚇得那姑娘楞是立時停了腳步,將原本提在手裏的箱子,抱在胸前,一動也不敢動了,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只受驚的貓。

伍世青不想出聲的,按照他往常的習慣,他能停下來等這姑娘走過來已經很寬容了,然而,也不知道為何,他說道:“站上來說話。”

新世界門前給客人候車的地盤上有個氣派的大理石穹頂,站在上面,至少淋不著雨。

那姑娘聽了這話,眼睛一亮,立時便笑著小跑到臺階上來。待她站上來了,伍世青才發現這姑娘面嫩得很,兩頰肉嘟嘟的,分明還是個孩子。

顯然是伍世青方才出聲給了這姑娘一些勇氣,站上來後,便道:“你可是伍世青?”

自從伍世青當上東幫的老大,已經許久沒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了。

也不待伍世青應聲,那姑娘便往前一步,脆聲說道:“你十年前可是去過承德?”

去過的,十年前,伍世青為了向東幫當時的老大嚴大鵬表忠心,急功近利,追殺一個嚴大鵬的仇家,從上海追到承德,遭到伏擊,差點兒命都丟了,得虧被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救了,藏了幾日,才撿回了一條命。

他記得那姑娘一雙眼睛很圓,眼珠子又黑又大,像只貓兒。他看向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的姑娘,可不是一雙眼睛圓得很,倒是絕對不會錯的。他記得這小姑娘每次聽見他叫她貓兒,都氣得兩頰的肉一抖一抖的。

仿佛思量了許久的樣子,伍世青道:“你是……貓兒?”

果不其然,便見原本笑著的姑娘立時氣得鼓著臉直跺腳:“瑾兒,人家叫瑾兒兒!”

伍世青笑了,笑著招招手,道:“怎的弄得這般樣子,仔細著涼,先坐車回家。”

翻過年,伍世青便三十了,在鄉下,三十歲抱孫子的也不是沒有,伍世青卻連太太都沒娶上,但到底年紀有了,哄起孩子來倒是似模似樣的。

瑾兒,全名叫金懷瑾,承德人,生來便沒了爹,好在母親嫁妝豐厚,母女倆在鄉下,節省些用度,倒也過得下去。

十年前,極其偶然的偷偷背著母親收留了身負刀傷的伍世青,不過六七歲不懂事的小姑娘被這個未來的黑幫老大指使著天天端茶送水,飯菜湯藥的伺候著了五日,伍世青臨走前吃了一海碗的面條,還帶走了倆饅頭,與她說以後到上海找他伍世青。

想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頂多沒事偷跑出去買糖吃救個以後的黑幫老大回家,嫁人頂多也就嫁到鄰鄉,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去到上海那麽遠的,怎想的,她還沒出嫁,她的母親便因病沒了,多年來的只出不進,早就沒什麽多餘的錢財,眼看著要活不下去了……

她決定來投奔這個近幾年聲名顯赫的東幫老大伍世青。

伍世青當上東幫的老大也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懷瑾也是近幾年看報紙才知道她當年一時昏頭救下的人如今竟然成了上海最大的黑|幫老大。

得虧伍世青叫伍世青,他若是叫張三李四王麻子這種全國沒一千也有八百的名字,懷瑾怕認錯人,還不敢貿然花了這許多盤纏跑來尋他。原本她也想過若這個五爺並非當年那個一身血衣,兇巴巴的人該怎麽辦,若是這個五爺是當年那個一身血衣,兇巴巴的人,卻不願意收留她又該怎麽辦,但真是極好的,雖然伍世青早已並非那個一身血衣,兇巴巴的楞頭青,但他還是伍世青,他願意收留她。

從頭到腳都濕透了的懷瑾坐在伍世青的轎車裏,多少有些羞慚,這般狼狽,將好好的車子都弄臟了。她渾身都濕透了,便是衣袋裏的帕子也是濕了,想抹把臉也是無法。一旁伍世青倒是像知她心裏想的,遞過來一條灰白硌紋的帕子。如此她自是感激不盡,輕聲道謝,將臉別向窗外,仔細的擦拭兩頰額間的水漬。

秋雨是極冷的,被秋雨浸濕的衣衫更冷,懷瑾背對著伍世青擦臉的時候,隱隱可見肩背凍得微微顫抖。

“開快些。”伍世青對開車的水生吩咐完,又對懷瑾道:“怎麽也不知道躲著雨?”

說到這個,懷瑾真是委屈至極,道:“我倒是也想躲著雨,但那看門的阿三攆我,不準我站門口,除了這處我也沒別的地方找你,那除了白白淋雨外,還能如何。”

伍世青自是知道她為何白白站在邊上淋雨,此番回話倒是跟他所想沒半分出入,但也不知為何,聽她委委屈屈的說出來,他便覺得好笑得很。他也知道若是笑出聲,只怕這貓兒又要吹胡子瞪眼,總歸在心裏樂一樂也就完了。

懷瑾擦幹了臉頰,半天沒聽伍世青出聲,回頭看一眼,見伍世青正坐在轎車的另一頭,面色冷清的望著窗外,倒退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穿過樹影,透過車窗照到他的臉龐上,影影綽綽。

“你怎麽頭發都白了?”懷瑾道:“方才我看著你頭發都白了,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伍世青是少年白,十幾歲的時候就有少許白發了,年紀越大,越發白得厲害,初時他忙著建功立業,也沒管,等到有工夫的時候,已然白了一大半,也尋醫生討了藥治過些時候,但療效不佳,索性便沒管了,不想今年還未過三十,竟幾乎全白了。

這倒是沒什麽不能說的,但伍世青沒有答話的意思。懷瑾見他不做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他不高興了,便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上車前伍世青便吩咐人往伍公館掛了電話,讓準備了姜湯,燒了熱水。等到車子開進伍公館,懷瑾剛從車子裏出來,還沒站穩,便被幾個老媽子丫頭用一床大棉被裹了個嚴實,幾近是被人擡進了屋裏,迷迷糊糊的被灌了一大碗姜湯,沒兩分鐘便被丟進了滿是熱水的大浴缸裏。

浴缸裏的水有些太燙了,燙得懷瑾嗷嗷叫,跳著腳欲出去,卻被人按了下去。

那老媽子厲害得很,按著懷瑾半分都動彈不得,道:“五爺吩咐了,這是專為小姐您煮的姜湯泡了驅寒的,不泡足一刻鐘絕不可出來。”

懷瑾這一天又是趕路,又是淋雨,早就累得不行,哪裏有力氣反抗,泡在水裏沒兩分鐘便昏昏欲睡,再睜眼的時候便是第二日了。

“你一個人來的?”

“嗯,我母親沒了,家裏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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