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杉看電視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連氏集團的赫赫威名, 可不曉得連青在氏族之內竟然是這麽個存在。要知道, 平常人社會裏，連青有名是因為他的學術地位，而非這種舉手投足、屁大點事都被放到鏡頭下的“明星”效應, 簡直……想想就讓人崩潰啊。

電視屏幕一側的實時評論還在不斷滾動著, 隨著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負面留言。

——果然還是欠艹, 看吧，懷上了就乖乖滾回來結婚生子了。

——雌體嘛, 生兒育女才是本職。少主再優秀，畢竟三十多了，別人看上他了, 就甭管什麽外族不外族, 趕快嫁了吧。

——他很多年前不是說過終身不婚的笑話嘛哈哈哈哈現在啪啪啪打臉。

——身家背景顏值學歷是很厲害啦，但一個雌體要對自己有正確認識, 不要肖想踩在雄體的頭上。

……

後面諸如此類的評論蘇杉看得怒火中燒。他從連森手裏搶過遙控器，啪的一下關掉電視，又將遙控器狠狠地扔到桌上：“誰給他們那麽大臉, 在那大放厥詞！森哥，你們都不管管的嗎？！”

連森很平靜的瞥他一眼：“媒體有自由評論的權利。”

“開玩笑, 這已經算人身攻擊了吧？！”蘇杉氣得手都在抖, 他真心喜歡的人被人如此評論, 他真恨不得一個個撕爛他們的嘴，“阿青不是他們的少主嗎？最起碼的尊敬得該有吧！”

“面對面是會的。”連森簡短地答道。

蘇杉眼看著跟他說不出來什麽, 轉身去看連青反應。他本以為像連青這種心高氣傲的人，肯定臉都黑成鍋底。卻沒料到對方只是很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之前的冷意和憤怒已經消失不見。只是一汪平靜的湖水。無波無瀾。

“我累了。”

在青年的註視下，他閉上雙眼，態度不言而喻。

連森朝蘇杉揚眉示意，蘇杉遲疑了一會，又楞楞看了連青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平靜而飛快。連家從國內本家叫來了南林，那個恭敬禮貌、風度翩翩的管家，據說一直貼身服侍連青直到他因學業遠渡重洋。蘇杉成了大半個閑人。治療有專業的醫師和連森，起居有南林悉心照顧，蘇杉的日常就是陪在連青身邊等他做各種檢查吃各種藥打各種針，以及為一些私密行為如洗澡入廁之類幫個手。

連江忙著應付各種媒體，連勳維持著商業帝國的正常運轉。兩人在不同時間來看過連青幾次。都沒有長待。似乎一個專業龐大的團隊和私密舒適的醫院足以構成最堅強的銅墻鐵壁，將他們最心愛的血脈護於其中，免受風雨。每當他們來探望時，蘇杉都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發呆。

爬山虎爬滿了這棟頗有年頭的住院樓，用密密麻麻的綠色枝葉占領了黃褐的墻磚，包圍了深紅色的窗欞。蘇杉坐得久了，便順著正午的陽光尋到了窗戶處，朝外望去。天空碧藍、雋永澄澈，白雲或卷或舒，看起來十分瀟灑自由。這連家名下的私立醫院修建的舒適豪華、應有盡有，宛如一個大型的度假山莊。連氏最優秀的醫生們圍著連青忙忙碌碌，作為家屬的蘇杉卻有大把的閑餘時間從頭圍觀到尾，完全像個旁觀者。

他見過連青隆起的肚子。他有觀看和估摸的權力。他將手掌放上去，感受著不知是皮膚還是生命的熱度。內心迷茫而悵惘。他扭頭去看那孕育著他們二人骨血的男人，卻只看到對方垂下的眼睫和屈辱的側臉。

他也聽到過連青與連勳的爭吵。隔著門扇，雙方爭鋒相對，最後連青敗在連勳之下，用沈默表示屈服。並在隔日聯系了他的導師，連連抱歉之後，主動放棄了他為之奮鬥努力了大半年的研究項目。那一天連青格外的沈默，蘇杉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在晚上兩人幹那檔子事時，不自覺的更溫柔了點而已。

是的，作為連青的未婚夫，蘇杉有權利享受屬於他的這只雌性的身體；同時作為連氏未出生小少主的父親，他有義務為其生身之父化解因孕期暴增的情欲。

連森將這事告訴蘇杉的時候，青年面無表情，內心只想罵娘。這奇葩的種族，違逆人性的習俗沒完沒了，甚至連性生活也管。

當然，面對連青，蘇杉不會假仁假義的否認自己對他有沖動。可公平自願是他情感生活裏一直奉行的準則。他當然想抱自己的愛人，可前提是另一人是打從心裏的希望。

而非“義務”。

蘇杉懷念那段作為連沙的日子。雖是相親。卻更像是一次真正的戀愛。沒有師生身份，沒有錯誤的開始。一切按部就班。約飯、散步、聊天、擁抱、親吻、思念……雖然最後的見面他們有了爭執，可沒有爭吵的感情生活才是不完美的。他喜歡一步步了解連青不為人知的一面，享受每次視線轉移時那種暧昧的交錯，如有可能，他真希望他們就這樣一步步走下去，水到渠成的確定關系，順理成章地攜手註冊，然後在每天的茶米油鹽醬醋茶中陪伴彼此的後半輩子。

可他更在意“蘇杉”和“連青”的故事。一見鐘情的相遇、混亂錯位的N夜情關系、晚風中連教授給他改論文的師長姿態、一拳砸上床頭那滲血的指尖……那個連青，真實而立體，從一開始，就將他內心最深的傷口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只不過後者的關系，因牽扯了太多事情，而覆雜難理。

國內的石頭兄跨著時差抱怨他最近幾月的不見人影，正在檢查室外等連青的蘇杉煩躁地抓抓頭發，隨便想了幾句應付過去。誰料對方不依不撓，不知怎的想起了他曾經提過的“想認真對象”：

“兄弟，你和你之前那對象怎麽樣了？”

“你咋變得如此八卦？”

“又有朋友結婚了。份子錢出的我心疼。打聽下你這邊，好提前攢錢哈哈哈。。。”

“矮油，是我冤枉你了。那你多準備點。要厚禮。”

“看來有戲！！靠！！不是說人家只把你當P友嗎？”

“現在…………大概還是P友吧……但是法律上來說，我們準備註冊了。”

“！！！！！！！！！！”大洋彼岸的某直男表示匪夷所思。這幾月不見。火速發展。

“我現在大概理解了嫁入豪門妹子們的心酸。”蘇杉在檢查室外蹲下來，南林在另一側候著，坐姿完美，脊背挺直，“這種家族真是太可怕了。”

“一切一切都得為家族利益讓道。私人感情什麽都不是。”

他看著手機屏幕，頓了頓，打下內心的真實想法：“可是我只想過平凡小市民的小日子。

“你家那位家世很厲害？”

“牛逼哄哄的。”走廊裏很安靜，蘇杉瞅了眼檢查室的門，就在下一秒，連青撕心裂肺的慘叫突然響起。

蘇杉心裏一震，隨即二話不說跑上去就開始砸門。門被他砸得砰砰響。南林試圖阻止他。可比兩人動靜更大的是門內持續不斷的哀嚎。

“蘇少爺，您冷靜下！”

“靠！你讓他們開門！！”蘇杉粗暴地扭著門把，面紅耳赤，幾欲發狂，“開門！！！”

“沒事的……少主沒事的……”南林試圖拉開他，誰知青年就像粘在了門上，他試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反而弄得滿身大汗：“胎兒情況不好，森爺在做特殊治療，是會有點痛，可是沒關系的……”

“什麽沒有關系！你聽了你不難受嗎？！為什麽不能讓我進去？！！”蘇杉吼道。

“南林，放開他。”

門開了，連森一臉疲憊的出現。蘇杉這才註意到，走廊裏安安靜靜的，哪還有連青的叫聲？

南林訕訕地放開了青年。蘇杉跟著連森走了進去。這是他第一次闖入連青檢查治療的現場。和門外的寂靜冷清不同，檢查室裏有人氣的多。不時還有護士擺弄著設備儀器走來走去。看到蘇杉，他們無一不頓住腳步回首觀望。

蘇杉已習慣了這種註目。跟在連森後面走得飛快。檢查室裏別有洞天。說是“室”不如說“區”。裏面非常大，劃分了很多其他房間，還有單獨的電梯連接上下樓層。護士和醫生來來往往，路都走得飛快，一派專業精英的模樣。蘇杉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才是這所醫院的核心工作區。外面那些安靜、舒適的環境，是特意留給病人家屬的。

“阿青呢？”原以為開個門就能看到人的蘇杉在坐上電梯時問道。

“轉移到急救室了。”黑發碧眼的男人看著樓層數字。

“！”蘇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把話說清楚。好好的檢查，送什麽急救？”

“你不知道？”連森回身斜睨他一眼，看到蘇杉確然的疑惑後，他那冰冷的憤怒很快消解，轉為了筋疲力盡地嘆息，“混血的本就難保，他情況又比較特殊。說句心裏話，這孩子……很難留。為了他的身體，我其實不建議他留的。”

“可他是少主。這是嫡子，我說了不算。”

連森看著他苦笑。

對於連氏一族最純正血脈的傳承，連青本人的意志都不足為重。更何況他們這些外人。

一路心事重重地到了急救室。連青雖仍在昏迷，但已搶救過來。他身上插滿各種機械，病服上滿是幹涸的血跡。連森確認了下情況就去休息。留他一個在監控室。蘇杉思忖了會，彎下身子扯開了連青蓋在身上的被褥。

映入眼簾的是染了大片血跡的床單。連青兩條腿朝外分開著，被冰冷的器械固定在床上。幾根管子從儀器延伸到他的後臀，一些尚存的血珠從管壁滴到地上。撐開的衣服下擺中，是凸起圓鼓的腹部，猙獰的紋路盤踞在肚皮上，襯著他平坦的胸部，自然的有點詭異。手臂內側布滿了一個個的針眼，有的地方青青紫紫，是一些儀器設備留下的壓痕。

那具夜裏關燈之後，男人默許他愛撫的軀體，此時此刻，在燈光下袒露出所有的傷痕。蘇杉這才愕然地發現，那些曾經讓自己貪戀不已、健康柔韌的蜜色肌膚，不知何時，竟已如此蒼白、了無生機。

他捂著臉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虐了虐BOSS……

坑底的大家摸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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