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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四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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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斫峰立誓後,璃月子民開始傳唱起首膾炙人口的歌謠:

“白刃讎不義,黃金傾有無。”

連華予都變得很愛唱:“我有白刃讎不義,殺氣淩霄作陣雲……”

他們的棲棲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只是巖王帝君一個契約,就讓他們的瘡痍得到了撫平。

又或許不只是巖君的契約,讓他們不再惶惶的,是山與巖的兒女身上不可摧折的韌性。

連若陀都為之惻怛:“我總說刀劍無眼,匠人有情,也許也是天下無義,人總有情。”

只是魔神戰爭的歲月裏,生靈還在不斷失去。

為了平息土地上彌漫的災難,馬科修斯耗盡了知性,他決定與友人揮別,沈眠於無人的山林。

在馬科修斯的最後,他已經不太能說話了,……只是在和華予告別時,還記得他們挖土豆的約定。倘若哪一天我醒來,我們再去地裏挖土豆吃吧!華予一向是馬科修斯的飯搭子,他最不挑食的好夥伴,聞言也和他笑著約定一定啊。

她含淚看馬科修斯腳步深淺步入蒼林,淚珠卻始終沒能掉下。淚不灑別離,在這千年間,她學會了。

鳴海棲霞與方士並肩戰死,移霄導天的血流成縈帶長河,他們的名字連同死去的將士們一同抄錄在了摩拉克斯的金箋上,它同他們的骸骨一並燒盡,火星撲閃,在昏暗的穹宇裏散落成灼赤的蝶,他們解脫了人間的苦痛,向高天傾瀉而去。

縱然是對醫者焚燃軀體頗有微詞的人,最後也接受了為驅逐疫病的特殊葬儀,他們仰望著翻騰不休的火舌,絮絮對孫輩細語:“況且,巖王爺的名錄也在,那些紅色的蝴蝶,是巖王爺搖幡請魂做最後告別,渡他們去往天上呢!……”

華予見過鐘離寫下所有名字的模樣,即便歲過千百年,他也記得每個人的名姓。那時固然是讚許醫者點燃火把的支木,是一種交易與契約,可華予恍然發覺,不是他們如他之於阿萍與歸終,而是所有人於他,都如阿萍與歸終。

阿萍作了首與歸終的譜和鳴的曲,就不再撫琴,她也不再維持少女的樣貌,而是背脊佝僂,滿頭白發,以老媼之軀行走世間。摩拉克斯的壽命比她更長,然而飛光之中,有什麽煎磨不消呢?

磐石緘默,從不述說痛楚,仿佛神明無心,堅牢不可摧折。華予不懷疑石中點花的摩拉克斯能做到他允諾的一切,但山石有憶,磐巖有心,所以她也會在他抄錄名單時,拿木杌坐他旁邊理花,若陀則在不遠處窸窣磋磨石料。

縱使月寒日暖。

華予也曾跟隨摩拉克斯去將仙人們的屍骸,化作璃月港的基石。

生前的仙人們舍不得璃月,便央求帝君自己死後能葬於港城,繼續庇護這方土地,摩拉克斯無一拒絕。只是施術完畢,他總會立在天衡山上,用勻凈瞳眸久久凝視餘暉中的城池。

一盞又一盞的明亮霄燈漸漸升起,在彌放的點點星子裏,引領戰士回鄉。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日落輝煌,華予也迎著暮風眺望,她總是忍不住地想,倘若她死了,她也想埋葬在這片大地上,這是他們每個人所愛的地方。

摩拉克斯大概也會這樣想。華予卻沒有把她心中所念道出口。她還是再活得長點吧,她和摩拉克斯是有契約的。

魔神戰爭持續千年,就算是再弱小的魔神,也在刀光劍影中磨礪出副鐵骨銅膽。華予受傷不勝枚舉,她和其他魔神一樣,也有愈合的能力,不過她愈合的慢,沒了的肢體重長也慢,好在人活著,像就只剩根的琉璃袋,怎麽也能在縫隙裏再生一株出來。

龍王和巖神受傷就少許多,甚至連膏藥都不需要。偶爾遇到給傷到的巖神龍身塗藥的契機,華予總會鬼祟摸把鬃毛和祥雲似的尾巴,她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是故從沒見過龍闔上的金瞳遽然睜開,裏邊盛滿了無奈的流波。

在若陀的悶笑聲裏,摩拉克斯閉了眼,身中不動。契約如秤兩端,也許被動些手腳,就是需要支付的砝碼吧。

可他的心很安定,像是身處膻穢,也能嗅到菲微晴芳的釅香。

魔神戰爭持續了千年,他們一路走來,最終已不是踽踽獨行。

有矯勇忠士加入,有善戰夜叉同行,有白馬出泉助戰。

瘟鬼肆虐,醫者夥布施藥湯,治病救人,或持燃火杖,祛除邪祟,送魂往生。夜叉浴血,戰士不懼死生,如雨的巖槍將違背契約的魔神殺滅。行商之人嚴守契約之神的律法,攘內患,定民生,保前線將士無憂。

大蛇被驅趕,漩渦魔神封於海中,編織噩夢的吉祥天女於遙遙處射殺,他們最後的對手,是嘯聚狂浪的海之魔神。

海神赫勒爾駑馭著八頭不死的螭為坐騎,虬怪是他掀起巨浪的眷屬。他的力量不遜於摩拉克斯,即便陷入癲狂,也擅長施謀設計。

滔潮與高山屢屢交手,殿宇被毀,海神身負重傷,逃離險境,摩拉克斯也有所殄傷。海洋浩渺,海神雖非不死,卻也憑借力量,以染了黑的汪洋制造邪物,戰爭斷續百年。

這樣的拉鋸最終還是被打破了。

軍士用摩拉克斯賜予的息壤抵禦海潮,夜叉奮不顧身斬封不死的螭龍,附庸的殊死魔神被龍王山鬼連根拔起,摩拉克斯與海之魔神在狂濤上交戰。

這次所有人都絆住了海神的手腳,交織的洞天結界令他無法遁走,摩拉克斯手裏的貫虹化為比負日的金烏還要明亮的一槍,如烈陽熾烈,鷹隼掠飛,洞穿了海神冰藍瘋態的眼。

海神發出聲粉身的厲吼,從高天墜落。扭首望海神宮的空眼眶落下冰冷血淚,他的神軀終於分崩離析,湮入黑白。

摩拉克斯回到陸地時,翻墨昏沈的陰雲驟然散去,霪雨涓滴,線線金芒從雲間照射而出,分開幽暝朔氣,鍍著金輝的棋子自天而降,落到了摩拉克斯跟前。

高天眼中,眾生如棋,摩拉克斯垂了眼。他終是伸出手,握住了那枚神之心。他的面上沾染了敵人的血,身上還帶著腥潮的水氣,地上的生靈卻匍匐下身來,虔誠地對他們的神明俯首。

“不必跪伏,這是你們同我遵循契約的結果,契約已成。”

那是他們勝利的勳章,也是他們的神明應得的榮耀,他們願意恭從,可聽到巖君宣告,仍有不肯屈身的人失聲痛哭。他們贏了,贏了這不公的世道。

“摩拉克——誒,好像我來的不是時候?”

張開的臂膊慌裏慌張地放下,仿佛從血裏來的華予作了個急剎車,咳嗽兩聲,她撓了撓腦袋。眼瞼上的鱗傷也不妨礙她看清摩拉克斯手裏的金棋,她笑著喊嚷起來:“戰爭結束了!”

明明是王座的象征,她卻視而不見,摩拉克斯唇角勾起,笑容溫暖:“是,結束了。”

“結束啦!”

華予雀躍三百,她把手往空中虛撒,頓時萬千亂蕊繁花,姹紫嫣紅,紛紛出現在了所有人頭上。

重重飛花旋舞,翛翛而下,有丹紅的霓裳,霜雪的清心,薄縹的琉璃百合,雪青的琉璃袋,還有琉黃的巖桂,紺紫的石斛,杏緗的辛夷……

雰雰花雨遍蓋了枕骸的戰場,越來越多的人直身擡首捧花,嫣潤花瓣翩躚覆上他們的傷口,就仿佛疼痛也愈合了。

摩拉克斯凝望著面前的天花徘徊,人共嬋娟,卻忽然聽到身邊“砰”的一聲,他愕然看去。灑作花天的俑者本就戰盡了力氣,又亂來用了元素力,一口氣遽下,整個人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沒反應過來。

帝君被驚嚇到的表情可能有點呆,有人窸窣竊笑,還是憋住了聲。

“拿到神之心了嗎?我安頓了下龍蜥,晚了點——”

若陀龍王從天空墜下,他匆匆趕來,先是看漫天花雨一呆,又被腳邊身軀唬了一跳。他謹慎地對疑似鶴駕的友人輕踢一腳:“死了?”

塵埃之中,一只傷痕累累的手遽然升起,那只手搖晃掙紮著,最終緩緩比出根憤懣的中指。

“噗。”

不知誰在人群裏噴笑出聲,接下來一個兩個三個,連常年以兇面覆臉的金鵬大將都忍不住展顏,他慌忙低下頭,然而沒有人在意他的失態。越來越多的人都開始哄笑,連帝君都聳顫了肩頭,歡笑聲如遠雷。

翻白眼的山鬼還是失去了意識,她頭一歪,手掉在了腹肚上。

若陀想再伸腿探人還有沒有氣息,摩拉克斯走過來,遏制了他:“她傷不輕,你別鬧她。”

若陀悻悻收回足,他納罕:“我看我就算死了,她也會去我墳頭踹兩腳。”

瞟了眼華予的亂發衣衫,若陀又瞥摩拉克斯:“看來她沒來抱你,不然你就會像民間傳說鬧鬼,全身血手印了。”

摩拉克斯聞言失笑,他搖首:“那也不算什麽。”

“哦?”風塵仆仆的龍王走上前,用力抱了他的朋友一下,順便把手上腌臜蹭上去:“這樣呢?”

摩拉克斯挑了眉:“這是,替花行道?”

“哈哈,此言是極~”

他們看到帝君與龍王大笑後分開擁抱,帝君俯下身查看完山主的傷勢,兩人交談一會,龍王把山主提溜上了帝君的背。帝君回看,穩當地將昏迷的山主背好,山主的腦袋垂貼在他寬實的肩膀上。

“鳴金了!”

龍王代帝君說出了離散的敕令,帝君也對花海中的眾人頷首:

“鳴金了,都歸家吧。”

他們微笑著離去了。

漫天的花雨還在下,風閑搖飏,蕩揚郁香流竄入鼻,恰似春來。

埋在芳菲裏的人們笑夠了,他們註視著帝君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心底忽然悄悄湧動起念想。讓這樣的日子再多一些吧。

願帝君與友人情誼永恒。

願璃月靖祚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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