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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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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捐毒沙海邊際救援沈夜的人,後來都說他們見到了神仙。

在沈夜被某種不明法力傳送出來不久之後,於飛沙走石間閑庭信步出一位器宇不凡的白發男子,步履緩慢蒼健,面目肅穆,寬袍廣袖,一看便是一派仙風道骨。

那人的聲音像昆山裏的玉石般純粹冷凝,說沈夜平生行善積德,他乃一介方外之人,卻也略有耳聞,故雲游途經此地之時,見沈夜遇難,便施以援手。而另一位闖入沙漠的少俠,也被他救至安全之處,眾人不必擔心。

由於來人的氣質太過凜冽,有股難言的魄力,一班人都只顧得點頭致謝。那人便又躬下身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夜,凝視他的臉凝視了許久,似醫家的望聞問切,卻又似只是單純的專註端詳。

那人久久方說,沈夜只是缺水太甚疲勞過度,並無大礙。

然後那人便揚長而去了。

靜水湖住所,十二正跟昏迷了三天三夜剛蘇醒過來的初七講著從市集聽回來的這段江湖新掌故。還需臥床靜養的初七忍著笑,朝此時立於窗邊背對他們手握卷冊而讀的瞳揚聲說:“瞳大仙,有勞。”

三日前,瞳及時趕到捐毒救下了重傷垂死的初七。而在初七徹底昏迷之前,他對瞳的唯一懇求卻是,設法掩蓋他救沈夜之事。離開的人,合該離開得徹底幹凈。

瞳果然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讓人失望的人。

“謝衣,你的全身傷口皆已愈合,大笑不會讓傷口裂開,你不用忍得那麽辛苦。”瞳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著舊日同僚。

那個稱謂卻讓初七暫時黯淡了笑意:“……還是叫我初七吧,瞳。”

“也可。”瞳很安然地接受了初七的糾正,“我才剛修好你啊,第七號。”

“瞳,你真是分毫未變。”初七還是忍不住笑了,“哦不,除了這身打扮。”

十二那日買回來的,是附近繡坊中最上等的袍服。淺灰深衣,深藍鶴氅,讓氣質本就冷淡的瞳穿起來,平添幾分遺世出塵之味,也無怪那日捐毒的眾人會有如此謠言傳開。

“買的不好,多虧瞳大人不計較。”十二說著,瞳的眼光隨即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刻坐立不安,蹬地站起來,“我,我去燒飯,快中午了!”

十二倉皇地往廚房去了。

“瞳,你當真是,記不得十二了?”初七看著瞳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

“全無印象。”瞳頭也不擡。

“那當日,為何你就信他的話,跟他一起來了捐毒呢?”初七離開時,十二在初七身上放置了跟蹤的蠱蟲,因此才得以在千鈞一發之際找到了他。

“我雖不認識他,但是他的身體一看就出自我手,我自己的蠱術和法術痕跡,我還是認得出的,”瞳合上手中的書卷,“你這裏藏書相當不錯,還有,那百年裏,你那偃甲人的偃術又頗有精進,我翻到偃甲房裏有好些手劄。”

瞳似乎對關於十二的話題毫無興趣,轉而評點起手中的書冊。

初七心中嘆息一聲,只得暗暗想著來日方長,然後開口問了另一件事:“……瞳,那日你見著他了?他後來……沒事吧?”

“一個只是缺水過多和體力透支的人,你都不惜豁出命去救了,還能有事?”瞳反問。

“……那便好。”初七合上眼睛,輕輕道了一句,卻宛如嘆息。

“既放不下,又何必非要放下?”這兩人的糾葛以及糾葛方式一直都讓瞳不能理解。

“瞳。”初七沒有正面回答,“那天見到的他,你如何描述?”

“唔……除開暫時的透支和缺水,身體健康正值壯年的下界人類,”瞳想了想,“哦,從身邊人的態度來看,似乎十分受人敬重。”

“你再看看我呢?”初七轉過臉來看著瞳。他眼下的魔紋清晰,活傀儡之身剛從重傷痊愈。

“哦,我明白了。”瞳沒有出言安慰,也沒有反駁他,“說到這個,你體內的偃甲我都修覆過了一遍,那兩股不明靈力我還沒有弄清,不過它們暫時回歸了平衡狀態。”

“瞳,多謝。”

“不,應該多謝你。”瞳說,“這具偃甲人的身體,做得相當不錯。”

“瞳,抱歉,只是你的魂魄……”

“哦,你是說那只貓嗎?”瞳斜瞥了一眼窗臺上窩成一大團瞇眼曬太陽的白貓,“你知道我一向不相信虛無的東西。”

初七笑著搖搖頭,卻不經意地看見了窗臺下伸出的一雙本欲抱住白貓的手,怯怯地縮了回去。

隔了一會兒,瞳問:“阿夜他……現在是非常受人愛戴的俠士?”

“嗯。”初七頷首,“行俠仗義,年輕有為,聲名遠播。”

“哦,也好。”瞳望著窗外,一片陽光明媚和煦。

那天俯身察看沈夜的身體狀況時,看到那張以為再也不見的面容,瞳不是沒有感慨的。而旁邊的人對沈夜的擔心與言談中的敬佩,也不是讓他沒有觸動的。

他一生之中只欣賞過兩個人,一是謝衣,一是沈夜。

前者是他見過的最為純粹之人,不管是曾經追求至善的謝衣,還是後來追求至誠的初七。所以在捐毒漫天風沙中見到再一次為沈夜什麽都不顧的他,瞳一點也不驚訝。謝衣的道,向來如此,一旦認定,九死不悔。

後者是他見過的最為強大之人,而瞳所嘆服的不是沈夜的外在力量,而是一個原本青蔥普通的少年,如何走過了那麽多生死愛恨,背負了那麽多興亡功過,成為了一個獨力回天的男人。他讚賞的,是成就如此的,沈夜強大的內心。

當年前任大祭司領著那個紮一長一短小辮一臉未脫稚氣的孩子來到他面前時,他還未曾想過,他會旁觀與陪伴這個少年,走過怎樣漫長卻壯闊的一生。

他們曾經並肩,度過那歲歲嚴寒。各自暗地竭力,不言不語地為彼此分擔。也各自暗定決心,不懼留下窮兇極惡罵名,任百世流傳。

他從不識也從不信感情,卻也在心中有幾分世人所謂的知交之感。

而現在,輪回流轉,沈夜去到了光明的那一岸。

他非常明白初七的裹足不前。

隔世是最寬廣的河流,逝者如斯,他們之間沒有可渡之船。

但遙望故人有了新的人生,還是讓人快慰心安。盡管,喜怒哀樂都不再與他們相關。

那句臨別之言,現在可以再說一回。阿夜,有緣再會。

當下居住在靜水湖的三人一貓的飲食重擔,全然落在了十二一人肩上。

對於瞳,十二自然而然覺得瞳大人應當君子遠庖廚,而初七——十二自覺地剝奪了舊日同僚的參與權利。自從前幾年見識過初七的廚藝後,十二總暗暗地同情著少年時的沈夜——紫微尊上,想必您從小就在飲食上受苦了。

只有初七和十二結伴時,烹飪之事就已由十二一人包幹,更何況現在還有瞳。

不過初七明顯地感覺到了瞳所帶來的不同。這日晨起,面對著被鋪陳得滿滿當當的桌子,初七一面心裏暗笑,一面朝桌上層層疊疊的數個籠屜的其一伸出手去,摸起一個包子吃起來。

“初七,你拿著的那個是蝦仁的!”十二興沖沖地介紹了一遍,“這一籠是豬肉,這一籠是鴨肉,這一籠是韭菜,這一籠是飴糖芝麻……”

瞳沒有搭話,淡淡地從離他最近的一籠裏順手揀了一個。

十二自己也從瞳拿過的那籠裏執起一只,雙手抱著,小口小口地吃著,眼巴巴地看著瞳,似乎希望能得到只言片語的評價。

不過是尋常一日的早餐而已,十二便準備了數種口味花樣的包子,還不算熬制的不同粥類。初七吃掉第一顆鮮美多汁的包子,誠心實意地誇讚了十二幾句,然後看著瞳不發一言,心中卻有點不是滋味。但有些事,他也無法介入多言。

“瞳,接下來,你可有什麽打算?”初七開口,打破了三人的沈默,“以前你身體不便,少有機會前來下界,不妨趁此四處走走?”

“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看看的地方,比方龍兵嶼……”初七似乎想起了什麽,蹙了蹙眉頭,沒有說下去。

“之於烈山部,我已是罪大惡極之人,回去做什麽。”瞳搖搖頭,喝了一口豆粥,“族人安居樂業便好。”

“安居樂業……”初七卻遲疑地眉頭加深,“我曾為了尋找矩木是否還有留存,而夜間潛入過龍兵嶼。”

“怎麽?”瞳看出初七欲言又止。

“不知是否錯覺,總覺得龍兵嶼的魔氣,比我昔日在流月城時,整體感知要強烈許多。”初七說,“現在想來,還是應當什麽時候再去探看一下吧。”

“你跟阿夜總是這樣,操太多心。”瞳似笑非笑,“你我已是乞骸歸田的舊人了,破軍祭司大人。”

“……說得也是。”初七釋顏一笑,如今的烈山部有新任高階祭司引領,他們這些類似幽靈的前任,還是不應當插手的。他看看窗外的日頭,“算來時辰差不多了,我便出門了。”

他謝過十二準備早餐,然後起身。

瞳又換了一籠拿起了一只包子,悠閑地細嚼慢咽,看著初七出門遠去。說了讓初七少操心,結果讓他放下一樁,他便瞬時掛念起另一樁。而且記掛起來的,通通不是自己的事。

“他是真不把他自己的身體狀況當回事嗎……”瞳就著包子喃喃地說了一句,不知說給誰聽,更像是自言自語,“大祭司還真是教導有方,這對師徒在這些事情上,倒真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初七出門,是為了購買俠義榜新推出的一期《武林旬抄》。

隨著俠義榜越發地擁有舉足輕重的江湖地位與影響,俠義榜現任掌管近來便學了官府的邸報做法,每月刊行三期報抄,發布關於諸位俠士的新近消息、奇聞趣事,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發售。

今日又逢初一,初七便算好了時辰,往俠義榜去了。

他知道瞳暗地必然會笑他舉輕若重,他卻改不了擔心——那一日的捐毒黃沙之中,見到形容枯槁的沈夜,讓他回想起來都陣陣後怕。

只有更多的關於那人的消息,才能稍微淡化一些他的牽掛。

初七遞過銅板,接過報抄,草草掃了幾眼,見到永夜初晗大俠前日又完成了一樁義舉。他這才稍作安心,卷了報抄,轉身離去。

而千裏之外的另一座城池裏,也有一人站在俠義榜前。他卻不是去買旬抄的。

沈夜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拆開來看,裏面是一沓蠅頭小字的文書。隨著閱讀,他的眉頭卻越蹙越緊,在外人面前素來沒有表情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似乎暗暗壓抑著某種覆雜的情緒。

對面俠義榜之人很是驚訝,跟沈夜打過這麽多年交道,從來沒見過他這般臉色,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沈大俠?這次終於……可是有何不妥?”

沈夜已覽閱那篇長文將至末尾,他看完只冷冷一笑說道:“沒有不妥,好,很好。”沈夜嘴角冷酷的笑意未消,然後把信紙折疊起來,放進懷中。

沈夜解開腰間的錢袋,整一個交給對方:“有勞。”

然後他想了想書文裏的提到的人事,沈了眼眸,頓了一頓說:“還有,上次你說的那件委托,我接受。”

不顧對面之人詫異的神色,沈夜快步離開。胸懷之中揣著的那封文書,像是燒得通紅的烙鐵,字字句句,灼在他的心上。他走遠到一處僻靜巷尾,忍不住又把文書拿出來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然後他充滿嘲諷和悲哀地笑了,仿若所見,不過滿紙荒唐。

初七離開後不久,瞳也用完早餐,十二收拾停當碗筷,就抱著白貓坐到了靜水湖敞闊的露臺上,眺望著澄碧的湖水,跟腿上的貓說著話。

“瞳大人,似乎很喜歡今天的包子!”

“瞳大人一口氣吃掉了四個呢!”

“可是他四種味道各吃了一個,我都不知道他最喜歡哪一種呢。”十二撓撓白貓的下巴,白貓抖抖耳朵,昂起頭由他撫摸,“瞳大人,你說呢?”

“蝦仁和豬肉的都不錯。”背後響起十二無比熟悉的聲音,他頓時僵硬了背脊,緩緩轉頭過去。

“就算這只貓,是我轉世的靈魂,”瞳走過來,叩起指關節敲了一記貓頭,白貓略微憤怒地朝他揮了揮爪子,十二趕緊摁住,“你看,我和它也毫無心意相通之處。”

“想知道我怎麽想的,還是來問我比較正確吧。”

“可是,你都不記得我了呀……”十二黯淡地低下頭。

“記憶,對已發生過的事情帶有偏見的記載和解讀。”瞳想了想,“有則可作參考,沒有的話……很重要嗎?”

“可是……”十二擡頭想反駁瞳,但隨著他仰首,瞳眼中劃過一絲驚訝。瞳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頜,十二一楞,話語便戛然而止。

瞳在審視他的臉,仔細的打量著他,那種專註到可以錯覺為深情的目光讓十二幾乎快要窒息。他坐著,而瞳站著。瞳慢慢俯首下來,離他的臉越來越近,十二聽到了自己狂亂不定的心跳。瞳最後停在了距他的面龐一寸之餘,然後毫無留戀地松開了他:“哦,我當年做你這對眼睛的時候,應該費了不少功夫。”

十二幾乎全身癱軟無力,瞳卻若有所思:“你隨我來。”

十二連忙抱著白貓站起,順從地跟在瞳的身後,恍神之間,似乎又回到從前。

多少次他都是這樣緊跟著他,瞳在前面走著或者轉動著輪椅,他隨侍在後,穿過巍峨森冷的重重殿宇,踩過偌大矩木的深深樹影。

時光曾經在那樣的陪伴中,近乎停滯,近乎永恒。

瞳領著十二來到了偃甲房中,瞳轉身:“脫衣服。”

十二楞在原地。

瞳認真地重覆一遍:“貓放下,脫衣服。”

十二這才回過神來,他倉皇地擱下白貓,手略微顫抖地解開了腰帶。他意識到了瞳想做的事情,他不斷地在開導自己。

沒事沒事,自己是瞳大人造出來的,以前瞳大人也什麽都見過……

但是從十二有記憶以來,他從未在瞳的面前赤身裸體,所以他無法不顫抖。

瞳站在他的對面,面無表情地看他一件件除下衣衫。大氅,深衣,中衣……瞳不喊停,他便顫抖著悉數脫了下來,直至全身赤裸。

瞳目不轉睛地看著十二的身體,陷入了沈思。看到十二的眼睛時,他本來以為他在這具傀儡身上傾註了極大心力,這才讓他脫光檢查。

可是面前這具赤裸的軀體,肌肉骨骼皮膚看起來都毫無異常,以烈山部人的標準來衡量,乏善可陳,中庸至極。

平平無奇的體格,格外明亮的眼睛,毫無印象的記憶,瞳百思不得其解。

有意思。前世的自己,到底在設什麽謎題?

“躺上去。”瞳指了指偃甲房裏的那張大床。之前瞳的偃甲之身,也是從那張床上蘇醒過來的。

十二微微顫抖著,依照瞳的指令趴臥在床上。下一刻,他禁不住全身一震。因為瞳的手掌,覆上了他後頸。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戰栗。

他曾無數次見過瞳的雙手游走於男女老幼的軀體之上,毫無感情地檢索和打量。但十二是不同的,從被造好之後,他從來沒有受過傷或者出過錯,所以他也從來沒有,被瞳這般摸索過。

瞳卻毫不在意地,從頸部開始,沿著十二的脊梁,一寸寸用力摸過他赤裸的肌膚和肌膚之下的脊柱。

十二卻內心百感交匯。那是他憧憬和向往之人的手掌,溫熱有力,正拂過他的身軀。念及於此,十二的身體在靜悄悄地變熱,大腦也在一點點空白。

瞳還在繼續,一路摸到了他的尾椎之處。十二惶恐地感覺到,自己對瞳絲絲入扣的撫摸,禁不住地起了某種反應。十二不動聲色地夾緊雙腿,害怕瞳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這時卻聽到瞳說了一句:“翻過身來。”

從脊梁一路,瞳也沒有探索出十二的特殊之處,便理所應當地想從正面檢查一下五臟六腑。瞳卻看見十二沒有動,仍然趴著,似乎還比之前更加蜷縮了腿和身體。

“十二?”他催促了一句,十二還是沒有動靜。瞳心裏暗暗想著,除了初七,自己居然還給了一具傀儡完全的自主意識?像九、十、十一,皆是無條件聽命於他的。

瞳對十二於是更加好奇,便強硬地掰過了他的身體,卻意外地看見了十二意圖捂住的部位。

十二羞得滿臉通紅。他不敢看瞳,也不敢去想瞳會怎麽看他。隔了一會兒,才聽見瞳說:“哦,你對我,有欲望?”

十二心中的念想明明如同信仰,用欲望兩字來概括讓他難以接受,十二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認:“不是的,我只是因為仰慕……”脫口而出,他才反應他說出了什麽,急忙懸崖勒馬地收聲,卻已是為時晚矣。

“仰慕?”瞳費解地皺了眉頭。

仰慕?這件事超乎了瞳的理解。刀斧不會仰慕鐵匠,菜肴不會仰慕廚子,衣袍不會仰慕裁縫。活傀儡,會仰慕他的制造者?

十二還在羞赧,瞳卻用手把他放平,繼續地檢查他的身體,手指冷靜幹脆,方才的表白仿佛全未發生,置若罔聞。

十二望著瞳毫無所動的臉,突然覺得悲從中來。

自己在說什麽呢,自己又在奢望什麽。

現在的自己之於瞳,和他的所有實驗體毫無區別,恐怕與下界的這些草木魚蟲都沒有分別,他還期望瞳能對他的話作何回應?

可是,第一次在憧憬之人面前裸裎以對,第一次有機會道出自己的久長思慕,卻是這般荒唐的局面,這般難堪的下場。

十二彎了嘴角,擡起右手擋住了眼睛,以及從眼角偷偷滑落的淚水。

一只手,接住了他的眼淚,再溯源而上,撫上了他的眼角。

“我確實不懂,你所謂的仰慕之意。”瞳擡開他擋住眼睛的手,用手指一點點擦去他的眼淚,“但是我想,我給了你這麽明亮的一雙眼睛,不是想看到它們用來哭泣的。”

“瞳大人……”

“我檢查完了,穿上衣服吧。”瞳遞給他衣衫。

十二穿著,瞳背對他往外走去,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說,“包子味道很好,不過一天做一種就行了。”

“你的身體有些睡眠不足引起的疲勞,”瞳淡淡地說,“別起太早,要睡足覺。”

瞳說完便離開了。

十二穿好衣服,從地上抱起了白貓,把臉埋進了長長的白毛裏,心中既酸澀又溫馨。

有沒有人知道,瞳大人其實,一直有他獨特的表達溫柔的方式。

“這樣,就夠啦……”十二抱著白貓傻笑。就算你什麽都不記得,就算你只當我是你的一件造物,但你還有這麽一點溫柔予我,我便已知足。

風雨兼程的尋覓,披星戴月的守望,都因為這一寸溫柔,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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