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在皇後的安排之下，一個民兵編制的女子隨意進入防衛軍，就說葉子政剛才的發話，分明是喧賓奪主，哪裏還將君臣父子的禮儀放在眼中呢？

葉子朝想了想，鞠了個躬，說道，“若是按照兒臣的看法，清明時節祭天祭祖，非但不會汙損皇家威嚴，反而是立威的好方式。”

這一句話像是說到了葉雍的心坎兒裏，他的眼神瞬間也不同了，像是煥發了精神，“說說吧。”

他站起身來，一對球在手中滾來滾去，在安靜的大殿之中，發出了沈穩的聲音，這一對冰球是當年從北部的草原獲取而來，為了平衡葉雍體內的火血，葉子政真是沒有眼力見兒，如果父皇真的放棄了對武學的追求，何必在這樣養尊處優的情況之下，還讓自己時時刻刻處於警惕狀態呢？

有些人，就是只流於表面的觀察，並沒有入心入肺，所以才會在不經意之間，錯過了許多重要的訊息。

“祭祖儀式越是隆重，就越是能夠彰顯皇家的權威，如今在巍巍中華大地上，多少人的心裏頭還惦念舊主，我們若是擇取適當的時間，給他們敲起一道警鐘，倒也算是讓他們明白，刀刃的血色隨時可能染上他們的喉嚨。”

葉雍看著葉子朝，眼神之中帶著肯定，“你倒是說到朕的心坎兒裏了。”

“兒臣不敢揣測父皇的意思，不過就事論事罷了，至於太子剛才說到的那一點。”

葉子朝說著，輕輕搖了搖頭，“沿用中原的習俗，並不是否定自己的表現，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強大自身，更何況，現在軍隊握在我們手中，太子何必擔心這些事情呢？”

葉子政聽了，剛要辯駁，卻已經被葉雍打斷，“子朝說的沒有問題，朕從一開始也是這樣的打算，太子，你以為現在朝廷之中漢臣的人數增多對我們來說就是危險嗎？”

葉子政也真是一個不懂得周旋的人，聽到父皇這樣問他，眼神越發篤定，“兒臣早就聽說，下面的臣子有所非議……”

雖然心中竊喜，可是葉子朝還是覺得奇怪，從前沈穩不輕易發表言論的葉子政，如今怎麽變得這樣唐突冒進？

孰不知，在父皇的心中，最討厭就是聽到朝臣議論這樣的話，他這一輩子戎馬生涯，靠的是鐵腕治國，如果沒有集權的本事，又怎麽可能當上這一國的國君呢？

如今葉子政竟然想要用朝臣的議論來壓制他，真是以卵擊石，螳臂擋車啊。

“在你的心中，究竟是朕的決議比較重要，還是朝臣的議論比較重要？”

葉雍說著，終於正眼打量著葉子政，從頭打量到腳，一點都不停留。

“自然是父皇的決議比較重要，只是巍巍眾口，父皇還是要重視才對。”

“朕就是太重視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打算，作為太子，若是處理事情的時候這樣左右不定，豈不是白白讓人笑話嗎？”

葉子政的出身終究和葉雍不同，葉子政從小養尊處優，他母後的家族在朝中很有地位，一人榮辱，關系到多少的家族？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說的就是沈康佳這樣真是環境下出來的人所能有的教育之道。

葉雍十分清楚，葉子政在朝廷之中的擁戴甚至不亞於他，那些人的眼睛，一雙雙都盯在自己的身子骨上，但凡有些許虛弱的表現，一群蒼蠅就會蜂擁而至。

有的時候她不去想這些問題，卻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因為腦海中盤旋的噩夢，而被驚出一身冷汗，這就是身在權力之巔的人，所有的苦惱。

恐懼和擔憂，在他步入老年的時候會越發凸顯，葉雍今時今日的明白，不過是為了往後的退路。

葉子朝觀察著葉雍的表情，直到他最忌諱的東西終究是被葉子政觸碰了，大腦在迅速運轉，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怎麽應對？

既不能顯出野心，又不要失去這樣好的機會，畢竟，在這之前，父皇已經讓葉子政獨自留在獵場中主持大局，這已經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對太子的猜忌從來就沒有過，讓他斷後，這是無上的榮耀啊。

“父皇請息怒，太子看待問題的角度不過是和父皇不同罷了，若是要從全局來打算，自然父皇的計策為上佳。”

葉子朝一邊說，一邊又轉過身去安撫葉子政，“太子，父皇的考慮沒有錯，正如你所說的巍巍眾口，既然這麽多人的想法都不能夠調和到一處，我們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不是委曲求全不委曲求全的問題，”葉子政似乎不想結束這個話題，他的眉眼緊鎖，所有的政治敏感性在這個時候蕩然無存，“我們坐擁天下，最重要的是在乎民心，如果得不到擁戴，便十分危險。”

“如今你是越來越放肆了。”

皇上說著，將兩顆冰球放在桌子之上，蘇公公見狀，連忙跪下身去，“皇上息怒，不過是政見之上的討論，若是皇上當真，豈不是要傷了父子之間的情誼嗎？”

父子。

葉雍在心中冷笑，在巨大的權力面前，即便是所謂的父子，也會有自相殘殺的一面，更不用說，葉子政現在什麽都還是自己給的時候，就已經懂得頂撞了。

他所身處的環境優渥不錯，可如果他想以此為緣由，幫他身後的某些勢力牟取利益，那就是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了。

“父皇恕罪，兒臣並不是有意頂撞。”

“朕看你最近神思飄渺，難道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說著，葉雍沈沈看著葉子政，分明知道他最近被兒女情長的事情纏身，非要在葉子朝的面前用這種話來諷刺他，葉子政的眼神中帶著了然，“啟稟父皇，兒臣並沒有什麽煩心事。”

“在朕的面前還敢撒謊？”

葉雍說著，輕輕踱步，他那一雙黃色錦緞的絨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了淡淡的聲響，就像是春日細雨之中，忙於在花叢之中采蜜的蜂蝶，來去無蹤，卻可以在準確的時候見縫插針地刺入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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