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我要去找皇上。”

“不如這樣吧，我再跟你說一件事，讓你徹底死心。”

沈康佳緩緩地說，隨著留妃的腳步停下，他的腳也跟著停下。

一雙翡翠般的眼睛看著留妃，與他平視，這真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從前他們表面上風光無限，卻相互恨得咬牙切齒，即便有目光上的交匯，不過是虛情假意的停留。

現在，眼神交匯到了一處，反而像是在真誠的溝通。

“皇上說你可以留，但是你的孩子必須死，那我就奇怪了，若是在這操作的過程中，不小心造成了一屍兩命，你說，皇上會不會怪罪我呢？”

留妃聽了，終於沒有承受住身體的重量，跌坐地上，許久無法爬起。

“你該被千刀萬剮。”

留妃呆呆說著，腳步無法移動。

“該千刀萬剮的人不是我，而是這個皇宮。”

沈康佳似乎是在抒情，他是在用一種戰勝者的姿態來面對眼前的女子，現在說什麽都可以啦，他可以宣洩自己的感言，可以裝模作樣憐憫留妃。

那杯打胎藥就在自己的手中攥著，若是這杯酒喝下去，留妃還會活著嗎？

“我的孩子不能死，沒有皇上的聖旨，他為什麽就要死？不過是你捏造出來的信件，就想將我們母子置於死地嗎？”

她大聲叫喚著，可是結果還是和先前一樣，空曠的空間像是吸血鬼，能夠將所有沈浸在裏頭的聲音消化，他沒有辦法讓任何人關註到自己，這空空的軀殼早已成了幹枯的煙草，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散了。

“你不用叫，皇上是聰明人，我想，他必定有自己的判斷，不過換句話來說，皇上既然決定要讓你死，也許不僅僅是因為我的誣蔑，說不定權衡利弊下，你們家族也快走到盡頭了呢？”

這一句話才真真是當頭一棒，留妃聽著，已哭不出聲音。

連家族都沒有周全，那麽他犧牲掉了自己的青春和肉體，陪在皇上的身邊，又有什麽意義呢？

想不到，自己竟會淪落到這個樣子，在這之前，在皇上出宮之前，他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宮娘娘，皇上說要她等他回來，如今，孩子卻要沒了。

她不過是一粒卑微的塵土，需要的時候能留下，若不需要，隨便打發什麽人將她掃掉便是。

淒淒楚楚的感受在胸腔中撞擊許久，最後化作了一抹孤獨到了極點的冷笑，“我知道你厲害，我也認輸。不然這樣，讓我將孩子留下，我死。”

沈康佳看著面前這個名字，陷入了淡淡的沈思，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留妃，此時此刻像是消散了一般。

身為母親，他的確可能忘掉自己的身份，祈求自己的同情，可是啊，人生原本就是殘酷的，做了這麽多也不過是在給別人做嫁裳。

“你倒是說的痛快，難道我還要等著你的孩子長大了，跟我報仇？”

沈康佳冷冷地問道，眉眼早已不鎮定。

“不會，孩子一出生，我就會將他送得遠遠的，必定不會影響到皇後娘娘的權威，終究孩子是無辜的，您也是母親，難道不能夠網開一面嗎？”

留妃表現出的鎮定不過是她心如死灰的佐證，既然什麽都留不下，就把骨血留下吧。

“可惜呀，皇上指名道姓，就要讓你的孩子死，不過我幫你分析分析啊，說不定是覺得你和那個姓吳的男人顧念舊情，怕是這孩子生下來了，也是幫別人養哦。”

沈康佳仍然微笑，甚至比之前更加和善，可是他的言語早就覆蓋了冰霜，隨便牽扯出一句來，都足以讓此時此刻的留妃墜入無間地獄。

這個女人定是地獄裏最可恨的野鬼，要來索她的命，只可惜他把人心看得太過簡單，才會落下這樣的錯誤。

“賤人，你不得好死。”留妃吐出這幾個字，從地上爬起來。

原是富麗堂皇的美好景象，現在在留妃看來，他如同一座冒著冷氣的墳墓。

不對，他就是一座冒著冷氣的墳墓。

可她不能這麽放棄，哪怕是搭上性命，也要讓沈康佳陪葬！

“你覺得你能殺得死我嗎？”

留妃素習武功，得了父親的真傳，就算這個時候孤軍奮戰，可顧念著外頭的影響，皇上絕對不會讓別人參與，如果對方只是沈康佳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話，也許還能夠與之一搏。

沈康佳卻似乎早有準備，他緩慢地靠近了留妃，說：“若是別人也許有些困難，但是在你的身上，是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的，因為我每時每刻都在祈禱你的死亡，雖然殺不掉你，但是要殺死你肚子裏頭的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沈康佳說，“鬥了這麽多年，終究敵不過皇上一點猜忌，如今你能做殺人者，也許明年今日，你就是被殺者！”

在千萬句話中，就這麽一句話最讓人心思抽離，沈康佳的神情恍惚之間，透露出了淡淡的哀傷。

但是在她晃過神來之後，又立刻展現出了張牙舞爪的憤恨。

“你在耍我？這樣的事情只會出現在你的身上，怎麽可能出現在我的身上呢？我時時謹慎，出出留意，倒是和你不太相同。”

沈康佳這句話，倒也不僅僅是跟留妃說的，倒也像是在告訴自己，她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可是強調越多，鎮定就越少。

還是要趕快除之後快，反正這一杯酒下去，就算是只有誅殺孩子的分量，也足夠讓留妃去掉半條命了。

珠釵的聲音在耳邊晃蕩，留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她要放手做最後一搏。

“你可以不怕報應，但是我孩子的魂魄會追隨你的。”

沈康佳淡淡一笑，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實際上，我也歡迎你的魂魄來追隨我，不如你就和孩子一塊長眠地下吧，清明寒食，我都會去祭奠你的。”

沈康佳慢慢地來到留妃的身邊。“你還不明白麽，皇上雖然不讓你死，但是在我的看法裏啊，必定是要斬草除根的，皇上這麽跟我說，大概也是為了在我的心中留他一份仁慈的面孔，只是我太懂他了，到時候即便是失手將你殺死，想來也只是猜中了他的心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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