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展上，令依依剛一推門進去見到了宮思齊。

他坐在那幅畫下，雙腿曲起，兩只手合在膝蓋上，仰著頭，一動不動盯著墻面。兩行淚水從他眼角慢慢緩落，像冬日早晨玻璃窗上的水珠。

“思齊，你這麽早就來了啊。”令依依把鑰匙從門洞裏拔出來，放在隨身攜帶的包裏。

宮思齊好似沒有聽見，沒什麽反應，仍呆呆的坐在那。

空蕩蕩的展廳裏只有令依依嗒嗒的高跟鞋的聲音，沒開窗的空間裏隱隱有顏料的特殊氣味。

那幅畫上的人仿佛也在靜靜的盯著地上失魂落魄的男人。

從令依依的角度看，畫像上有幾絲反光，一層薄薄的金光籠罩在上面，少女蔥白的手臂上指尖微曲，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但那笑容仿佛是帶了說不出的苦澀。

“思齊，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令依依走到宮思齊面前，畫上的光被令依依的身影擋住，宮思齊仿佛受到某種刺激猛的看向令依依。

令依依嚇了一跳，退了幾步，剛剛宮思齊看過來的眼神真的包含太多無以言表的東西。那雙烏黑通紅的眼睛裏一夜之間噙滿了悔恨與不甘。

但在看到來人是令依依後又恢覆了如常，只不過眼角的淚珠暴露了他的情緒。

“你在哭！”令依依說了一句。對於這樣的宮思齊，她也束手無策。

“昨天沒去看醫生嗎？”方既明明跟她說一切都處理好了的。

“醫生，哼！”宮思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冷笑了一下。

“令依依，醫生醫不好我的。”宮思齊說。“我對不起她，我……一直對不起她，為什麽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明明哪裏都沒有她了。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好不好？”

宮思齊扯著令依依的一只袖子，眼裏狠厲顯現。令依依怎麽甩也甩不開，眼看著展覽時間一點點逼近。

“思齊，你冷靜一點，這不是你的錯。”令依依心裏慌張，但面上還是只露出擔憂的神色。

只不過她垂在另一側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不會明白的，你永遠不會明白。”宮思齊好似想到什麽，放開令依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令依依的視線。

宮思齊的褲腿上還有點淤泥，不知是在哪蹭的。

“令令依依，我和你好像從來不是一路人，為什麽你會跟我做朋友？”宮思齊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令依依。

她的手還保持著剛剛扯自己衣袖的動作，好像定在那，一動不動。

“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令依依微擡頭，回望著宮思齊。沒有一絲的躲避和退縮。

“是麽，原來我也會有別人喜歡。”宮思齊退了一步，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大門。

等宮思齊漸漸恢覆平靜，不再顫抖，令依依從地上站起來，與他面對面“宮思齊，我令令依依是真把你當朋友才和你說這麽多，可你呢？”

令依依失望的搖搖頭，繞過他，往二樓走去。

宮思齊還怔在那，手動了動，但終究沒有其他動作。

狠狠灌了幾口水，令依依不經意間看到剛才還站在一樓的宮思齊已經不在了。

她已經不想再去管他，宮思齊剛才做的事真讓她挺失望的。

“老板，何敏發了一份郵件給我，是關於方案上的事。”趙傑敲門進來。

“嗯，你說說。”方既坐在那，看著電腦。

“他做的項目有好幾個方案都少了幾個字，乍一看沒什麽，但是這些方案應用到實踐中就有很大的區別。”趙傑把剛才看到郵件內容報告給方既。

“何敏現在有什麽想法？”方既繼續移動著鼠標。

“態度很堅定了，就是自己的助理。”趙傑說。

“交給他們去查，別讓徐光那邊的人察覺。”方既看了眼趙傑。

“是。”趙傑正要退出去。

“對了，廖傑好像明天回A市。”趙傑門已經關上一半了，又進來。

“他倒是神出鬼沒，接回來先別讓他露面。”方既說。

廖傑在非洲替他守了多年，這次回A市不知習不習慣。

第二天下午三點整。

A市國際機場的貴賓出口處，一個帶墨鏡，穿著POLO衫，深色牛仔褲的健壯男子大搖大擺走出來，接機口一個黑色西裝的男人看了眼手上的照片，又看了看走的妖嬈的墨鏡男，跟身邊的同伴點點頭。

“廖先生，您好，我們是趙秘書派來接你的。”黑色西裝男人走上前攔住墨鏡男。

墨鏡男麥色的臉龐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透過墨鏡盯著眼前的人“趙傑的人還挺有眼力。”他說了這樣一句話，就把手上的包甩在黑色西裝男身上，自己徑直往前走。

幾個黑色西裝男趕緊跟上去，把他領到停著車的地方。

上了車，廖傑從置物格裏抽出一瓶水，問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黑色西裝男“我們去哪？”

“趙秘書說先讓你在城郊的別墅住著，至於其他的，他沒跟我說。”黑色西裝男回答。

“怎麽，他不先來見我？”廖傑奇怪，按道理說他們好多年沒見了，應該第一時間碰面的啊！

“趙秘書他很忙。”黑色西裝男還是剛才的語氣。

知道他們也不懂，廖傑靠在車上，微瞇著眼休息。

車子一路行駛，在廖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副駕駛位的黑色西裝男轉過頭說到了。

廖傑點點頭，抹了把眼睛下車。看來得倒幾天時差。廖傑暗暗想。

這棟別墅是方既很久以前買的，平時也不住人，除了定期打掃整理的幾個工人外，沒有其他人煙。

但是環境很好，是跟非洲的那種幹燥氣息不一樣的好。

他在非洲其實已經待慣了，傍晚和當地人在大平原上騎著馬看著落日一點點消失在天際。周圍的人和景物都被染上了金黃然後是暗黃，最後是黑色。

他們靠著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互相探視著同伴的位置。腦袋周圍一群蚊子在嗡嗡響。習慣了倒也好，有時沒聽見這種聲音，心裏反而不踏實。

而在A市，鳥雀在四周圍著別墅的高大樹木上不停鳴叫。一陣陣風吹過，帶來海邊鹹濕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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