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晏回頭看去，89757氣息奄奄地跌倒在地，傅陽的身上也有一道鮮紅的血印。而噬魂鞭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向陽峰峰主的手中。

他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與留仙峰峰主沈聲道：“放了付北言。”

“不放。”留仙峰峰主鎮定自若，“除非，你願意消耗自身的千年修為，解開鎖魂鏈。”

既然已經找好了退路，耗費千年還是萬年功力，於關晏來說都無所謂。但如此一來，等於坐實了他和傅陽的關系。

可那又有什麽關系。

關晏一掌將留仙峰峰主拍開，又將自己的千年修為凝聚於右手手心，直指受刑臺上的鎖魂鏈。

鎖魂鏈之所以難以解開，是因它鎖住的不僅是人的肉身，更是靈魂。但在關晏的千年修為下，只須臾，鎖魂鏈便被解開。

向陽峰峰主又一噬魂鞭抽過去，傅陽猛地往旁側一讓，堪堪躲過。可他身上還有噬魂鞭留下的傷。噬魂鞭的一鞭直接抽在靈魂上，若不是89757幫他擋了些，那一鞭便能要了他的半條命。他動作一頓，吐出一口血。

小師弟輕功掠過去，伸手扶住傅陽，“師兄，你沒事吧？”

傅陽搖頭。

他回頭看向身上89757，本是通體雪白、不染纖塵，此時卻是血跡斑駁、奄奄一息。他道：“回來吧。”

89757聽話地回到他的腦海中。

它本是系統，變幻成實體後才受的傷，傅陽不知道這對它來說有沒有影響。只悄悄與它道：“礙事嗎？”

“睡一覺就好了。”

“嗯。”

傅陽應了聲，擡眼望著已經停下來的混戰。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似乎他身上有特別吸引人的東西，令他們目不轉睛。

他攤開右手，掌心凝出他的佩劍青雲劍。

向陽峰峰主是個特別能出頭的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劍，指著傅陽，惡狠狠地道：“你這個孽徒，你還有何話要說！這個大魔頭甘願舍棄千年修為救你，你們還能沒關系？！”

有人看著傅陽身上的傷頗為不忍心，“師兄，你就認個錯吧，別再跟大魔頭為伍。宗主那麽疼你，想必也不會為難你的。”

“小師弟，你過來，不要站在師兄那邊。”

“我相信師兄！”小師弟堅持。

傅陽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冷眼看著這些人。有多少被留仙峰峰主蠱惑的，他不清楚，但看來都是傻逼沒跑了。

他又瞥了眼關晏。

須臾，又無奈地閉上眼睛。

關晏看上去沒什麽外傷，但到底剛才為解開鎖魂鏈而耗費了千年修為，臉色不大好。

他望著青雲宗的人，忽然縱聲大笑，“我邢煦活了幾千年，從未見過爾等蠢才！爾等偏聽一面之詞，將貴宗門最有前途的人逼上死路，真是太可笑了！”

他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這些人，慢條斯理道：“我救了付北言又如何，如此不正好引你們內訌。真是可笑極了。”

“付北言之後，天下又有誰能奈我何？”

傅陽盯著他，一言不發，雙唇幾乎抿成一條長線。

聞言的諸多同門有漸漸反應過來的，頓時議論紛紛，討論著關晏出現在這裏到底是跟傅陽關系匪淺，還是正好趁機為了栽贓嫁禍於傅陽。

但有領頭人在，怎會容忍他將節奏帶偏。

向陽峰峰主道：“不論如何，你是大魔頭，手中鮮血無數、罪行累累，都該死！不容反駁爭辯！你還是乖乖受死吧！”

他讓他的徒弟們擺陣，以與關晏交手。

留仙峰峰主卻道：“你想為北言開脫，所以故意引導我們，讓我們覺得你是利用我們解決北言。既然如此，”他偏頭看向傅陽，“北言，你親手殺了他吧。”

他道：“不論師妹死於誰手，先前那些年，他手上沾了不少鮮活的生命是事實。邢煦確實死有餘辜。你既然與他沒有關系，那麽就請你動手吧。”

這是任務。

如果任務完不成，他最多就是不要這積分了。也不過是一百萬積分，他不要了。他不缺這麽一點積分，何況要了積分也沒有什麽用，只能買買商城裏那些沙雕玩意。

可一旦他完成任務，那麽關晏就得死在他手裏。

上一次，關晏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送他離開的，他終於明白了。可為了不讓他繼續受吸血之苦，他寧願親自送他離開那個世界。

傅陽痛苦地凝視著關晏，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發抖。

盤踞在傅陽腦海裏的89757有些不忍心，“爸爸，你不想動手，我們可以放棄這個任務。”

傅陽閉上眼睛，企圖斂去心中所有情緒。

到這一步，這個任務不可能被放棄。

完成任務，是誰殺死邢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邢煦死了。而現在就算他不動手，也會有別人動手。而關晏為了救他，消耗了千年修為，今日絕沒有機會活著離開青雲峰。

區別只是，他死在誰的手裏。

“爸爸？”

傅陽睜開眼睛，盯著關晏。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待傅陽如何動手。可他們等了等，等了又等，等得這座小峰上的一切都快變成靜止的畫面了，傅陽都沒有動手，甚至與關晏深情對視。

等不及的向陽峰峰主突然發難，握著噬魂鞭猛地甩出去！噬魂鞭挾著渾厚的仙力，破風而來！

關晏剛要躲開，視線裏的傅陽忽然動了。

傅陽提著青雲劍刺過去，劍刃閃爍著淡淡的青色光芒。他看似鎮定自若、穩如泰山，可指尖卻顫抖得厲害。

直到，青雲劍刺穿關晏的心臟，噬魂鞭抽在傅陽的後背。

痛苦突然像緊緊纏繞著心臟的剌草倒劃著心臟，它們的鋸齒將心臟劃得鮮血淋漓、面目全非，幾乎麻木。

傅陽半跪在地上，眼裏有難掩的悲慟。

關晏忽然發現，先走一步的人也未必好到哪裏去。

他經歷過太多次傅陽先走一步。雖然知道每一次的死亡都是暫時的，但也每一次都悲慟得難以自制，恨不得毀了整個世界，為傅陽陪葬。

他總以為，這種悲慟是已經離開了的傅陽所無法理解、無法體會的。

可現在，他終於知道。

每一次的離開，先走一步的人與後走一步的人都同樣痛苦、同樣悲慟。心裏那些難以自制的情緒不會因為誰先離開，而少去一部分。甚至因為能夠想象對方的悲慟、對方的無力，而更覺心疼。

傅陽的痛，從來不比他少。

關晏脫離了邢煦的身體，又望了眼傅陽，轉身去找他的退路。

縱然知道關晏的離開不過是暫時的，傅陽仍舊悲傷到難以自制。他抱著已經斷氣的屍體，一動不動，眼眶通紅。他實在不想丟臉，但眼淚突然砸下來，竟是源源不斷。

他再次閉上眼睛，將眼淚都咽回肚子裏。

對關晏的感情，他很少宣之於口。

89757問過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左慎，他否認了。可有些東西能夠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縱使左慎不斷地懷疑他、猜忌他，但左慎對他的好也是千真萬確的。

他根本無法否認，自己對左慎是有好感的。

但左慎喜歡的到底是溫適，還是他，又或者是他扮演出來的溫適，誰也不知道。在未知的情況下，在他最終會離開的情況下，他怎麽敢承認他對自己路過的一個世界裏的任務對象有感情！

顧瞻對他也好，不計結果的好，哪怕他狠心拒絕他，他也不願放棄。那麽驕傲的一個人，為了他卻什麽都願意去做。可他知道，那份愛，多半源於原本的徐敬知，而不是他傅陽。

路斯埃爾的感情是最不必質疑的，傅陽心裏清楚，因為路斯埃爾知道他不是他的弟弟，他是另一個人。縱使如此，路斯埃爾依然喜歡他，喜歡到讓他害怕。

因為，他也同樣喜歡他。

可他是位面穿梭者，無法在任何一個位面停留。當路斯埃爾生命完結時，他不會死，只會回到主神的空間，繼續下一個任務。所以，不論路斯埃爾怎麽問，他都不敢說自己是誰。

何必徒增牽掛。

翟或淵的身上有些許左慎的影子，那種想將他推遠，又無法真正將他推得遠遠的眼神，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叫他頗為迷戀。

所以，翟或淵將他困於身邊時，他其實是高興的。

後來，又有了萊歐。

萊歐的愛明目張膽、毫不避諱，他一度沈溺其中無法自拔。可那份愛不屬於他，是屬於已經死了的裏恩的。他占有了別人的愛，時常覺得理所當然，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這都是假的。

可撇開所有的一切，當他發現自己不僅占有屬於別人的愛，還見一個喜歡一個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他茫然過，也唾棄過自己，一度無法自處。

是以，當宋歸出現，當他確認他們都是同一個人時，他真的很高興。

他愛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愛的也只有他一個。

他們是心意相通的。

然則，此時此刻，這個人毫無聲息地躺在他懷裏。而造成他死亡的，正是自己。

睜開眼，傅陽的眼裏已平波無瀾。

他放下屍體，握著劍、站起來。

89757有點擔心他的精神狀態，“爸爸？”

但傅陽並未理它。

眼前是或動容、或冷漠的青雲宗的人，傅陽冷眼掃過。

向陽峰峰主對著他的眼神莫名發怵。他幹咳幾聲，道：“大魔頭死了，真是皆大歡喜！北言，你斬魔有功，之前你犯的錯便暫且不計較了。你放心，我和你師叔會與你師父替你說情的。”

“不必了。”傅陽道。

他身後的小師弟扯著他的衣袖，小聲道：“師兄，師叔也是好意，你就不要跟他們犟了。”

傅陽卻說：“邢煦既死，魔物已除，天下太平。但青雲宗卻不太平！”

“付北言，你這話這麽意思？”

“我的意思，二師叔應該最清楚吧。”

留仙峰峰主鎮定自若。他面色不改，毫無懼色的與傅陽對視，“我應該清楚什麽？師侄，說話要說清楚了，不要模棱兩可。”

傅陽冷笑，“引導師父走火入魔，指使幻鏡和夢魘對我下手，汙蔑我和邢煦勾結，不都是你的意思麽。”

“你和邢煦有見不得人的關系，這是眾所周知的。”留仙峰峰主欲搶回主動權，道：“邢煦為你甘願消耗千年修為，你為邢煦之死傷心難過，你敢說你們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關系？”

“我敢。”傅陽終於調整好情緒，微微笑，“你敢嗎？”

作者有話要說：

虐麽？實不相瞞，我的願望是寫一篇虐文⊙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