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兒，沈君亦才又開口道，“小幺，你知道麽。阿娘懷你的時候，我和你二哥都盼著你是個妹妹。”

聞言，蘇涼生楞住了，耳朵不受控制的想要仔細去聽沈君亦說的話。或者說，從心底深處，他想知道有關自己的一切，他渴望著知道自己的身世。

“大哥長相隨阿娘，你二哥隨爹爹。你二哥雖然生的沒你好看，但一雙眼睛卻仿佛天邊的星辰。”

沈君亦又道，眉眼間含了一絲笑意。

可蘇涼生在聽到這話後，卻驀然沈了臉。眼睛生的好看？自己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在地牢裏的時候，沈君亦也這樣說過。可是後來又因為什麽事，狠狠的用折扇抽了他一頓。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那時沈君亦嘴裏念著“星兒”兩個字。

不出蘇涼生所料，沈君亦接下來又道，“你二哥眼睛生的好看，所以阿娘給他取名叫君星。”

蘇涼生楞了楞，擡眼去看沈君亦，眼裏的期盼意味漸濃。

沈君亦笑，仿佛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因為我跟你二哥都希望你是個妹妹，所以阿娘就給未出世的你取了個女孩子的名字。晗玥，晗之欲明也，玥乃神珠也。阿娘是在說，小幺是沈家的掌上明珠。 ”

“晗之欲明也，玥乃神珠也。”蘇涼生木木然的念叨著，眼裏越發的酸澀。他的娘親當他是掌上明珠，可這些年來，卻連夢裏都不來相見。

許是連娘親都不曾想到，肚子裏的小幺居然是個男孩兒。可那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再不能將心裏想的男孩名字說出來了。前世今生，他盼了這麽多年，念了這麽多年，想了這麽多年，終於得知自己也是有娘親疼愛的。

只是如今……

“小幺，你不要難過，今後你留下大哥身邊，大哥護你一世平安，再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沈君亦沈聲道，伸出大手將蘇涼生攬在懷裏。

蘇涼生咬了咬唇，到底沒把沈君亦推開。悄悄的伸出手去，默默的將手放在了沈君亦腰間，這一刻只當是娘親在抱他。

他的娘親定是個極其溫和的女子，蘇涼生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漸漸的浮現出溫婉女子的輪廓。自己從未見過親娘，只能依靠著沈君亦的模樣，刻畫著娘親的模樣。

他的娘親怎麽忍心離開他呢，當年如若不是許言撿了他回去，只怕他早就被野獸分吃了去。

想到這裏，蘇涼生強忍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沾濕了沈君亦的肩頭。

經過這事後，蘇涼生和沈君亦之間的關系到是緩和些許，但仍是執意不肯喊他大哥。

日子過的越久，蘇涼生越是發覺沈君亦對他的好，可越是這般，心裏也越發的不安。他想許言，想九離山的師兄弟，想他的一對相思鳥。

天氣漸漸暖了起來，煙凝將冬日裏的被子拿出來曬，一面又歡快的喊著“小公子”。

蘇涼生看著煙凝嬌俏的面容，微微笑了笑。他如今不想見陽光，也不怎麽開口說話。時常自己一個人窩在床上呆呆的盯著房頂發呆。

這模樣也讓煙凝越發憂心，於是便常常變著法子讓蘇涼生開懷，可卻次次都無疾而終。

沈君亦還是每日幾次的來看蘇涼生，不管是吃的用的，還是玩的，都是上好的東西。只是這些都不是蘇涼生想要的。

看著蘇涼生越發瘦削的臉，沈君亦沈默了。

忽有一日，蘇涼生正同往常一樣，窩在床上發呆，屋內突然進來一個人。

“星宇？”

蘇涼生大吃一驚，猛的起身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星宇穿著一身素白色的衣裳，臉色同衣裳顏色不般無二。此時見了蘇涼生也只是苦笑著，眼裏閃過一絲歉疚。

“涼生。”

聞言，蘇涼生眉頭一皺，腦中前世的記憶忽而一閃而過。前世他奉七皇子之命，前去青州拉攏沈君亦。而那時躲在門後偷聽的少年就是星宇！

蘇涼生牙齒咬的緊緊的，怪不得從星宇來九離山的第一天他就覺得面熟。原來竟是上輩子見過的！

“好啊你，白廢了大師哥這般照顧你，還教你讀書寫字，你的良心都餵了狗了！竟然竄通沈君亦，暗害我們！”蘇涼生手指著星宇，大聲罵道。罵了一陣後，還覺得不解氣，反手把床上的枕頭砸向了星宇。

哪知星宇躲都沒躲，生生挨了一下。枕頭的枕心是上好的暖玉，是沈君亦特意替蘇涼生準備的。如今雖沒砸在星宇頭上，但卻結結實實的砸在了胸口處。

星宇只覺得胸口一悶，氣血又開始上湧了。

強忍著喉頭裏的腥甜，星宇苦笑，“涼生，不，應該喚你小公子才對。”

“呵，不必，你用不著喊我小公子，我們之間現在連師門之誼都斷的一幹二凈。”蘇涼生冷哼，環著雙臂不想去看星宇。

聞言，星宇臉色又白了一分。蘇涼生怨恨他也是應該的。當初要不是他給沈君亦傳遞消息，那蘇涼生也不會被抓，更不會受那麽多苦楚。

想到此處，星宇緩緩的跪下身來，他不求蘇涼生能夠原諒他，只求心裏能有片刻的安寧。

蘇涼生見狀扭過臉去，不想再看見星宇。

“我本就是大公子從街上撿回來的小乞丐，如果不是這樣，我大概早就餓死街頭了。”

星宇垂頭，在蘇涼生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流了眼淚，“我的命都是大公子的，又有什麽不能替他做。大公子和許言之間的恩怨，我並不那麽清楚。可不管怎麽樣，大公子從未傷過許言，更別說是要殺他。”

“從未傷過許言，更沒想過殺他，你是不是還想說，沈君亦只是單純的想看見許言痛苦，僅此而已？可笑之極！”蘇涼生扭過頭來，怒吼道。

忽而跳下了床，就這麽光著腳，幾步走到星宇身前，死死的拽緊他的衣襟。接著說道，“星宇，那日你也在是不是？！你看見了我的慘狀了吧，鎖鏈栓心，你知道那種胸口被洞穿的苦楚麽？你知道我有多痛麽？如果不是被沈君亦湊巧發現我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那我現在會怎麽樣？是生不如死，還是早就死在了地牢裏！你說啊！你現在求我原諒你，有用嗎？我現在能回到許言的身邊嗎？！你說啊！”

星宇仿佛被人迎頭打了一棒，木然的楞在當場。臉色也蒼白的可怕，微微顫抖的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蘇涼生冷哼一聲，松開了因太過用力而指尖泛白的手指。

眼睛一掃而過，忽然註視到了星宇的眼睛。蘇涼生腦中忽而閃過一個念頭，星宇，星兒。那日沈君亦嘴裏念的星兒，會不會就是星宇！

腳下一個踉蹌，蘇涼生癱軟在地。

如果這一切都如他所想，那麽星宇在沈君亦眼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僅僅是一顆棋子，亦或者是別的。對了，眼睛！星宇的眼睛！

一瞬間，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蘇涼生唇角勾了勾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腦中還回想著沈君亦的話，“你二哥模樣沒你生的好看，但一雙眼睛卻像是天邊的星辰。”

是啊，星宇也長了一雙像星辰一般的眼睛。

沈君亦啊，沈君亦，想不到你當初用折扇抽我，竟然是因為星宇！

想清楚這些的蘇涼生只覺得心裏悶的慌，怎麽又是因為星宇。既然你找到了可以替代你二弟的星宇，完全可以再找一個可以人來替代我的存在！

那麽，我的存在究竟又有什麽意義呢？

是你心中抹不去的執念，亦或者說是對許言的一種報覆？

怎樣都好，蘇涼生伸開長臂，躺在地上，閉緊了會流淚的眼睛。眼淚沒有流下來，卻直直的流到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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