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起，秋雨仍就下個不停。許言將紙傘收了，隨手掛在廊下。那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紙傘。輕蹙眉頭，許言擡步往屋裏走去。人還沒進屋，就聞見屋內傳來的檀香味。

念燭半彎著纖腰，一手攏住寬大的衣袖，一手點起了檀香。

檀香爐青煙裊裊，肉眼可見的緩緩上升，留下一圈圈淡青色的暈圈。此時見許言回來了，念燭直起腰來，也不似白日裏的冷若冰霜，反而眉眼帶著點笑，“大師兄，你回來了。”

許言沒料到念燭會在此處，微微楞了楞，溫聲應道，“恩，師妹你來了。有什麽事麽？”

語氣平淡，不見歡喜也不見厭惡，仿佛只是禮貌的問候一聲。

念燭見許言語氣生疏，心裏暗暗失落，稍一擡頭見他面如冠玉，俊朗不凡，瞬間又微紅了臉，咬著唇深深的望了一眼許言，低聲道，“無事閑來看一看大師兄罷了。”

聞言，許言點了點頭，溫和的應了一聲，隨後走到屏風後面換了身家常的衣裳。又隨手從桌上拿起了《淮南子》，就著燈火細看。驀然回首，許言見念燭還站在那裏沒走，於是略有些疑惑的出聲問道，“師妹，你有什麽事，直說便好。”

念燭的臉色更加紅潤，半晌兒才咬了唇，從身後拿出一紙素箋遞與了許言。

“這是？”許言有些疑惑的伸手接過素箋，細細看了，只見上面臨摹了一首《虞美人》。

弄梅騎竹嬉游日。門戶初相識。未能羞澀但嬌癡。卻立風前散發襯凝脂。

近來瞥見都無語。但覺雙眉聚。不知何日始工愁。記取那回花下一低頭。

念燭善寫小楷，筆力雖不如男子遒勁，但也算的上是行雲流水、清秀雋永，自有一股子文雅韻味。這首《虞美人》便是念燭最為心愛的一首詞，也是當初許言手把手教出來的。

“師妹的字又有了精益。”許言毫不掩飾的誇了一句，直讓念燭喜上眉梢。

“大師兄過獎了，我自知天生愚笨，只能比旁人更加努力些，才不至於同人相差太遠。古人不也常說笨鳥先飛，我只好做了那笨鳥，多下些功夫。”念燭掩了掩臉上的欣喜，仍用往日清冷的模樣答道。

許言點了點頭，隨即又笑著開口道，“倘若師妹愚笨，那旁人自是不能活了。”

念燭也繃不住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少女含羞帶怯的溫柔模樣，大抵也只在許言面前展露出來。

早在進屋時，許言便註意到了屋內細微的變化。桌椅書架不消說，就連書桌上也被打掃的纖塵不染。許言暗自嘆了口氣，平日裏念燭就常到十裏攬月做些雜事。對此，許言也勸過她，不必特意過來，這些雜事自有外門弟子料理。可是念燭並不聽，反而來的更勤了。屋內屋外，洗衣泡茶。

許言看在眼裏，也不好多說什麽。

念燭得了誇讚，捧著素箋歡喜的離去了。這一個月來，也不知是否為了上次思過崖之事，念燭總覺得許言對她疏遠了。不過今日看來，大師兄還是大師兄。

………………

次日，蘇涼生也不消旁人喊他起床。自己早早的便爬了起來。只因著昨個許言答應他下山去逛集市。

今天天氣也著實不錯，昨夜一場秋雨下的，山上的空氣更加的清新。陽光斜斜的撒在蘇涼生水潤的小臉上，暖意洋洋，十分舒服。

對於蘇涼生來說，只要白日裏免了早晚課就是法外開恩了。誰知許言居然答應帶他出去逛上一逛，這消息來的驚喜，直讓蘇涼生心裏樂開了花。

手腳利索的下了床，蘇涼生又穿上了檀兒給他做的那身衣裳。滿意的摸了摸衣裳上素雅的紋路，蘇涼生這才跑去洗涑。

這邊才一洗漱好，許言就到了。今日的許言換了身竹青色的長衫，素白色的衣袖處用了最細的銀絲細細的配了小巧的珠子鑲了，遠遠看著仿佛水紋一般流動。再往下看，是一截白皙的手腕，宛如玉石般的手指修長好看。

蘇涼生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驀然想起了外面賣的水晶糖粉糕。

“涼涼可準備好？”許言溫聲道。

“好了好了，隨時都可以走呢！”蘇涼生一頭紮進許言懷裏，擡起小臉興奮道。

許言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覺得蘇涼生偶爾的小自覺………………挺萌。

一手將蘇涼生從懷裏揪了出來，許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蘇涼生束的亂糟糟的頭發上。

“你就打算這麽跟著我出門？”許言指著蘇涼生的頭發好笑道。

“啊？”蘇涼生摸了摸腦袋，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束發。吐了吐舌，蘇涼生幹脆抱著許言撒嬌道，“那大師哥給我束發吧？”

許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蘇涼生引到梳妝臺前坐好。一面又散了他的頭發，用木梳細細的梳了幾下。

蘇涼生平時愛玩愛鬧，這頭發也隨著主人，並不十分順滑。許言試了幾次，才堪堪將頭發束好，又忽而想起什麽似的，從懷裏掏出條墨綠色的發帶。

“咦？”蘇涼生兩眼放光，笑呵呵的摸著發上的絲帶，“這個挺好看的。”

許言微微一笑，仔細的將絲帶系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就打扮好了。

左右搖了搖頭，蘇涼生對著銅鏡照了又照，十分滿意自己的新造型。

“你喜歡就好。”許言將木梳放好，牽過蘇涼生的手帶他出門。

“大師哥，我如此打扮，旁人會不會覺得我太像女孩子了？”蘇涼生擰了眉，驀然想起前幾日幾個師兄的笑談。

“不會。”許言偏頭笑，“他們那是誇涼涼生的好。”

“哦…”蘇涼生拖長了音尾，心知許言正憋著笑。不過也無妨，只要許言喜歡便好。

一路上蘇涼生都十分乖覺，二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集市。

一到集市，蘇涼生就跟剛放出籠似的鳥兒一樣，許言拉都拉不住，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買那個。左手拿著糖粉糕，右手攥著糖葫蘆，腰間還掛著人偶面具以及各色蜜餞。

許言無奈的笑了笑，手裏還幫蘇涼生拿著豬八戒小糖人。

“哎，快來看，快來瞧啊，新鮮出爐的大肉包子啊！”

肉包子？！

蘇涼生眼神一亮，小短腿蹭蹭蹭的往人群中擠去，許言見狀連忙緊跟過去，生怕一個不註意就讓蘇涼生跑的沒影兒了。

包子鋪的小二滿臉紅光的吆喝著，眼前的包子籠裏滿滿裝著雪白圓潤的大包子，看起來熱氣騰騰，空氣裏散發著濃濃的包子香。

蘇涼生看著眼饞，擡眼瞅了瞅許言。

許言會意，上前去買包子。

“老板，來兩個肉包子。”

“好嘞！肉包子兩個！”

肉包子是剛出爐的，還很燙，蘇涼生燙的直吹手，小心翼翼的啃了一口。肉包子的香味直讓蘇涼生的口水流了又流，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周圍也有不少過來買包子的百姓，見蘇涼生模樣生的精致，又穿著身墨綠色的衣裳，還當是個小女娃子。

“這孩子長的真好，日後定是個美人模樣。”

“是啊，是啊，這兄長模樣也好，我們家二白要是能嫁給這樣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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