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一開始是為了防止晏飛妨礙任務，所以刻意與他保持了距離。

但現在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喬雪原也已經到了金丹期。顧七兮心事已了，自然不用再為了任務來刻意束縛自己了。

第二天清晨，顧七兮帶著晏飛的寶劍離開洞府，找上了自己的兩個徒弟。

喬雪原道：“師傅要和飛飛出一趟遠門？”

顧七兮點頭：“去尋一尋解決心魔的辦法。你乖乖留在門中，不要隨意外出。”

喬雪原撒嬌：“徒兒也想去。”

顧七兮果斷拒絕：“不行。”

萬一在外頭晏飛心魔發作想殺人了，你就站在旁邊，多危險啊。

晏飛則是見難得能與顧七兮獨處，自然不想多個電燈泡，就說：“圓圓，聽師傅的話。”

顧七兮從衣襟中取出一個紙鶴，遞給喬雪原：“這是為師昨夜做的紙鶴，你且收著。”

喬雪原接過，神識往裏頭探了探，發現紙鶴外有一層阻隔，無法讀取裏面的信息。好奇道：“傳音紙鶴？可是徒兒用不了。”

顧七兮：“不是，為師把一段神念留在了紙鶴中，等時機到了，紙鶴自然會打開。”

喬雪原笑道：“這麽神秘。”

晏飛看著紙鶴，有點羨慕。

只要是師傅給的，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東西，他都想要。

顧七兮看了晏飛一眼，將手中的劍扔還給晏飛，道：“走吧。”

晏飛接過劍，禦劍停留在空中，正要踩上去。忽然發現自己師傅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便道：“師傅？”

顧七兮在晏飛疑惑的眼神中擡腳跟在踩在了劍身上，就站在晏飛的身後。手背到後面，身板挺直，微風拂過吹起衣擺飄動、瀟灑似神仙：“為師不想飛，你帶路吧。”

晏飛一開始還有些奇怪顧七兮為什麽不自己飛，畢竟這樣自由許多。但這個想法在顧七兮站在自己身後，也就是二人站在同一柄劍上、雙方距離不到十寸的時候，瞬間忘得一幹二凈。

心裏激動的要死，恨不得立馬踩著飛劍在空中狂飆，清嘯兩聲表達自己的興奮。還要強裝鎮定的慢悠悠把飛劍升起來，做出一副“師傅在我身後，所以要飛的穩一點”的模樣。

“師傅，飛飛！回來給徒兒帶些好吃的好玩的呀！”喬雪原還在下面揮舞著手叫著。

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變成小螞蟻的喬雪原，回了一聲“好”。晏飛興致勃勃的對顧七兮道：“師傅是要去哪兒？”

顧七兮擡起一只手拉著晏飛的衣角，看著前面那人身體“呼”的一下繃得筆直，眼中帶起一絲笑意。

“聽說虹悅城邊上，有一個水鄉小鎮。為師想去哪兒乘船，賞柳，看月。”

本該疑惑顧七兮不是說要帶他去解決心魔，怎麽會又想著要去游玩。但這點疑惑，在能與師傅一同出游的這個事實裏，給碾壓的渣都不剩。

高興的什麽都不願意想，晏飛註意力全在自己被顧七兮拉著的那個衣角上，感覺心裏美得冒泡，周圍呼啦呼啦的開滿了桃花，迷得人都醉了。

師傅怎麽會想著拉自己的衣角，是在暗示什麽嗎？

嗯……難道是怕自己飛行不穩，等下萬一失足掉下了飛劍，也能及時把他拉上來之類的？

師傅實在是太關心自己啦！

腳下飛劍速度飛快，就這樣劃破天空，筆直往那水鄉小鎮出發。

顧七兮就站在晏飛身後，看著晏飛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回憶著這些年的種種，忽然覺得時間真是飛快。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兒，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搖身一變，成了個玉樹臨風、風姿俊朗的少年。

尤記得他初見自己的時候，那充滿孺慕的烏黑眸子。個頭還沒多高，就踩在小板凳上滴著汗珠，給自己生火做菜。換上門內衣裳，盤腿坐在蒲團上，一臉認真的聽著自己的教導。指導劍法的時候，稍微靠近一點，就能明顯看見他面紅耳赤、緊張不已的模樣。

明明來到這個世界幾年了，可真正與晏飛擁有共同回憶的時間，似乎也就最初的兩年。而且兩年後，自己就因為喬雪原的事，狠心將晏飛丟下。想也知道，這還未成年的孩子，這些年裏獨自在外，吃了多少苦頭。終究是顧七兮欠他的。

——雖說如果顧七兮最初不收晏飛為徒，晏飛離開淩霄派後，也會面臨那種局面。甚至還會因為沒有功法，修為淺薄的原因，日子過得更為艱難。

顧七兮道：“和為師說說，這幾年過的如何？”

晏飛站在前方，迎著微風輕輕瞇了瞇眼，想了想笑著說：“也就這樣，殺敵、修煉，努力提升境界。”

果然沒有和他訴苦。也不點破，顧七兮又道：“有什麽想做的事嗎？心願是什麽？”

晏飛笑的更好看了：“就這樣一直陪著師傅，徒兒便滿足了。”

顧七兮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你啊。”

“那師傅呢？師傅可有什麽心願？”

顧七兮無需考慮便道：“你與你師姐平平安安，好好過。”

晏飛：“師傅自己呢？”

顧七兮壓根沒想過這點：“沒有。”

晏飛：“您再想想？”

顧七兮就想了想，然後繼續重覆：“沒有。”

晏飛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是嗎……”

眼看氣氛變得有些僵，顧七兮只好又說：“那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個凡人一樣。”

晏飛驚訝：“師傅是仙人，竟也會羨慕那凡人生活嗎？”

這有什麽奇怪的。我一個主神，不也想要到小世界，體驗一下人類的日子嗎？每天呆在主神空間，不能吃東西、也不能睡覺，成天對著一堆世界之力發呆，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日子實在是無趣的很。

他道：“凡人人生短暫，卻能在短短百年內體驗人生的種種苦辣酸甜，成長、老去，結婚、生子。好比那曇花，誰又能說他不比松柏來的驚艷奪目呢。活著的時候，盡情享受。也比時光荏苒虛度光陰，來的痛快。”

晏飛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畢竟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師傅就是那與天地同壽的“明月”“松柏”，孤傲卻又崇高。長長久久、古井無波，無悲無喜、雲淡風輕。

向往凡人這種話，又怎麽會從師傅口中說出……

眼前反正只有一個病毒，所以也不需要再做什麽偽裝。顧七兮道：“為師這幾日，就是想體驗一下凡人的生活。”

輕輕探出指尖，似乎就能觸碰到遠處那縹緲如煙的白雲。望著遠方的湛藍天空，張開雙臂，感受著飛翔的滋味。

深吸一口氣，吐出。顧七兮道：“以前沒能體驗到的生活，為師都想體驗一次。”

晏飛便回頭看了一眼顧七兮，發現自己師傅的臉上神情，竟比往日多了幾分人氣。眼中閃爍的光芒，也不再是那麽的拒人千裏、清冽高寒。心中微微一動，只覺著這樣的師傅，似乎並非觸不可及。

喉嚨上下動了動，眼中的渴望更深。掩飾的低下頭，轉過身去。晏飛道：“師傅，到了。”

顧七兮便低頭，往那水鄉看去。

與虹悅城的熱鬧繁榮不同，這僻靜小鎮也是別有一番不同的韻味。

若把虹悅比作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少年，那水鄉就是小家碧玉安靜祥和的少女。

飛在空中，還未落地。遠眺著水鄉風景。白墻青瓦、小船水巷。石板鋪成的小路上，一邊是住房，一邊就是那流水潺潺的河道。水鄉、便是說這溪流與人相伴而居，不分彼此。

側頭看了眼自己的師傅，發現師傅臉上帶著點笑意，眼裏映著前方風景、好似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次游玩當中，盡情享受，心中無任何雜念。

白衣長袍、如墨黑發，仙風道骨、孤冷出塵。站在這如詩如畫的小鎮裏，竟還真有種神仙來到凡間，沾染上了人氣的感覺。

數年來，因為心魔折磨而躁動不安的心緒，在與顧七兮雙腳一齊踏入這水鄉小鎮的時候，忽然就靜了下來。

晏飛道：“徒兒聽說，這水鄉小鎮的茶點十分不錯。”

顧七兮眼角彎彎，說道：“哦？去嘗嘗。”

原本站在高處往下望的時候，就覺著這是個安靜的地方。實際走到裏面了，才發現這小鎮之中也是有些熱鬧。耳邊不斷傳來清風拂過柳樹的沙沙聲響，足底下河流潺潺而過，發出叮咚響聲。河道裏的烏篷船來來往往，裏面的撐船人臉上帶笑，持著竹竿帶動著小船。船裏還有炊煙徐徐升起，飄到空中，為這小鎮多添了一絲人氣。雖在這裏聽不見多少繁華的聲音，卻能明顯感受它的生機勃勃。

顧七兮和晏飛去茶館買了許多茶水糕點之後，顧七兮便帶著晏飛在河邊走了走。路過一個正靠在石欄邊上休憩的老人身邊，顧七兮問老人哪兒可有借船的地方。老人露著和善笑容，為他們指了一個地方。不多久，二人就坐上了那小篷船，漂游在這河道裏，望著兩岸的風景，緩緩往前行進著。

顧七兮在船篷邊緣輕輕借靠的坐著，晏飛在船內找著了一個小矮幾，搬過來放在顧七兮面前，打開包著糕點的油紙，一一擺放在小桌上。

修真之後就是這點好，凡人還需站在船尾撐著船槳慢慢劃著，晏飛就坐在顧七兮對面，靈力便能幫他輕輕推動著船往前走。

看著頭頂掠過去的一座矮矮石橋，輕輕咬了一口手裏的桃酥餅。旁邊有著低低石欄的小路上，柳樹的樹枝就這樣往水面上低低垂下。好像手往頭頂一伸，就能夠著它的葉子。

等到傍晚時分，夜幕降臨。河水兩旁的住房外頭掛起了燈籠，連成兩排遠遠望去，仿佛在為這條河流上的人們指引路線，看上去真是好不漂亮。

天空的星星開始出現，倒映在船邊的河面上，一閃一閃的。因為河水清澈，倒有種此時正乘船徜徉在星河之中的錯覺。

顧七兮瞧著有趣，伸手在河面上碰了一碰，泛起小小的波紋，弄得那一片水光粼粼。

然後玩心大起，就這樣手掌在腳下一伸，脫下鞋子，露出白皙的腳丫，試探著輕輕的踩進了“星空”裏，一甩一甩的撥弄著水花。

晏飛眼睛盯著那雙腳，看著腳趾觸碰到冰涼的水面後，輕輕蜷縮起來的可愛模樣，挪不開眼。

心中想著，雖然自己的師傅總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冷漠又超然。但是也許，自己的師傅就與這雙腳一樣，看上去可遠觀不可褻玩，實則也是純潔懵懂、並非那麽難以接近的？

心快速跳動起來，好像有個什麽東西要從喉嚨裏鉆出來似的，渴望的叫囂著。

師傅……師傅……師傅就在這裏……

他朝朝暮暮思念了那麽多年的人，現在就在自己眼前。

目光熾熱的看著顧七兮的背影，晏飛手掌按在心臟上，暗自忍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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