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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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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邢慕錚本人對蜀書並不看重,但他卻得為大局考慮。如今外敵暫穩,前朝餘孽潛伏,萬一這蜀書落入他人之手,豈不是平添事端?況且除了蜀書,那裏頭還有更大的秘密。邢慕錚一邊翻箱倒櫃,一邊考慮這棘手之事。那趙家小姐古怪又硬氣,直言寧可毀了藏寶圖,也不會入宮獻圖。因她覺得天子已然修道出世,並非他爹所說可以托付之人。偏偏嬌娘還在一旁添油加醋,好似他不娶了趙瑤茜就對不起天下蒼生似的。

憶起錢嬌娘那憂國憂民大義凜然的模樣,邢慕錚就氣得夠嗆。他將手中的黑色暗雲紋披風扔開,踢了空空如也的箱子一腳。

王勇與李清泉在外頭求見,進來風著一地狼籍,桌上椅上地上隨處可見外裳裏衣,大袍大氅,似是小偷來過翻箱倒櫃了般。只是若是哪個小偷敢光天白日地偷到這屋子裏來,他們敬他是條漢子。

“爺,您這是……在找什麽東西麽?”王勇遲疑問。

邢慕錚擡眼看向二人,目光落在王勇的荷包上。王勇背脊沒來由地起了一陣涼意。

“……夫人前兒可是交待你拿甚東西給我?”邢慕錚問王勇。

“沒有。”王勇想了一下,答道。若有這事,他怎麽可能忘記。

“真沒有?”

“真沒有!”王勇這回斬釘截鐵了。

邢慕錚皺眉,他跨過一地衣裳,出至堂屋又問王勇,“那先前可是有甚……披風之物給我?”他中蠱之時?

“這……”王勇仔細想了許久,“好似沒有……爺您以前生病時,成日在院裏待著,夫人怕也沒想到為您做披風。”

果然沒有麽……那嬌娘所說為他做的披風是在何時何地?

李清泉手裏捧著一個木盒子,上前一步道:“爺,這裏頭是上午的帖子。”

邢慕錚接來順手遞給王勇,“你給清雅姑娘送去,讓她請夫人看看想去哪家玩兒,只說是天家萬壽,百官放假三日,定有許多熱鬧,她想去哪兒都成。順便讓她叫個人來收拾屋子。”

王勇應了一聲,捧著盒子就去了,李清泉道:“爺,太子妃兩日後生辰,太子下了帖子來,請您與夫人一同去太子府,這場宴席怕是少不了。”

“太子妃也挨著天家壽辰?這倒是巧了。”邢慕錚坐在太師椅上。

李清泉上前為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可不是巧了麽?只是……”

“只是什麽?”

李清泉看向邢慕錚,“爺,只是太子府的宴,定有許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夫人她……從未參加過這等宴席,又從未學過這些禮數,萬一哪兒有失禮之處,豈不是……”

邢慕錚略一沈吟,“她不要緊。”

不要緊麽?憶起錢嬌娘那日在馬場的瘋癲熱鬧,李清泉暗地裏抹一把冷汗,他真覺著挺要緊。

“對了,爺,外頭又有個小販來傳話,問看門的小子夫人可是有話回。”

邢慕錚拿茶杯的手一頓,他挑眼看向李清泉,“……又有人來?”

“是了,看門的小猴猻說什麽話也沒有,打發人走,那小販又拿了一封信來,還塞了幾錢銀子,叫小廝定要轉交給夫人。”

“信呢?”

李清泉果然沒將這信與方才的帖子一同放置,他自袖中取出信來,雙手遞給邢慕錚。啟封上無名無姓,隱隱幽香傳來。邢慕錚一把撕開,抖開裏頭信紙。信中無頭無尾,只有以顏體正楷寫了兩句:明日辰時 霧靈寺大槐樹。

邢慕錚微瞇了眼。

李清泉餘光瞟見了,他心下一驚,這不是來尋夫人寺廟相見麽?莫非夫人真有個舊情郎?若真是如此,那道聖旨也不算冤枉了她。

邢慕錚將信揉成一團,捏在手心。

李清泉遲疑片刻,與邢慕錚道:“侯爺,可是要屬下再拓寫一封,給夫人送去?”邢慕錚淡淡問:“為何?”

“這……”不就可以試試夫人究竟認不認得這神秘人物了麽?

“她從未上過永安,怎會有故人在此?怕是有人認錯了,不必理會。”說罷邢慕錚將信撕爛扔在桌上。

李清泉看了一眼被撕爛的信,欲言又止。

邢慕錚喝了口茶,忽而又道:“叫暗衛註意些夫人身邊丫頭的動靜,若有異常,速來稟報。”

李清泉快速瞅一眼邢慕錚,立即領命而去。

“等等。”邢慕錚叫住他,“備馬,我去一趟相府。”

***

永安城最靠近皇宮的琴臺街,許多朝廷大員居住於此,其中最引人註目的是宰相杭致的府邸。南陵杭家是百年大族,祖上從龍有功,位列一等開國公,百年來出了一名威武將軍、一名巡撫,還有一名貴妃娘娘,直到如今,杭致拜相,令南陵杭家鐘鳴鼎食、詩禮簪纓之族無可匹敵。

杭致的府邸是泰康帝親賜,原為先朝王府,杭致得到宅邸後大刀闊斧,幾乎將整個王府全都翻改一遍,成了極具南陵特色的園林宅邸,有幸者得以進門一觀,出來無不稱奇。

邢慕錚如今立在杭府階下,等待進門通報的小廝回應。

片刻後,杭致三哥杭遠領著兒子杭墨等人與仆從匆匆而出,見了不動如山立在駿馬前的邢慕錚,上前恭敬行禮,後歉意無比說道:“邢侯親自登門不甚榮幸,按理六弟當出門相迎,只是六弟近日勞累染了風寒,今日臥病不能起,無法迎接貴客,還望邢侯恕罪。”杭遠說罷深深一揖。

“杭相病了?”邢慕錚微訝。

“正是。六叔近來忙於日夜忙碌,當是寒氣入體,待一懈怠,便就撐不住了。”杭墨低頭道。

邢慕錚沈吟片刻,道:“既如此,我便改日再來拜訪,請向杭相傳達邢某問候,還望杭相多多保重身體。”

杭遠杭墨等人連連應是,目送邢慕錚上馬離去,父子等人這才相視一眼,呼了一口大氣。

李清泉跟在邢慕錚身旁,待杭府之人的身影消失在身後,李清泉追上邢慕錚道:“爺,真有那麽巧的事兒,您一來杭相就病了?”怕不是那性格怪異的杭相故意報那日等人之仇。

“是與不是都無妨,我禮數到了。”邢慕錚淡淡道。橫豎他與杭致終不是一路人。

***

杭府後宅的正院暖閣熱氣騰騰,四面獸頭香爐徐徐生煙,香霧繚繞,金絲楠木雕蝠軟榻上側臥一男子,白發散落肩後,幾縷發絲落於胸前。一襲珍珠白袍仍不敵男子光澤雪膚,琉璃眼珠流閃光芒,長指撥弄晶瑩玉杯,乍一看宛若墜落凡間的仙人。

他仰頭飲盡一杯烈酒,漏下的美酒至嘴角滑落白皙脖頸。近侍端方在旁端著玉壺,偷瞄一眼吞了吞口水。倘若不是熟識之人,定以為此人為杭相孌寵,可又有多少人知,這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就是杭致本人。

杭致兩指微挑,將玉杯夾於手指間,慵懶往膝上一搭,端方連忙為他再滿上一杯。杭致再回轉酒杯飲盡。

“這杯太小,換個碗來。”清脆一聲玉碎,上好的飄花玉杯摔成幾塊。

端方暗自嘆息,他的主子一有休沐,總是個獨自爛醉的結果。端方放下玉壺,去一旁多寶閣拿下一個四方白玉杯,擦幹凈後慢慢為他斟酒。“主子,邢侯親自登門拜訪,您避而不見沒事兒麽?”

杭致撐著腦袋,星眸半闔,遮去冷意,“管他有事無事,爺那日想去替他接風便去了,爺今兒不想見就不見。”

他勾勾手指,端方將四方玉杯送到他的手裏,還是猶豫道:“可是那日的確大雨,邢侯並非故意遲來……您這不見,反而顯得您小氣了。”

杭致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小氣大氣,憑他去想,與我何幹?”說罷他又將滿滿一杯仰頭飲盡。那酒太烈太辣,杭致卻如喝水一般。

端方看在眼裏,眉頭在杭致看不見的地方幾乎能夾死蒼蠅。他的主子酒量並不好,這一壺下去,他就是要醉了。他醉醒了又要喝,喝了又醉,甚而連一口米也不沾。端方甚至不願主子爺休沐,他寧可見主子每日操勞,好歹還是清醒著的。

“致兒可在裏頭?”外面傳來杭老夫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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