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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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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錢嬌娘與邢慕錚一行人出了侯府大門,一架馬車並幾匹馬停在門口。錢嬌娘懷抱獨眼狗左右看看,有些奇怪。這去帝都不比去桂縣,路途遙遠,人多些行李也多些,竟就這一架馬車?

邢慕錚似是看透了她的疑惑,“咱們先坐船。”

今年年中時,巫琥水道全線竣工,上至衛州,下至明琥州,途經玉州,全長一千多裏,是杭致為相前監制,原是用於給前線將士運送糧草什物的,現下百姓往來應也便利許多。這是清雅在馬車上與錢嬌娘說的。

馬車咯噔咯噔停了,邢平淳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錢嬌娘躬身出馬車,一擡頭便見一條插著定西侯府旗幟的船只停泊在渡口邊上,船只巨大壯麗,上下竟有三層。單是船頭就能容納好幾十人。相比之下,正在下面搬運的人都顯渺小極了。

“好大的船!”錢嬌娘不由讚道。

“娘,你看!他們牽我的螞蟻上船了!”邢平淳驚奇地指著前頭喊道。

錢嬌娘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幾個士兵正牽著邢平淳的小黑馬跟在閃電後頭進底下的船艙中。“這船連馬也能拉。”錢嬌娘同樣驚訝。

“這是樓船,咱們燮朝最大的船。”清雅站在馬車板上眺望樓船,沈沈說道。

錢嬌娘不必山楂的攙扶,自己抱著獨眼狗跳下馬車,她扭頭見清雅臉色陰郁,關心問道:“你怎麽臉色不好,難道你害怕坐船?”她聽說有些人坐船會頭暈嘔吐。

清雅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怕,只是想起了一點不好的往事罷了。”

清雅由山楂扶著下了馬車,指著她懷裏的小狗,“你當真要把它一齊帶去?”

錢嬌娘低頭看一直乖巧縮在她懷裏的獨眼狗,笑笑輕柔摸摸它的腦袋,“自是當真,否則它一個人在屋裏多孤單呀。”

獨眼狗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汪了一聲。

李定跟過來送行,看見這大船兩只眼睛都瞪直了。邢平淳與他繞著大船跑了好幾圈,又開始游說他與他一道同去,可李定還是忍住了誘惑,堅決在城裏等爹娘來。兩兄弟依依惜別,李定才下了船。

兩刻鐘後,一切準備就緒,錢嬌娘等人登上船頭,新鮮地瞧大船啟航。

直到樓船駛進河中,順著水流不急不慢地向前滑行,不多時兩邊便是兩岸青山,郁郁蔥蔥,高聳入雲。錢嬌娘單手抱著小狗迎風而立,站在船頭眺望。好半晌才收回視線,她掩唇打一個噴嚏,數了數前頭開道的船只,統共六只,船尾也有六只不大不小的船,全都立著定西侯府的旗幟飛揚半空,船上是全副武裝的將士。果然這上帝都的排場就大多了。

一陣大風吹過,邢慕錚的愛鷹烈雷被放了出來,在空中唳叫盤旋,錢嬌娘按著碎發擡頭一看,忽而一團黑影從天而降,直撲撲地蓋在她臉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老鷹撲下來了,她伸手拿開一看,竟是一件藏青暗紋披風。

她狼狽扭頭,果然邢慕錚在身後站著。這事大抵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披上。”邢慕錚道。

烈雷呼嘯而下,懸停一瞬落在邢慕錚肩膀。一人一鷹面無表情地盯著錢嬌娘。

錢嬌娘面無表情地回視。

清雅不知怎地有些好笑,她小心拿下錢嬌娘腦袋上的鬥篷,為她將釵重新插好,“侯爺這件披風於夫人太大了,冬生,你快去將夫人的披風拿來。”

冬生忙應聲去了,烈雷扇了扇翅膀,錢嬌娘被它金色的眼睛所吸引,正出神,烈雷猛地伸了脖子對她猛喝,錢嬌娘驚得後退一步。獨眼狗頓時大吠一聲,邢慕錚彈向鳥嘴喝斥一句,“畜牲!”

錢嬌娘回神,輕笑道:“果然是物隨主人形,侯爺這老鷹也兇猛得很。”

她這話是說他也兇她。邢慕錚臉皮下忽而有些燙。他伸手自懷裏拿出一個用兩層油紙包的小包,裏頭是油浸浸的肉幹粒,他捏了一顆遞給錢嬌娘。錢嬌娘瞅他一眼,伸出兩指接了過來,吃進嘴裏,嚼了一嚼。嗯,有勁道。

“……”

邢慕錚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餓了麽?”

錢嬌娘搖搖頭,她才吃過早飯。

烈雷猛力扇動翅膀,卻不敢叫了。

“那你吃烈雷的零嘴作甚?”

錢嬌娘差點噎著,這是老鷹的零嘴?這麽好的牛肉幹!她先前一年都吃不上一頓好牛肉,居然是邢慕錚拿來餵鷹的零嘴兒?

錢嬌娘拍著胸口,紅絹忙拿了水葫蘆送到她面前,錢嬌娘喝了兩口才緩過來,“侯爺餵鷹給我作甚?”這是擺明了看她笑話麽?

邢慕錚竟真笑了,“我讓你餵它。”

錢嬌娘瞪眼,周圍的奴婢都暗自稱奇。她們可都沒見侯爺笑過,只是侯爺笑起來可真俊呀!

“我膽子小,不敢餵。”

“你一人也餵不了。”

邢平淳這瘋娃子從探臉的船艙中跑出來,“烈雷!”他蹦蹦跳跳地來到面前,學著烈雷叫喊,烈雷聽了一會竟撇過頭去,極似不願理他。邢平淳咯咯地笑,看向邢慕錚手裏的肉幹,眼睛亮了,“有肉幹!爹,我能吃麽?”

邢慕錚:“……”兒隨娘形麽?“這是餵烈雷的。”

“哇,餵烈雷竟用這麽好的肉!娘,娘,下輩子我也要當老鷹,天天有肉吃!”

這話惹得大家都笑了,錢嬌娘道:“行,你的志向真遠大。”

邢平淳也咧了嘴笑了,他又轉頭問邢慕錚:“爹,我能餵烈雷麽?”

邢慕錚點了點頭。

跟在邢慕錚身後的李清泉與阿大王勇等人都古怪看了一眼。

邢平淳得到首肯,興沖沖地拿了一塊肉幹送到烈雷嘴邊,“烈雷,吃!”

烈雷聞到香味,頭扭了回來,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邢平淳手中的肉幹,鳥喙緊閉發著咕咕聲,但紋絲不動。

邢平淳又將肉幹往前推了推,“烈雷,吃呀!”

烈雷分明想吃,但楞是不動。

錢嬌娘正瞅著,忽而手被人抓起來,邢慕錚將一塊肉幹放進她的掌心,大掌墊在她的手背下,扣著她的手腕微微擡起,烈雷頓時伸頭去啄了錢嬌娘手心裏的肉幹。它的東西既快又輕,錢嬌娘只覺被什麽東西輕點了一下,肉幹就不見了。

“噫!娘,烈雷為甚只吃你手裏的不吃我的?”邢平淳翹了嘴巴。

“我怎曉得?”錢嬌娘抽了手,獨眼狗聞到香味,伸頭去舔她手心的油漬。

王勇笑道:“醜兒,不是烈雷吃你娘手裏的,而是吃大帥餵給它的,其他人餵的,它都不吃。”

“你想餵鷹,往後你自個兒捉去。”邢慕錚道。

閃電也沒得騎,烈雷也沒得餵。他真是個小可憐。邢平淳將肉幹扔進嘴裏,嗯,有勁道。

冬生取來白狐毛披風,展開為錢嬌娘披上。清雅將手中的披風還給了邢慕錚。邢慕錚也不多說,轉身走了。烈雷展翅飛上高空,長嘯一聲往遠處飛去。

錢嬌娘難得坐船,尤其還是這麽大的船。她站在船頭眺望山水一色,清雅嫌冷進了船艙,錢嬌娘也不要人陪,讓紅絹山楂幾個丫頭都進船裏,一人愜意而立。邢慕錚去處理船上事務回來,揮退旁人站於樓上,凝視錢嬌娘背影。

半晌,烈雷自山中騰飛而出,利爪下抓著一條五彩斑斕的蛇。它回到樓船上空唳叫盤旋,將奄奄一息的蛇扔至船上,花蛇扭動兩下,烈雷撲下來就將其撕裂而食。烈錢嬌娘認得那是劇毒無比的花斑蛇,不想在邢慕錚這老鷹面前竟毫無招架之力。

阿大見錢嬌娘看得新鮮,便與她說這烈雷故事。原來烈雷被稱為萬鷹之王,不僅獵萬獸,還能殺人。它幾番隨邢慕錚上戰場,箭雨之下仍能翺翔自若,利喙啄敵眼,助邢慕錚一臂之力,是當之無愧的戰鷹。

獨眼狗自烈雷狩獵回來就一直在錢嬌娘懷裏吠叫,扒著她的手臂要下來。錢嬌娘將其放下,這膽小的狗兒竟敢跑到老鷹面前,張著嘴對它狂吠。烈雷鷹眼如炬,長翅大振似為備戰。阿大緊張起來,就怕烈雷認真起來把獨眼狗啄死,那大帥就更難得夫人諒解了。錢嬌娘也怕烈雷兇猛傷了小狗,正欲上前抱它,烈雷竟低飛朝狗猛撲。錢嬌娘與阿大來不及趕至,獨眼狗竟還躬身迎戰,電光火石間烈雷已經到了小狗跟前,突地烈雷厲唳一聲,轉道直沖高空。

阿大看清是暗器打了烈雷翅膀,心道是誰敢傷大帥愛寵,他與烈雷朝同一方向望去,只見邢慕錚站在樓上,單手彈出一枚暗器再次打中烈雷翅膀。烈雷歪斜兩下,知道是主人罰它,撲騰兩下立在船桿上,叫聲中竟還帶些委屈。錢嬌娘一瞧掉下來的暗器,是一枚銅子兒。

她擡頭望去,邢慕錚張了張嘴,對她說了什麽。

錢嬌娘沒聽見,但她瞇了眼,她怎麽看,他都好似在說物似主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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