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茜, 把窗簾拉上。”沈銘辰氣急敗壞的大喊。

半天，房間裏面除了他的聲音在空氣中顫抖了兩下之外, 沒有任何聲音。

陡然間, 心臟停跳一拍, 接著如高空之中重重的跌落一般，開始了鈍鈍的疼痛, 蔓延全身。沈銘辰咬著牙劇烈呼吸。

很久, 那一陣陣噬心的疼痛終於過去，沈銘辰的額頭冒出虛汗，緊緊的揪著衣服的手無力放下, 人跌回枕上, 輕輕地、慢慢的扯了一下嘴角：“不在了啊！”

又等了一會兒才翻身下床，慢慢的走到陽臺旁邊。

伸出手攥住窗簾, 手上卻用不上力甩出去。

眼前，軟塌上的長毛毯子還在，白白的絨毛順在一側，看上去那麽潔凈、和新買時候一模一樣。

沈銘辰輕輕的松開手，走過去蹲在軟塌旁, 伸出手撫摸。

這個上面有一年的時間都睡著一個鬼，但是沈銘辰把手放在上面, 除了柔軟什麽都感覺不到。

“茜茜，我們明天把它拿去陽臺曬太陽吧。”手上繼續摸著那塊長毛毯子，慢慢的傾身過去，貼在臉龐, 輕輕摩挲。

“就知道你會答應。”很久，沈銘辰輕輕笑起來，慢慢的站起來，一只手撐著坐在軟榻上，而後又慢慢躺下。

回憶著孫茜躺在這裏的姿勢，慢慢的調整。

窗外一片漆黑，沈銘辰瞪著眼睛一眼不眨，看的無比入神。

很久，外面突然一陣狂風吹過，沈銘辰眨了一下眼睛，聽著窗戶輕響，內心突然無比難過：“第三天。”

再醒來時是被窗外的強烈陽光刺醒，沈銘辰皺著眉，擡著一只手擋在眼睛上面，翻了個身轉到軟塌裏面，背對著陽光。

軟塌很小，孫茜睡在裏面還會露出一雙小腳，更何況是高大的沈銘辰。

他蜷著腿還有一截小腿露在外面，但是沈銘辰不在意，依舊自顧自的蜷著腿，一只手搭在一側的把手上，勉強著不讓自己掉下去。

那個場面看來，像極了一只大象放在了一塊浮木板上面，勉強的姿勢有些好笑。

蹭著毯子一會兒，戀戀不舍的起床。

昨晚大風刮了很久，後來又是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窗上，聲音響動很大。但是厚重的窗簾拉上，卻能隔絕所有聲音。

沈銘辰突然有些心疼孫茜，那麽多個日日夜夜，那麽多的狂風暴雨的夜晚她是怎麽過來的？睜著眼看著外面的風雨一夜？還是縮在軟塌裏面，抖著身體祈禱著這陣風雨快點過去？

風雨交加一夜，第二天又是一個大晴天。

剛起來的沈銘辰抱著長毛毯子走去另一面的陽臺，一腳踹開陽臺的門，晾衣架就放在陽臺一側。

沈銘辰兩只手抱著毯子沒有辦法把晾衣架拽過來。

不過他依舊一臉的淡然，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開了門走進來後直接後腳一溝，陽臺的門就關上了。

然後慢慢的走過去，腳上又是一勾，晾衣架已經被他暴力的扯了過來。

但是他並沒有直接把毯子放在上面，而是空出一只手拿出幾張不知道什麽時候攥在手裏的紙巾，輕輕的、仔細的擦著晾衣架的每一個角落。

即使是兩旁的腿兒，都沒有放過。

因為拿著不方便，沈銘辰索性就直接放在背上，一只手牢牢的按在上面。

終於全部擦完，又反覆的檢查了幾遍後才算放心，輕輕的把毯子放在上面。

“你愛我，你不愛我，你不愛我，誰會愛我？你煩我，你煩著我，你再煩我，你就娶我……”

沈銘辰轉頭，聽著這段截下來的手機鈴聲陷入回憶裏面。

“這首歌好聽嗎？”孫茜擡頭問。

“歌詞這麽爛，哪裏好聽了？”沈銘辰一臉的鄙視，看都不看孫茜，低著頭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哪裏不好聽了？”孫茜嘟著嘴：“寒妹的聲音多好聽啊！”

“恩？”沈銘辰擡頭，目光直視著孫茜：“誰的聲音好聽？”說話間突然傾身靠過來，孫茜本來就在旁邊玩著平板，突然間這麽靠近，說話還故意用了二公子的聲音，瞬間招架不住，眼睛發直：“你的，你的最好聽了。”

“最好記住你說的話。”胳膊一用力，再次回到了電腦旁。

“切。”孫茜嘟著嘴，小聲嘟囔：“聲誘有什麽了不起？”

沈銘辰眼皮都沒擡一下：“對你管用就了不起。”

孫茜咬咬牙，突然眼睛一轉，嘿嘿笑了兩下，手輕輕一擡。

平時花樣太多，就算是再鬧騰，也鬧不出什麽新花樣了，沈銘辰沒再管，隨了她去了。

這鈴聲是她離開前幾天設置的，從她走了，手機被他關機了，這鈴聲也再也沒有響起來。

昨晚他睡不著，把那次錄悔的剪出來導進手機裏面，裏面只有一句話——好喜歡啊！

那是孫茜的聲音，很輕柔，像羽毛一般，反覆劃過沈銘辰的心，卻讓他更加痛了。

此刻，鈴聲大作，但是沈銘辰並不想接通。

那鈴聲響了很久後終於停下了。

沈銘辰手中還在細細的撫著長毛毯子，完全沒有去看手機的打算。

沒多久，門外傳來大力的敲門聲音，沈銘辰拉過一張搖椅坐在陽臺上面，閉著眼睛靠著椅背。

也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音也消失了，周圍又恢覆了安靜。

這棟樓是新建的，對面是公園，然後才是公路，離得有些遠，車流經過時的聲音傳到這邊已經很小聲音了。

迷迷糊糊中，沈銘辰似乎看到了孫茜，站在他的面前，沈銘辰猛地坐起來。

身邊確實站著一個人，只不過不是孫茜，而是另一個人。

鄭雅麗眼睛紅紅的看著沈銘辰：“這幾天你就一直在家了？”

發現不是孫茜，沈銘辰又躺回去椅子裏面，又閉上眼睛。

“沈銘辰！”鄭雅麗大喊：“你到底怎麽了？不要公司了嗎？”說著伸手去拉扯他起來。

沈銘辰不語，像是沒聽到一般。

“沈銘辰！”

“出去！”倏地睜開眼睛，滿眼全是怒氣，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怒視著鄭雅麗。

大概鄭雅麗也沒見過這樣的沈銘辰，一時之間嚇到了，竟不知道該有什麽樣的反應。

暴怒之後是十幾秒鐘的安靜。

“我心情不好，你先回去吧。”他輕聲開口。

鄭雅麗可能真的是被沈銘辰嚇到了，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反駁的離開了。

在關門的瞬間，他聽到鄭雅麗的聲音傳過來：“公司我會盯著，過幾天你一定要回去上班啊！”

沈銘辰沒有回答，依舊靠在椅子裏面，旁邊是長毛毯子。

沒了孫茜在家，沈銘辰越發的覺得一個人的世界恐怖，甚至想要逃離。

過去那一年，他無時無刻不希望這個鬧人的女鬼趕緊滾蛋，甚至希望她快點去投胎，省得她每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吵得人腦仁疼。

晾了一上午的毛毯已經柔軟蓬松，沈銘辰抱著它回去臥室。

帶著太陽的熱度，抱在懷裏沒一會兒，沈銘辰就已經有了汗意。

但是他還是不願松開手，一直抱著它到了臥室的陽臺，半跪在地上慢慢的展開，鋪好。

然後轉過身坐在一旁的矮椅上面：“中午想吃什麽？”

“好。”沈銘辰側著耳朵真的在聽著什麽，半天輕輕的開口。

隨手拿起手機，點開外賣的APP後下單。

半小時後，門鈴聲響起，沈銘辰起身：“出來吃飯。”

沈銘辰點了兩份，一份是腐竹炒芹菜，一份是西紅柿炒蛋，還點了兩份飯。

拿好外賣進來，沈銘辰直接放在桌子上面，轉身去廚房拿碗盤，把飯菜倒出來。

吃飯的時候，沈銘辰一直低著頭，吃著自己面前的那份，在以前孫茜坐著的位置前面，同樣擺著一份飯菜。

沈銘辰吃到一半突然擡頭：“看來我又要吃你的剩飯了。”

吃過飯，沈銘辰把他的那份碗筷洗刷幹凈，孫茜的那份封好放進冰箱裏面，留著晚飯。

下午沒事，沈銘辰吧臥室陽臺的矮桌推開一些，然後順著軟塌的方向躺下，靜靜的看著軟塌的一腳發呆。

孫茜在的時候，就喜歡在上面打滾，但是沈銘辰和孫茜的身形相差太大了，他想躺在軟塌上面都有些費力，更何況是在上面打滾。

只是，就現在已經很好了。

房間中安靜的可怕，沈銘辰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音，每一口吸氣呼氣都令他感覺窒息一般的寂靜。

而他，習慣了孫茜在的熱鬧生活，走不出來，更加不想回到那麽冷清的、原來的世界中去。

他想要熱鬧，想要孫茜，哪怕是在他耳邊一遍一遍說著毫無用處的話沈銘辰都滿心滿足。

他想要去找孫茜，可是去哪裏找呢？他的孫茜已經死了，兩天前他親眼看到她被送去了太平間，她的魂魄也沒了，三天前在他的家裏面消失了……

他想找，都沒處可找。

現在，也只有這個房子裏面，還可以看到孫茜的身影，每一處都是……

翻了個身平躺在地毯上面：“孫茜，茜茜，茜茜、茜茜……”

自從孫茜離開，沈銘辰就再也沒有走出過家門，每天就只在這座房子裏面活動。

鄭雅麗那天來過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沈銘辰的墮落幾乎被全公司的人看在眼裏，就連偶爾的網上新聞都有過相關的報道，但也只出現過一兩次，後來應該是被人壓了下去。

至於是誰，沈銘辰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早上九點，沈銘辰再一次在軟塌上面醒來，長毛毯子被抱在了懷裏，他皺著眉毛，輕輕的搖晃下腦袋，有些發暈。

才一動，就感覺頭頂有微風吹過，沈銘辰擡頭，陽臺的窗戶半開著。

他晃動了一下，放開長毛毯起來大力推開窗戶，清新的風吹進來，帶著太陽剛升起來的熱度，打在沈銘辰的臉上，對方像是沒有感覺一般，轉身離開了。

剛到客廳手機鈴聲大作，原本沈銘辰是打算無視的，但是另一面的人似乎沒有放棄的打算，接著又打了兩個，在第四個的時候，站在原地的沈銘辰終於有了動作，走過去撈起手機。

他以為又是鄭雅麗，剛想關機卻看到標註是家裏面。

家人很少打電話過來，除非是出了什麽事情。

心裏面緊張起來，他還沒有忘記奶奶生病了。

這邊剛接起來，那邊沈父的聲音響起：“你奶奶，去世了。”

那一刻，沈銘辰只感覺眼前一黑，全身無力的想要扶著什麽東西站穩，只是，這裏只有一個還沒過膝蓋的茶幾，沈銘辰一個不穩站不住，硬生生的摔在地上：“我馬上回去。”手機緊緊的攥在手裏面回覆。

掛了電話什麽都不想，直接拿上錢包和鑰匙跑出去。

回了沈市，沈奇也回來了，兩個人在門口相遇。

從進大門開始，全部都是白色，從門口大靈堂沒多少路，沈銘辰卻感覺走了很久很久，他的腿好像沒有知覺一般，只能機械的奔著那殷色的棺材過去。

才到門口，人已經支撐不住跪在門外，沈奇想要去扶他，被沈銘辰躲了過去。

沈銘辰沒有站起來，兩只手撐地，對著奶奶的棺材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頭抵在硬石板上面久久沒有擡起，支撐的雙手也開始顫抖。

終於，沈銘辰輕輕閉眼，眼淚流下，沒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

晚上，沈銘辰過去奶奶的房間，走在長廊時，突然腳步一停，轉過頭去看，那裏本應該有一棵梅花樹的，而現在已經空了。

他剛要過去，就被叫住。

沈銘辰回頭看去，是沈奇。

沈奇站在石板路上，沒有過去的意思：“回來吧，別擾奶奶休息了。”

“什麽意思？”沈銘辰不懂。

沈奇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許多事情在心裏到最後說出口的只那一句話：“那是奶奶的本體。”

奶奶的出殯是在死後的第三天，送入沈家祖墳，沈銘辰被沈奇帶了回去。

離開幾天，再次回到這個房子，站在門口抑制不住的心疼，關上門才走上幾步直接跪在地上，他捂著胸口臉上都是痛苦：“茜茜，奶奶她……我們說好今年過年回去看她的，我和她說好的……”

奶奶的離開對沈銘辰而言無疑是另一重打擊，從回來那天沈銘辰躺在床上兩天都沒有動過。

終於，他漸漸的接受了這個現實，生活又回到了孫茜剛離開的時候。

一早剛到客廳就聽到有人敲門。

沈銘辰面無表情的過去開門。

在看到門外的人時，臉上一瞬間轉換：“你來幹什麽？”

“你打算一直這樣嗎？”鄭雅麗問：“到底因為什麽……”

“不關你的事。”說著就要關門。

“別關。”鄭雅麗伸出手夾在門縫處，阻止沈銘辰關門。

一瞬間，眼神瞬間變冷：“你以為我不敢？”

“不是。”鄭雅麗解釋：“就今天，你陪我出一趟明大，我打算回去上學了，你陪我去一次，我再也不打擾你了！”

沈默了幾秒點頭：“好。”

他沒想過以後生活如何，但是現在，他的腦袋已經被孫茜全部占滿，再也無心去做別的事情。他只想待在這個房子裏面，陪著過去的記憶。

上午十點，兩個人到了明大。沈銘辰一路跟在鄭雅麗的身後，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只低著頭看腳下的路。

鄭雅麗先是看了教學樓，後來又去了寢室這邊。

沈銘辰沈默的站在走廊的墻邊。

終於等到鄭雅麗全部看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現在他只想快點回家，外面的世界再好都沒有孫茜。

他……不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等等我啊！”鄭雅麗在後面大喊著，快跑追上來，高跟鞋碰撞在地板上面，敲擊著清脆的響聲，沈銘辰眉頭一皺，走的更快了。

才一出寢室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銘辰站在那裏，不敢上前，身體有些顫抖，幾秒後突然奔向那人的方向，猛地扯住：“孫茜！”

他看著孫茜被他強硬的拉著轉過頭來，眼睛看著他的臉。

滿身的血液開始沸騰，原來她還在。

這一次，終於不是幻覺。

千千萬萬次的虛假，終於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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