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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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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夢到過去,一行人去科爾沁打獵,誰能拔得頭籌,就有資格得到皇父賞賜的勁弓。那弓是早年康熙滅三藩平臺海時隨身所配之物,意義不言而喻。

胤禛夢到自己和兄弟們一起入林,片刻老大和太子已經不見蹤影,這時候正是他們鬥得最厲害之時。

愚蠢!

胤禛想,他若是有老大這副牌,絕不會處處擺出與太子爭長短的心胸——他只要效仿代善就可以了。最好讓太子得了皇阿瑪的弓箭,再設計讓皇帝知道太子拿著他賜下的弓箭與孌童嬉戲投壺即可。

算了,都是蠢貨,被皇阿瑪厭棄了最好。

胤禛走走停停,一路撿著鹿與兔子這種無功無過的獵物打。最好能打死一條狐貍最好,可以借口獻給德妃。便宜又討巧,還能讓君父體會他的孝心。

不過兩個時辰,胤禛行至水潭,驚訝發現另一個人也在飲馬,看他腳邊獵物,竟然也和自己一般想法。

胤禛走過去:“小八。”

胤禩擡起頭,在看過他捆紮在馬側的獵物後一笑,帶著點狡猾討好的意思:“四哥可別告訴大哥我偷懶。”

胤禛拍拍馬頭示意它自己飲水,自己走去胤禩並肩而坐,板著臉道:“我自然不會告訴大哥,只是回頭太子二哥問起,或是皇阿瑪問起,我可只能知無不言。”

彼時胤禩跟著老大,而自己早早被打上了□□的標記,算是君父給太子準備的左膀右臂,這樣回答即不落痕跡,也算得詼諧,正符合他二人之間的不遠不近的關系。

胤禩比他小三歲,這時不過十三,沒有後來那些城府。一聽之下面上笑嘻嘻的,湊過來,把隨身帶來的羊皮袋子湊過去:“四哥嘗嘗這個。”

胤禛低頭一看,都是哄小孩子吃的薩其馬,還有軋糖。他面無表情地抓了兩個扔在嘴裏,然後問:“良貴人做給你的?”

胤禩也掏了一個自己吃,含含糊糊道:“好吃就行了,四哥管誰做的。”

胤禛道:“也就是我,如果換做哪個給大哥嚼了舌頭,等著惠妃為難良貴人罷。”

胤禩一怔,面上笑嘻嘻的神情冷淡了幾分,垂頭道:“四哥我知錯了。”

胤禛看著他若無其事卻又不那麽成功的模樣,嘆了口氣:“我要去說何苦還提點你?再做臉給我看我就看我還是走得了。

胤禩擡頭看了一眼毫無離去之意的胤禛,語氣有點低落:“四哥說的是。”

胤禛:……又來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就應該轉身走就,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惴惴不安一段日子。其實惠妃待良貴人怎麽樣滿宮心裏都有數,根本用不著他出手。每天帶著良貴人做的羊皮荷包,以為惠妃是瞎的嗎?還是太嫩。

不過他想,這是個夢。朕自己的夢裏面,朕不走!

所以他舔著臉留下來,開始脫鞋襪:“來,這水看著涼,要不要一並插插腳?”

這種活動對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吸引很大,他的餘光看見老八忍了一會兒,也開始奮力解開鞋襪、挽起褲腿。

秋日最好的暑氣還未褪盡,胤禛覺得奇怪,他的心沒來由很煩躁。腹中仿有烈酒穿過,他看見正午陽光透過樹梢頂端投下陰影處閉目沈睡的少年人,恍然沁涼的溪水並沒有減少燥熱。

多少年不曾憶起的時光,如果當時沒有背道而行,或許後來世事難料。

然而,他不悔當初。

每一步都是腥風血雨,沒有時間同情弱者。

但,老八算不得弱者。

他與他相抗、相爭、相鬥、相嘲、相殺許多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老八的難纏和固執。在他身上,他投註了比放在至親兄弟或者後宮妃嬪身上更多的精力去探究、去琢磨,至死方休。

最後十年孤獨而行的王者路,胤禛眨這個晚上第一次承認他有些孤單。

想要一個好對手,然後一起走到頭。

三更天,最難掩映人心。

……

第二天兩人醒來都宿醉頭疼。

胤禛命歹,不得不撐著頭疼去上班。

胤禩在家裏躺了半日起來給自己煮水果茶,茶剛煮好,上班的人又回來了。

胤禩很無語地看著胤禛走過來端起他的馬克杯就喝,忍不住說:“人民的公仆似乎也太清閑了些。”

胤禛斜睨了他一眼:“手藝尚可,下次少放點糖。”

胤禩面露恭順之態:“嗻。”

胤禛瞅著他低眉順目的姿態,覺得頭疼也不那麽明顯了:“這東西不錯,賞。”

胤禩從善如流:“萬歲,不知肯賞臣弟什麽。”

胤禛看著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有點好笑:“你想賞什麽,只要你敢開口,我拿得出,就一定賞給你!”

胤禩聽了一笑:“算了四哥,若是以前,我還能討要個萬裏江山來為難為難你。現在麽……也就這四四方方一方宅子,困獸自守罷了。”

胤禛放下杯子,看著胤禩:“一人於四方之中,可約自囚起身。可你知否,凡事有因有果,這麽多年你不肯安定下來,也是不願被困——但你自己困了自己的心,又何必非說別人困了你?”

胤禩退後一步:“四哥,我不是十三,這一套你說了我也不聽的。”

胤禛:“你!”

胤禩一橫:“我就不識擡舉了,四哥你是不是要攆我走?”

胤禛:……算了我不和你計較。

胤禛居然沒有和他吵,這讓挑起事端的胤禩略感不適。難道胤禛真打算忍耐他了,想和他關起門來過日子?這輩子他們又沒有血緣關系,一起過日子算什麽事兒老四沒想過?

吵一架一拍兩散不是很合理的下一步麽?

他都計劃好了,胤禛居然不肯配合。

四哥,你不必這樣委屈自己……再這樣下去,他或者會真覺得留下來也沒什麽不好。

肚子餓了,沒有血緣的兩兄弟大眼瞪小眼一陣。

胤禛放棄了讓弟弟給自己再煮一頓飯的念頭,拿起鑰匙:“走,帶你用膳去。”

胤禩:“不是請了阿姨?怎麽今天沒見著?“

胤禛:“不是你在麽?我讓她這幾天休息不用來了。”

胤禩還想再問,胤禛已經拿起衣服開始換鞋。

還是胡同裏的小四合院,寥寥無幾的幾桌客人,墻壁上掛著的是沒有署名的畫作,以前宮裏隨手賞出來的。東西是真的,尋常人看不出來。

就是這種曲曲彎彎,折折繞繞,隱蔽的,隔絕車水馬龍的地界兒,可以暫時欺騙自己沒有那百年時光。

糟鵝掌上來之後,胤禛看著胤禩說:“有時候我會想,日子這樣過也沒什麽不好。”

胤禩盯著豆醬小黃瓜:“禦膳吃膩的人,偶爾也會說清粥小菜沒什麽不好。”

胤禛:“說得也對。”然後他拿起筷子,對著胤禩說:“嘴上犟著,做派還是守著禮,為什麽?那些東西沒那麽容易忘卻。”

胤禩沒啃聲。

胤禛嘆了口氣:“吃吧,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王爺,這裏更不是宗人府。”

胤禩拿起筷子:“四哥說這些誠心讓我吃不下是吧。”

胤禛用一筷子菜:“避而不談有什麽用?我不提你比誰都記得清楚,我提了你反倒想著逃避。”

胤禩一楞,還真是被老四說中了。

他嘆了口氣,也開始低頭吃飯。

有時候,痛著痛著,居然真的開始習慣了。

最後一道紅果羹上來的時候,胤禛接了一個電話,聽著聽著,胤禛擰起眉毛,死死皺著。

胤禩用了幾勺紅果羹,看見胤禛掛了電話,然後表情凝重地看向他。

胤禩問:“和我有關?”

胤禛嘴唇繃緊,顯得極為壓抑:“不是你。”

胤禩忽然頓住了,眼睛微微睜大:“是Amber?她怎麽了?”

胤禛努力壓制著情緒,讓自己盡量顯得不那麽遷怒:“不知道,但鐘麟的那個音樂家朋友……”他的話沒說完,胤禩的電話也想起來了。

胤禩看見手機上顯示著“那”的來電,接通電話放在耳邊。

電話裏那鐘麟的聲音不在冷靜,帶著一點沈入水底的壓抑:“阿尹,我找不到你妹妹,你想想她會在哪裏。”

胤禩問:“我盡量想辦法,怎麽了?”

電話那頭的人沈默了一下,說:“我的朋友,和你提過的音樂家,他自殺了。”

胤禩怔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不知該說什麽。

電話那頭的人說:“我朋友為了你妹妹和發妻說要離婚,家裏把他快逼瘋了,但你的妹妹在這個時候拋棄了他。”

胤禩看著面前的杯子,一瞬間心裏像是堵滿棉絮一樣。

令人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

兩口子哪裏有不吵架的對吧,四哥已經認了,但八哥還在嘴硬中……嘴硬的鴨子煮一煮(煎)女幹一(煎)女幹就好了

快了,八哥一跑路,劇情就可以推進啦。這一段糾結是讓大家看到其實四哥已經準備好了,八哥的逃避已經代表他的動搖——只是他還是一只死鴨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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