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銘坐的最早的一般飛機回來的，此刻卻沒怎麽有胃口，在餐桌上坐了沒一會兒就放下了筷子，眉心處染著淡淡的疲憊，說：“我先上去了。”

何苑本想等他吃完後，才與他詳細的詢問一下豆包的事情。見狀她也跟著站起來，說：“我和你一起。”

顧承銘停下腳步，淡淡的說：“他剛剛來這裏，是陌生和抗拒的。”

何苑聽懂了他的意思，但難得沒有強硬的反駁，而是想了一會兒，說：“好吧，那你先上去看看，等會兒孩子醒了我再上去。”

顧承銘不置可否，擡步往樓上走。

豆包其實根本沒睡好，睡夢中也一直在掙紮呢喃，他驚恐的睜開眼睛，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孩子便小心的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不安的看著周圍。

保姆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守著，她看到豆包動了動，便輕手輕腳的上前查看，發現孩子已經醒了。

保姆便輕聲的詢問他是不是需要什麽，聲音很溫柔，但豆包還是害怕，卻又不敢說什麽。他小心翼翼的往門口看，說：“阿姨……我爸爸呢？”

保姆一顆心都要化了，正要說什麽，門就被推開了。顧承銘快步走進來。

豆包一見他，臉上的表情就委屈的不行，孩子立馬從被子裏站起來，張開手要顧承銘抱。

顧承銘臉上劃過一絲柔和，彎下腰將他抱起來，保姆在旁邊目瞪口呆。

顧承銘抱著他在床上坐下，對保姆說：“把粥端上來。”

保姆呆了呆，忙點頭出去了。

顧承銘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擡手摸上他的額頭，感覺好像熱度下去不少，不過豆包燒的溫度本來就不高。他用被子把孩子裹住，還是抱著他。

豆包很害怕，很沒安全感。

豆包靠在他的懷裏，小心翼翼的問：“爸爸，是你的爸爸和媽媽嗎？”

這話有些難以理解，但顧承銘還是馬上就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顧承銘笑著說：“是的，他們是爸爸的父母和妹妹。”

“哦……”豆包說，“媽媽也有父母，我還有平安哥哥。”

“平安哥哥？”顧承銘眼中掠過一道驚訝，“那是誰？你家鄉的小朋友麽？”

豆包想了想，說：“是哥哥呀……是豆包的哥哥。”

顧承銘笑了笑，“嗯，豆包的哥哥。”

他沒有多想，只當是孩子跟沈琰在其他地方生活時遇到的小夥伴。而豆包卻聲音小下去，眨了眨眼，繼續說，“我想平安哥哥，我想媽媽……”

顧承銘臉色微微變化，沒有接話。

“爸爸你見過平安哥哥嗎？”豆包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顧承銘眉心微皺，說：“沒有，怎麽了？”

豆包說：“平安哥哥很好的，我特別特別喜歡他哦，哥哥對我可好啦。可是媽媽說他走了，一直都沒回來找我，我可想他了。”

顧承銘輕撫孩子的頭發，溫聲說：“他去哪裏了呢？和他的父母搬走了麽？”

豆包微微睜大眼睛，說：“不是呀，媽媽說他爸爸來接他了。”

孩子突然面露難過，說：“平安哥哥生病了，要花很多很多的錢……媽媽說平安哥哥的爸爸很有錢，可以治好哥哥的病，要不然哥哥不會走……”

孩子擡頭望著顧承銘的眼，抽了抽鼻子，“外公外婆可傷心了，我也很傷心……”

豆包想起以前陪自己玩，每夜陪自己睡覺的哥哥，忍不住難過起來。

顧承銘輕輕拍他的後背，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說：“豆包這樣想平安哥哥啊？”

豆包小聲說：“嗯。”

默了默，又補充，“還有媽媽。”

顧承銘說：“那爸爸幫你找平安哥哥，好不好？”

豆包瞪大眼睛，說：“真的嗎？”

顧承銘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說：“當然是真的，不過是否能找到就不一定了。”

他不會騙孩子。豆包裂開嘴笑了一下，顧承銘心下松了一口氣，小家夥兒總算是慢慢接受這裏了。

顧承銘突然想起什麽，問道：“豆包，你的外公外婆呢？”

他遇到沈琰的時候對方就是一個人，這麽多年也查不到她在哪裏生活，父母是什麽人。

豆包茫然的說：“媽媽說他們去天堂啦。”

天堂是每一個父母給孩子編制的善意的謊言。顧承銘臉色微微變化，什麽都沒說。

門被輕輕敲響，保姆端著粥上來，顧承銘讓她放在桌子上，自己端起來給豆包餵。

豆包張開嘴很乖順的一點點吃掉，門口突然很來輕微的動靜，顧承銘往門口看了一眼，豆包也跟著看過去。

顧曉薇的臉從門外露出來，大大的擠在那裏，說道：“真乖啊，真聽話啊。大哥，我總覺得寶貝頂著一張和你這麽像的臉這麽乖順好違和啊，哈哈哈哈哈。”

顧曉薇吃了雄心豹子膽，說完後就僵了，然後迅速溜了。她是來偷看的，沒想到憋笑憋的太難受不小心撞到門，還當著她哥的面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死的不夠快，顧曉薇心有餘悸的飛速跑回自己的房間，還小心的把門鎖上，默念一句“阿彌陀佛”。

豆包眨了眨眼睛，顧承銘說：“那是姑姑，爸爸的妹妹。”

豆包“哦”了一聲，“就和平安哥哥一樣嗎？”

顧承銘卻是不明白他和那個“平安哥哥”感情的，於是便點點頭，說：“差不多吧。”

豆包於是再次露出笑容，好像涉及到孩子過去的生活，他的情緒就容易放松。

只是吃過飯後，何苑和顧津國上來看孩子，看得出他們非常喜歡豆包，何苑對豆包的態度非常溫和，也很小心，一點沒有平日強硬的作風。

豆包對他們還有些陌生和抵觸，但良好的家教讓他沒有做出任何不禮貌的舉動，這讓何苑和顧津國越加喜愛，這孩子是顧承銘的親兒子，何苑看著孩子害怕的模樣，也是心疼，便說：“好了，寶貝先休息，不急。”

她有太多想問，太多想了解的，依她以前的作風怕是早就問了，但現在看豆包的害怕的小眼神，她就不忍心了，起身和顧津國出去了。

豆包立馬撲到顧承銘懷裏，悶悶的說：“爸爸。”

顧承銘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孩子或許也是太成熟和懂事了，從上飛機前他哭了一路，顧承銘不為所動後，豆包大概就明白他和媽媽真的分開了，以後他身邊就只有顧承銘了。

豆包慢慢記起沈琰給他叮囑——聽爸爸的話，多對爸爸撒嬌，不要惹他們生氣。

豆包很小心的掩藏著自己心裏的不安和恐懼，他想媽媽，想哭，可是他怕爸爸生氣，萬一爸爸生氣了，不要他了，怎麽辦？那他就成了沒人要的小孩子了。

好害怕。豆包囁嚅的縮在顧承銘懷裏，想說不敢說。

顧承銘輕撫他的後背，說：“豆包等會兒跟媽媽通電話麽？”

豆包呆了呆，飛快點頭。

顧承銘揉了揉他的腦袋，起身去拿手機，撥了沈琰的號碼遞給他。

豆包緊張的接過來，那小模樣看的顧承銘直笑。顧承銘安靜的坐在他身邊，電話幾乎是一撥過去就接通了，沈琰略帶緊張而結巴的說：“顧、顧……”

“媽媽。”豆包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沈琰立馬說：“豆包，是豆包嗎？”

豆包小心的擡頭看了顧承銘一眼，發現對方正在翻雜志，沒有管他，便小聲的說：“媽媽，我是豆包呀。”

沈琰在電話那頭快要哭了，她輕聲的說：“寶貝，你還好嗎？已經到了嗎？現在在哪裏呢？”

豆包說：“我在爸爸家呢，唔……還有爺爺，奶奶，姑姑。”

沈琰神情怔了怔，聲音略顯苦澀的說：“他們……喜歡你嗎？對你好不好？”

豆包回想了一下方才爺爺奶奶的行為，小聲的說：“喜、喜歡吧。”

沈琰松了一口氣，說：“嗯，你是男子漢了，記住媽媽對你說的話，不要哭鼻子，知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和爸爸說，爸爸會幫助你的。”

豆包再次看了顧承銘一眼，說：“哦。”

顧承銘眼睛雖然是盯著書看了，但一直註意著豆包那邊的動靜的。他察覺到豆包一直在看他，顧承銘便放下了雜志，擡眼看過去。

豆包忙把視線移開，呆呼呼的盯著窗外看，小嘴巴裏還禿嚕禿嚕的和沈琰說著什麽。只是聲音很小，他也聽不真切。

小家夥兒還知道講悄悄話。不知為何，顧承銘沒有覺得不高興，或者生氣，反而是心情愉悅了不少，他把此歸結於豆包不再哭了。

豆包非但是不哭了，而且還很開心的說著什麽。

他小聲的和沈琰說著一路上的事情，什麽自己哭了一路啦，桑彤阿姨啦，還有到了這邊都是不認識的人，爸爸讓他喊爺爺奶奶姑姑說什麽的……

一路過來，豆包又驚懼又緊張，此刻心情放松下來，又把心裏的事情告訴沈琰，孩子一放松，剛剛還發了燒，電話已經講了一個多小時了，豆包還在嘰嘰喳喳的說。

顧承銘起身坐過去一些，豆包講的太投入，沒有註意到他，還在巴拉巴拉的講。孩子說的太快，顧承銘聽得不太真切，只是隱約聽到“爺爺奶奶”“平安”幾個字眼。

他蹙眉去聽，電話裏沈琰說的很少，她基本一直在聽，偶爾才回應兩聲，但聲音溫柔。隔著電話，顧承銘幾乎都可以想象這個女人拿著手機通話是什麽樣的神態。

這是她的兒子，她當年瞞著他偷偷生下來的兒子，她養了豆包五年，愛他的程度不亞於自己。

豆包已經在打哈欠了，但還是強撐著不肯結束通話，他太想沈琰了，幾乎想要一直這麽掛著手機。

顧承銘不得已把手機拿過來，豆包揉了揉眼睛，因為剛跟媽媽通過電話，所以現在比較放松，他懵懵懂懂的說：“爸爸？”

顧承銘沒有掛斷電話，而是把手機放到一旁，讓豆包躺下，給孩子蓋好被子，看著豆包慢慢閉上眼，睡著了，才拿著手機走到外面去。

顧承銘把手機拿起來，淡淡的說：“豆包剛下飛機有些發燒，溫度不高，已經吃過藥了，已經講了一個小時，他該休息一下了。”

沈琰本來沒聽到豆包的聲音，心裏略微不安，但也沒聽到其他的聲音，她就想或許是有人進來了或者什麽的，卻沒想到顧承銘竟一直在孩子身邊。

沈琰心裏不知是何種滋味，她強忍著酸澀的情緒，說：“麻煩你照顧他了。”

顧承銘說：“他也是我的兒子。”

沈琰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顧承銘不想再在這些問題上與她起爭執，便說：“他會慢慢適應，也會熟悉這邊的一切，你不用過多的擔心。”

沈琰一楞，對方這是在……安慰她嗎？

沈琰楞楞的發著呆，顧承銘皺了皺眉，拿開手機看了一下，還在通話中，他便有些不耐煩的說：“沈琰？”

沈陽忙“哎！”了一聲，說：“我在聽！”

顧承銘按了按眉心，說：“就這樣，先掛了。”

沈琰忙叫住他，顧承銘皺眉說：“怎麽了？”

如果對方現在突然反悔，他也是不會同意的。

而沈琰只是猶豫的說：“我知道你也會很疼他……但你們畢竟這麽多年沒見，你可能還不太了解他，或許只是一開始的新鮮感……”

顧承銘臉沈下去，聽到沈琰繼續說，“對他多一點耐心，多聽他說一些，好嗎？如果他做錯事情了，你、你不好解決……就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會做什麽的，真的！”

沈琰懇求的聲音在電話裏傳來，莫名刺穿顧承銘心口的某一個地方，他的臉色恢覆如常，說：“嗯。”

然後掛了電話。

沈琰楞楞的看著掛斷的電話，她比了比眼，深吸一口氣，想扯出一個笑容，卻無比難看。

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不是嗎？豆包和顧承銘走了，她剛剛也聽到了孩子的聲音，還聽到他給自己將在那邊的生活，這已經很好了。

沈琰幾乎兩天沒進食，早上的早飯喝了兩口就吐了，這會兒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去廚房先煮了一點兒清淡的面條，讓自己吃下去。

她必須要好好的，不能生病，不能倒下。顧承銘沒有做絕，他沒有反對自己和豆包的聯系，她以後還是可以見到孩子，聽到他軟軟的喊自己媽媽。

沈琰笑了一下，端起面慢慢的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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