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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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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重新任命出兵將領的懿旨抵達秦府時,蕭致彥正在秦硯的臥房中與他手談對弈,聽到懿旨的內容,執黑雲子的手抖了抖,點漆一般的瑪瑙石從手中滑落,直直砸在鋪滿密密麻麻雲子的棋盤上,發出“啪嗒”一聲。

秦硯斜睨了他一眼,接過了懿旨,向宮侍道了謝將人送走,這才緩步走回來。

秦硯站在蕭致彥面前,居高臨下道:“看見要輸了便來這一手,以為將雲子弄亂了這局便可以不算,這招你都用過幾次了?”

說罷,秦硯將蕭致彥丟下的那枚黑子重新拾起,修長手指在棋盤上輕滑,將被他弄亂的棋子一一重新擺好。

蕭致彥習以為常地看著這一幕,這回卻沒有耍賴說秦硯擺錯了,只是盯著他的動作辯解道:“我這局也未必會輸,做什麽要弄亂整盤棋子?”

秦硯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蕭致彥咧開嘴爽朗一笑,伸手從棋盤上拾了五個白子出來:“你讓我五子,我便有機會贏回來,我們還能多下一會兒,如此甚好。”

秦硯眼睛瞇了瞇:“你方才難道沒有聽見太後懿旨,此次出兵我是監軍,你現在不趕緊討好我,難道不怕到時候我給你穿小鞋?”

“咱行事光風霽月的秦大人哪能是這樣的人吶!”

“對別人興許不會,對你可就不一定了。”秦硯眉目溫和道,“畢竟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怎能像對待旁人那般對待你。”

蕭致彥將那五枚白雲子直接扔到了裝白子的竹木棋罐中,安逸地伸了個懶腰道:“既然你都說了我是你好兄弟,那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願了。”

秦硯雖然時不時自己也耍個賴,但蕭致彥相比於他就是一個十足的無賴,秦硯賴不過他,只好慢悠悠地走過去重新坐在床榻上,喟嘆了一口氣道:“為何與我一同出征的不是蕭致越將軍,這樣一路上還能少受些壓榨。”

“誰敢壓榨秦大人,我操著蕭山軍幫你將他剿了去。”蕭致彥一面說,一面神色疑惑地打量著秦硯的面色,最終將視線放到了他的腹部,“不過話說回來,我收到牙璋時並不知道此次的監軍便是你,難道你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秦硯搖頭道:“隨軍出征是我自請的,之後我便再沒有入宮,太後也並不知道我受了傷。”

“你一個文臣不好好呆在淩安城中耍嘴皮子。”蕭致彥嘖嘖道,“真是個沒事找事做的。”

“敢情在蕭少將看來我就是一個耍嘴皮子的。”秦硯挑眉道。

蕭致彥神色一正:“秦大人哪裏只會耍嘴皮子,還下得一手好棋不是?”

蕭致彥又將棋盤上的幾顆白雲子熟門熟路地丟回竹木棋罐中,大手一揮豪爽道:“繼續來,我今日一定要勝你一局!”

秦硯笑得風雅無比:“那還不如讓我直接認輸來得輕松。”

“又耍嘴皮子了不是?”蕭致彥從自己的棋罐中掏出一枚黑子,細細摩挲著道,“你小子真會享受,這棋子是瑪瑙做的罷?摸起來就是比我的那副順手,出征的時候記得將它帶上,若是得了空我們還能廝殺一盤。”

出征必然少不了連夜趕路與隨時待命,到時候怕是連覺都不夠睡,哪裏有閑暇時刻與人下棋對弈,秦硯知道蕭致彥是在開玩笑,便也沒有答話,反而將他放在棋盤上的手按住:“你為何不問問我隨軍出征的原由?”

蕭致彥停了逡巡著棋盤目光,擡起頭來看著秦硯道:“若是這個決定是你親自做的,必然有合理的原由。”

“你也太過信任我了。”秦硯嘆了一口氣道。

“難道不是?難道是蘇家的二小姐也要隨軍出征?”蕭致彥狐疑道,剛說完便搖頭自己否定道,“這完全不可能,以蘇老將軍那隔岸觀火的態度,放出來一個已經夠他肝顫幾日的,不可能一下放出來倆。”

蕭致彥頓了頓,渾身上下打了個激靈道:“難不成你是放心不下我?”

秦硯默不作聲從棋罐中掏出幾顆白子,將它們唰唰從自己這面一路鋪到蕭致彥那面去,最後一子落下,秦硯擡頭看向目瞪口呆的蕭致彥道:“我贏了。”

蕭致彥張了張嘴,“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話來。

秦硯的書童白青在這個時候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藥汁過來,看到神色憤慨的蕭致彥與氣定神閑坐在那裏把玩著棋子的秦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公子,蕭少將這是又輸給您了?”

蕭致彥趕在秦硯面前開口道:“這回我可一點都沒有輸,是你家公子一連落了五子。”

秦硯溫潤笑笑:“我只是將你方才從棋盤上拿走的白子補回來而已。”

“既然是補,怎麽不落到原處?”蕭致彥冷哼道,“分明是報覆。”

白青一面忍不住偷笑著一面走上前去,將蕭致彥對秦硯憤憤不平的視線阻隔開,遞給秦硯手中的藥碗道:“公子,到時候喝藥了。”

“秦大人,該吃藥了。”蕭致彥跟在白青後面陰陽怪氣道。

秦硯也不惱,眼角含著怡然笑意從白青手中接過藥碗:“有勞了,把棋盤收了罷。”

“哎,別介!”蕭致彥匆忙道,“我還沒下過癮!”

白青沒搭理蕭致彥的抗議,將黑白雲子細細分類裝回到了棋罐中,端著棋盤行了個禮,昂頭挺胸地走了。

“你家的小書童這是越來越不待見我了。”蕭致彥看著白青出門的背影道,“以前我來時他可是左一聲致彥哥哥右一聲致彥哥哥,喊得親切得很,現在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以前你造訪我府上時也沒有像這般的原形畢露。”秦硯輕啜了一口那苦味濃厚到連蕭致彥都能清晰聞到的藥汁,面不改色道,“也沒有總欺負我們主仆二人。”

蕭致彥指著秦硯瞠目結舌:“我、我欺負你們主仆二人?秦大人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近日以來又更上一層樓了。”

“過獎過獎。”秦硯道。

正說著,白青收拾完了棋盤又端了一套精致的白釉茶具過來,在秦硯與蕭致彥面前各放一個杯子,白青端起茶壺將杯盞滿上。

蕭致彥低頭一看,一茶盞的清水。

“能給我換成茶麽?”蕭致彥苦哈哈道,“用清水來待客,我說你秦府不至於落魄成這樣罷?”

“公子身上有傷,服藥的時候不能喝茶,會影響藥效。”白青一本正經道。

秦硯將手中已經喝空的藥碗笑著遞還給白青,端起那碗清水喝了一口。

“可你家公子吃藥,我又沒吃藥,給我換成茶也不行麽?”蕭致彥用手輕輕彈了彈茶盞的邊緣,隨著茶盞玲玲的聲音道,“這麽好的白釉盞,不配茶喝太可惜了。”

白青為難地看了秦硯一眼。

秦硯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慢吞吞道:“家中沒柴火了。”

“你用柴火泡茶?”

“沒柴火,便燒不了熱水。”秦硯看著蕭致彥,一本正經道,“沒有熱水,自然煮不了茶。”

蕭致彥狐疑看向秦硯的空藥碗:“那你的藥哪裏來的?”

“自然是煎藥的時候將柴火用完了。”白青詫異看著蕭致彥,面上的表情似乎很不明白為何還有人連這些都不懂。

蕭致彥被白青的話一噎。

“若蕭少將實在想喝茶,出門右拐去柴房,先劈柴,後煮茶。”秦硯溫聲道。

“柴夫呢?”蕭致彥問道。

“最近因為我要隨軍出,征置辦了許多物品,所以囊中羞澀。”秦硯容色清華,不帶一絲羞澀道。

“……”蕭致彥沈默一望秦硯房中各色無一不精致的擺設,“秦大人如今被稱為兩袖清風也不為過。”

秦硯點頭讚同,毫不臉紅:“這幾日因為身上受了傷,否則我必定親自去劈柴為你煮茶,身為你的好兄弟,我卻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你,實在是慚愧。”

“罷了罷了。”蕭致彥匆忙打斷秦硯的話道,“一會兒等我臨回去前,幫你去柴房劈些柴好了。”

“那便有勞了。”秦硯斯文一笑,對著還候在一旁的白青揮揮手道:“這邊便沒你的事了,先下去罷。”

目送著白青離開,蕭致彥道:“我說你都將日子過成了這樣,當初蘇家二小姐還能在這裏呆上一年多的時間,真是太沒道理。”

“她與你能放在一起比?”秦硯笑意清朗道,見蕭致彥的神情從無奈變成了受寵若驚,繼續笑道,“虧待了你也不能虧待她。”

蕭致彥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你快別得意,你現在也只能虧待我。”

秦硯沈吟了一下,用指尖點了點床榻道:“跟你打個商量,我們出征的這些日子,讓你三弟別總往蘇府跑如何?”

“他又去蘇府了?”蕭致彥訝異道,“三弟這幾日忙著給父侯跑腿做事,我還以為他抽不出什麽空來了。”

“他以前沒少去蘇府轉悠。”秦硯苦笑道,“每次我去轉悠,都能看到他。”

蕭致彥聽到了親眼的話,忍不住拍著桌子大笑出聲來:“我說你方才擠兌我的時候不是挺悠哉的麽?怎麽到了蘇府連大門不敢進了?我要是你,便直接沖進門去將人扛回府。”

秦硯頗為糟心地看了一眼蕭致彥。

蕭致彥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這才緩緩道:“不是我不幫你,三弟現在愈來愈有自己的主意,而父侯對於我們兄弟幾個婚娶的事情素來不太幹涉,更何況對方還是蘇家的嫡女,父侯沒有意見,我身為二哥也不好多說什麽。”

“唉……”秦硯嘆了一口氣道,“我這一走不知要多久,那確實有些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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