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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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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硯雖然嘴裏這麽說著,可是白青甫一出門,他便扶著床柱利落地站了起來,動作雖然迅速,卻還是無可避免的讓腹部的傷處又拉伸了一次。

“嘶——”秦硯忍不住抽了一口氣,捂住腹部咬牙切齒道,“將我揍得這麽狠,我卻還要將你供起來。”

待到疼痛稍緩,秦硯疾步繞過床榻旁的雲母浮雕屏風,徑直來到內室與次間銜接處的一個圓腹細頸的白釉梅瓶前,將梅瓶的口朝下,對著手掌微微向下傾斜,一個精致的錦盒便隨著他的動作落到了他掌中。

秦硯神色沈斂,將錦盒攥在手中沈吟了片刻,這才將它緩緩打開。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聽便是有人刻意壓抑了自己的腳步聲,正輕手輕腳地向屋內走來。

秦硯對於這樣的聲音素來感知敏銳,嘴角彎了彎,將錦盒重新合上攥在手中,衣袂輕動間人已經坐回到了床榻上。

這廂秦硯才剛剛坐穩,那廂門口的腳步聲便急促了起來,白青抱著個盛草藥的罐子倏然跳進了廂房裏,口中一面嚷著“公子公子”,一面梗著脖子向秦硯這邊看來。

“怎麽了?”秦硯將手中的錦盒的不著痕跡地向錦被中塞了塞,看向白青的眸光故意顯露出一抹疑惑與驚訝來,“不是說去煎藥麽,怎麽這般急匆匆地跑回來了?”

白青將手中的藥罐子對著秦硯舉了舉,口中道:“罐子裏的生地黃用完了,公子還記得餘下的放在藥櫃中的第幾層第幾個麽?”

“第十一層的左數第七格。”秦硯看著依舊捧著藥罐子踟躕不離開的白青,完全不用思索便回答道。

其實白青跟隨著秦硯這麽多年,如同秦硯一般,早就將各種藥材在藥櫃中的位置倒背如流,更何況還是生地黃這種極為常用的藥材。白青此刻突然跑過來,無疑是想看看秦硯究竟有沒有如他答應的那般好好歇息著。

心中清楚白青是出於好意,秦硯也不拆穿他的話,只是笑了笑,繼續氣定神閑地坐在哪裏。

白青蹙著眉頭將秦硯打量了一番,果然開口問道:“不是方才與公子說了讓您先在床上躺著麽?為何還這般一動不動的坐在床塌邊上?”

秦硯清俊的眉目間泛起一絲苦惱:“其實我也想安穩躺下去,可是傷在腹部,一擡腿就一陣撕心裂肺的疼,便只好坐在床榻上等你回來了。”

白青聽到秦硯這番話,面上的表情才緩和了一些,將手中的藥罐子放到了木桌上,擦了擦手道:“那讓白青先侍候著公子躺穩了再去煎藥。”

秦硯笑了笑,任由白青幫他將鞋脫了,小心翼翼擡著他的雙腿幫著他斜靠在床榻上。

當白青正要將床榻上的錦被抖開鋪在他身上時,秦硯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道:“現在又不冷,就不用蓋被子了,否則壓在腹部也不舒服。”

白青也沒有強求,又叮囑了秦硯兩句,這才轉身拿了藥罐子要離開。

秦硯卻在這時喊住了白青道:“阿青,幫我從書房中取幾本書過來罷。”

白青聞言,一躍身轉了過來,還帶著幾分稚嫩的眉目猝然皺起,活像是夫子訓斥學生一般:“都這樣了還之想著看書看書看書!不拿!”

說罷,白青抱著藥罐子便氣呼呼地出了門。

秦硯目送著白青離開,毫無因為請求沒有被書童滿足的失落模樣,嘴角含著得逞以後的笑意。

動作閑逸地將榻上的錦被墊在身後讓自己靠得更舒適一些,秦硯這才打開了方才那只錦盒,湊到鼻尖聞了聞。

當錦盒再度合上,秦硯的眼簾微垂,陷入了沈思。

而在此時,蘇逍剛回到蘇府,還未來得及喘一口氣,便被人傳話說蘇世清讓人一回府便去書房詳談。

蘇逍自從打定主意繞過父親入宮直接覲見太後,便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因此如今這件事情被蘇世清知道,蘇逍並不懼怕,將身上因為坐馬車而微皺的衣物整了整,便邁著大步向書房走去。

前腳剛一跨進書房的大門,蘇逍便聽到蘇玉的聲音從裏間傳來,情緒卻十分激動。

“父親這是要告訴我,當初秦硯瞞著我的原因,父親自始至終都知道?”

蘇逍的眉頭一緊,腳步不停轉彎拐入書房,便看到蘇世清一臉嚴肅的坐在書桌後面,而蘇玉隔著書桌站在蘇世清的對面,此刻正雙拳緊握著,清麗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

“這是怎麽了?”蘇逍走到了蘇玉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麽臉紅成了這幅模樣?”

蘇玉看向蘇逍的眼神有些凝滯,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你說的我都知道。”蘇世清沈聲回答道,“當初的決定,我全程都參與在其中。”

蘇玉抿了抿唇:“所以父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在那些時日強作無事,自己卻裝作毫不知情,以為這樣就真的無事了對麽?”

“到底是怎麽回事?”蘇逍本以為一進來會被蘇世清一頓狠批,卻沒想到一回來便見到了這一出,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掃,看著蘇玉的恍惚與蘇世清的肅然,完全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蘇玉素來就像一個背著小殼兒的烏龜一樣,除非一時情急,否則情緒不會如此激動,更何況還是對著自己的父親。

蘇逍心知事情不妙,將蘇玉的肩膀扳過來面對著她,直接問道:“我不在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蘇玉眼神有些發直,聲音幹巴巴道:“大哥……”

蘇逍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秦硯與太後並無暧昧,當初秦硯誘導我如此認為,是為了護著蘇家從當時的亂局之中脫離出來……”

蘇玉說話的口吻與神情讓蘇逍心頭一揪:“你是何時知道此事的?”

“就在今日,你入宮之後。”蘇玉道,“我本想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父親,卻未成想父親他一直都知道。”

蘇逍目光一滯:“父親全部都知道?包括後來太後對蘇家一系列打壓的原因?”

“我也知情。”蘇世清緩緩道,“太後打壓蘇家是為了讓眾人以為蘇家與太後已經撕破了臉,而傳出太後與蘇家不合的陳堅也是因為我的授意,我隱瞞此事為了蘇家。”

蘇世清將手從紅木桌面上擡起,似是想去拿什麽東西,伸到了半途中卻又收回來,將兩只手合十平放在桌面上,蘇世清重覆道,“包括阻止逍兒出兵睢陽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將門蘇家。”

蘇逍雙拳緊攥道:“當初幺妹和離有多痛苦,父親不是沒看到。太後出其不意打壓蘇家,大家在商議時有多疑惑惶恐,父親也在當場。還有太後派我繼續駐守邊關一事,父親直到太後下了懿旨,也未與我商議過一個字,父親分明知道二弟的死於睢陽王有關,卻執意阻攔我報仇。”

蘇逍說到這裏神色漸漸冷凝:“難道這便是父親所謂的為了整個蘇家?還是說在父親心中,不管阿玉、二弟還是我,都算不上是蘇家人?”

蘇世清的十指在桌面上絞緊,擡起頭來深深凝視著蘇逍,聲音低沈道:“你們自然是蘇家人,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設法使你們規避於危險之外,阿玉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至於逸兒……”

蘇世清說到這裏,沈默了下來,眸中一派荒蕪淒涼。

蘇逸雖然是陳姨娘所出,並非蘇世清的嫡子,可卻是被蘇世清親自教養著長大,對於他蘇世清寄予了厚望,白發人送黑發人,蘇世清的心中也不比誰好過。

“此次征討睢陽王雖然說起來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可當年睢陽王隨著太~祖皇帝征戰四方,用兵如神功高蓋主,最終卻只落得一個世代鎮守邊關,無皇帝號令不得入淩安的下場,逍兒你可知道他對於皇室有多憤恨?雖然說年前睢陽王與胡國一役令他元氣大傷,但他手中依然還有多餘十五萬的精兵,更別提他近日以來一直在暗中招兵買馬,此戰若不是異常兇險,我又怎會阻止你去前線為逸兒報仇?”

蘇世清說到這裏頓了頓:“因為逸兒在戰場上陣亡,蘇家的男丁便只剩下你一個,若你真的認為傳宗接代不重要,便想想你母親,想想你陳姨娘現在的模樣,看看你是否能狠下心來讓她日後都沒有人養老送終。”

蘇世清一口氣說了這麽長一段話,似是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將雙手攤平放在桌面上將身軀撐起,蘇世清站起身來直直看向蘇玉道:“阿玉,父親這輩子為了蘇家做了無數件事,有對的也有錯的,可最對不住的便是你,但你也要清楚,父親並不是想害你。”

蘇玉的眼角發紅,神色倔強地看向蘇世清,喉嚨微動,卻最終沒有出聲。

蘇世清又看了一眼轉過視線不去看他的蘇逍,步伐緩慢地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在將要越過蘇逍時,他低低喟嘆了一聲:“既然你今日繞過我直接入宮,便能看出你已再不信任於我,但既然太後懿旨已下,你便乖乖留在邊關,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我自會請旨讓你回來。”

蘇世清說罷,正要越過蘇逍向書房外走,身後便傳來蘇逍無甚起伏的音調。

“太後已經同意撤回懿旨,準我與蕭山軍一起出兵睢陽王。”

“什麽?!”蘇世清猛地回身,面上素來的沈著冷靜瞬間破裂,“你方才說什麽?”

蘇逍合了合眼,將方才的話向蘇世清重覆了一遍,在話的末尾,蘇逍一字一句對著蘇世清道:“無論父親如何說,這一戰,我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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