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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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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番好說歹說下,蘇玉終於得以裹著一層厚厚的貂裘大氅出了房門。七月末的艷陽天,她這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無疑被蘇府眾人偷偷斜眼瞧了好幾回。

蘇玉卻沒管別人怎麽想,垂頭思忖著既然高晟還未醒,而蘇逍也說過他會一直在書房,不如先去書房那邊探探消息。

這個時辰蘇世清還在早朝,是以蘇玉到書房的時候裏面只有蘇逍與幾個人在議事,看到蘇玉進來,皆是一臉驚詫的看著蘇玉的裝扮,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般。

蘇玉對著這幾人禮貌點頭示意,這才將大氅解了隨手放在了門口的椅子上,走到蘇逍身邊問道:“昨日你說派了於明遠過去,可有什麽消息了?”

“哪裏有那麽快!”蘇逍挑挑眉,伸手覆在了蘇玉額頭上摸了摸,沒好氣說,“我說你既然生病了,難道不能在房間裏老老實實窩著?偏要跑到這裏來給我添麻煩。”

蘇玉很是自然地想拂開蘇逍的手,但看到屋中那幾人一直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和蘇逍,心想這幾人都是跟隨父親已久的清客,骨子裏就是老古董,在他們面前應該給蘇逍留些面子,省了以後他壓不住他們。

是以任由蘇逍的手放在額頭,蘇玉在他的手掌下微微挑了挑眉頭,嘴上卻裝得不能再溫順道:“多謝大哥關心,我的病已然大好了,只是因為心中實在擔憂二哥得緊,便來這裏問問有沒有什麽新情況,還請大哥與幾位老先生原諒我叨擾了。”

蘇逍被蘇玉難得溫柔的語調嚇得手指頭一哆嗦,連忙拿下覆在她額頭的手,裝作若無其事道:“知道認錯就好,方才我與幾位先生正討論到高晟的傷勢,你便在這裏跟著聽罷。”

蘇玉乖乖應了,轉身尋了個蘇逍身邊的位置坐了,這才將註意力放到方才她進來時正在說話的老先生身上。

那人正是被派遣去邊關打探消息的於思遠的父親於明堂,是蘇世清門下的老清客之一,蘇逍沒出生時他便跟隨著蘇世清出謀劃策,資歷頗深。

於明堂被打斷了倒沒有顯示出什麽不悅,只是輕咳了一聲,繼續道:“這秦硯上個月剛因為先帝萬壽誕閱兵一事參了蘇將軍一本,與蘇家本就是是敵非友的關系,如今如此機密的事情讓他參與,怕是不妥。”

聽到秦硯的姓名時蘇玉的眼皮一跳,而餘下的幾人紛紛附和,竟是都同意他意見的意思。

蘇玉不知幾人談話的前因為何,可此間場合她作為家中幺女自然是沒有資格開口詢問的,只好把目光殷殷掃向蘇逍,期待著他能給些提示。

蘇逍果然不負她期望開口道:“我不知於老先生所說的參與是指什麽?若單是說為高晟醫治,方才我便也說過,當時情況緊急,哪裏容得了我再回校場去請軍醫。但若是說後續之事……”說到這裏,蘇逍頓了頓,“雖然我心中也焦急萬分,可眼下高晟未醒,思遠未歸,一切尚不明朗。往好處想,蘇家若是能自行解決,那秦硯那邊我定然親自處理。可往壞處論,高晟從邊關負傷歸來一事本就蹊蹺,若真是跳出蘇家能力範圍,我們再瞞著秦硯又有何用?秦硯是太後的心腹,於老先生難道真的覺得我們能繞過太後解決此事?”

蘇逍一席話讓於明堂沈默了一瞬,卻繼續開口道:“可如今情形,將高晟交到秦硯的手中照料太過冒險,少將軍有沒有想過,秦硯本身對蘇家來說並不可托付信任,若他在醫治高晟的過程中動什麽手腳,我們根本防不勝防。”

蘇逍聞言眉頭不禁蹙起,正要回話,便聽蘇玉從旁突然道:“他不會的。”

“不會?”於明堂看向蘇玉,神色不像是在惱火,口吻卻頗為不客氣,“二小姐又是從何得知他不會如此?”

蘇玉水蔥一般的精致的手指緊緊扣著桌沿,指尖都泛出了粉白,臉上的神色卻十分淡定,緩緩道:“我對秦硯這人的為人還算了解,醫於他來說就是他所堅持的道,故意傷害病者這樣的事情,他不會去做,也不屑去做,因為這就是他的本性。”

“本性?道?”於明堂此時的口吻已帶了些許不耐,“他上個月接著參將軍一本的機會向上爬時,你可看出了那也是他的本性?他也許是個醫者,但權欲與紛爭面前你能保證他還能堅持醫者本性?還是二小姐真的認為他當了蘇家一年多的姑爺您就能把他整個人摸得透透的了?那你們當時又何必要和離?”

於明堂這話說得蘇玉嘴唇一白,就聽蘇逍一聲暴喝:“夠了!”

於明堂不屑“哼”了一聲:“若我說,書房議事本就該是男人的事情,婦人之仁要不得——”

“於老先生!”蘇逍打斷於明堂的話,“不管如何,你口中所說的人是我蘇家的二小姐,我的親妹妹,你如此說話,未免太不將我們蘇家的小輩放在眼中。”

“卑職不敢。”於明堂垂眸道,“可高晟一事,還請少將軍三思,請蘇家的軍醫過來一同診治,也好過將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強。”

“可——”蘇玉爭辯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蘇逍揮手打斷。

“你也別說了。”蘇逍道,“於老先生言之有理,可我與阿玉共睹秦硯確實將高晟從鬼門關中拖了回來,昨日他剛幫我們一個大忙,今日我們就要過河拆橋,這不是我蘇家處事的作風。”

說到此處,蘇逍頓了頓,似是在思索,而後道:“不若這樣,若是到了明日之前高晟依然沒有轉醒或傷情惡化,我便請蘇家軍營的軍醫過來查看,於老先生覺得如何?”

這一做法,相當於先將蘇玉與於明堂兩人各打五十大板,再賞兩個蜜棗安撫。

蘇玉知道這幫清客素來仗著自己的資歷不將蘇家小一輩放在眼中,蘇逍有他的難處,如今各退五十步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她便沒有再說什麽,爽快一點頭,表示同意。

可於明堂卻不那麽好說話,拂袖道:“既然少將軍已然做了決定,我這一老頭子在這邊指手畫腳也是礙事,不如讓我先行告退。”

說完,竟不等蘇逍同意,轉身就出了書房門。

餘下的其他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終還是蘇逍先對他們抱拳道謝,道不若大家小憩一會,等蘇老將軍回來了再繼續,幾人這才離了書房。

等眾人散盡後,蘇逍將手一拍木桌,口中怒道:“這老東西!”

蘇玉抿了抿唇:“我也有錯,不該跟他拗。”

“你沒什麽錯。”蘇逍哼了一聲,“這老頭子素來喜歡跟我唱反調!秦硯是我留下來的,這件事父親也點頭同意了,難道還讓我把他轟出去不成?高晟是在校場中跟我一起摸爬滾打訓練出來的兄弟,難道他能比我更關心高晟的安危?論醫術放眼淩安城沒幾人能比過秦硯了,昨日好不容易將他劫回府中,今日便被這老頭子念叨的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對秦硯青眼有加了?”

“那大逆不道的混小子。”蘇逍罵了一句,“我只是信得過他的醫術罷了。”

蘇玉拍拍蘇逍的肩道:“你看這於老先生今日火氣這麽大,八成是昨日在父親那邊游說此事時碰了壁,這才會一大早拉了幾個人跑到你這邊來探口風呢。若是你耳根子軟答應了他的意見,他自然就得逞了。若是你沒答應,他也算是通過你給父親施壓了,這一出戲不管怎樣你都避不過。”

“我又何嘗沒想過這茬。”蘇逍氣得咬牙切齒,“這些個老家夥是越老越讓人慣著呢!”

蘇逍說完,無奈看向蘇玉:“罷了,還是等父親下朝歸來將此事說與他聽罷,到時候不管是跪祠堂還是減月俸我都認了。”

“我看你倒是不會挨罰。”

蘇逍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你也知道於老先生當初隨著父親一起出生入死,可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大功臣,如今他仗著資歷在我這這麽一鬧,不管怎樣都是我這個小輩的錯,若是處理的不好,難免會被他說我們蘇家寒了他們老臣的心。”

蘇玉狡黠一笑:“這回輪到你想不通了不是?如你所說他確實有在小輩面前這麽飛揚跋扈的資本,可父親因為這事提醒他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奈何他沒犯過什麽大錯,父親自然不好重罰他。如今你好不容易在他面前立了一次威,我敢打賭父親不僅不會因為此事責罰與你,而且還會冷著他幾天好讓他自己清醒清醒。至於那個寒了老臣的心,反正今日在場這麽多人,孰是孰非自有定論,他都不怕,你怕什麽?”

“我怕的就是他都不怕。”蘇逍苦笑,“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確實不能再縱著這些老清客了。”

“是罷!”蘇玉攬了攬蘇逍的胳膊,動作小鳥依人到極致,口中卻沒說好話,“父親素來精明慣了,怎會讓你吃這種悶虧?你看你哪次挨罰不是因為闖了不該闖的禍,惹了不該惹得人?”

蘇逍沒好氣道:“你怎麽不說哪次挨罰不是因為你?”

“也……有那麽幾次。”蘇玉撇了撇嘴,“做大哥的嘛,必定要多一些擔當。”

蘇逍氣笑了。

“那……我打算去西院那邊看看高晟到底如何了,你可要與我一道?”

“我早上已經去看過了,這回手頭正忙便不去了。”蘇逍拿起放在案頭的毛筆蘸了蘸墨,打趣道,“你溜這麽快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這不是正忙嘛。”蘇玉對著蘇逍溫柔一笑,唬得蘇逍險些扔了手中的筆,“那幺妹便不打擾大哥您了。”

說罷,蘇玉腳底抹油,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門。

“把你的大氅給我穿上再走!”蘇逍暴喝了一聲,奈何蘇玉跑得太快沒有聽到。

蘇逍透過木質雕花的窗牖看了一樣外面大好的陽光,搖頭嘆了一口氣,索性便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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