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賢”

過槃遠遠地便瞧見了從院子裏走出來的三個人，過尚賢的一身玄色衣衫在雪地裏很是紮眼，印象裏有個人也是喜歡穿一身玄色，只是與過尚賢比起來少了那份剛毅。

“二哥，你可算是過來了。剛才稍微睡了一覺，他倆便沒敢叫醒我，讓二哥久等了。”

“我們倆兄弟還這麽客氣幹嘛，走，咱倆好好說會兒話。”

過槃抓過過尚賢的袖口往落雪軒的方向走去，邊上不時有人掃著地上的落雪，見他們走過紛紛屈身行禮。

“聽說二哥這次回來是有重要的事要親自向皇上陳情，不知道能否說與尚賢聽”

“路上說話多有不便，一會兒我再仔仔細細說與你聽。剛才在來的路上瞧見門外的馬車，還以為是府上來了客人，待走近一看原來是父親將我隨身衣物都送了來。這次可不是我故意賴著不走，而是被父親趕出來的，你就可憐我在帝都沒有府第暫且在你這兒住上一段時間吧。”

“二哥這麽說不是打我臉嗎什麽你的府上我的府上的，這都是咱們過家的，來這兒住跟在父親那兒還不都是一樣”

過槃爽朗的笑聲從很遠的地方便能聽見，南燭從後院出來剛跨過月牙門便瞧見兩位主子相談甚歡的樣子，趕忙斂了衣裙快步迎了上來。

“南燭見過兩位主子，剛才同塵說槃公子到了府上讓我去準備了些茶點，如今都擺在念休院的主樓裏了。”

“念休”

過尚賢聽到這個名字有些不敢相信它會是一個院落的名字，一般取名字不都是取個意境或者吉祥的意思嗎，這個念休二字卻讓人如何也歡喜不起來。

“公子不知，這個院落平日裏沒人居住，之前忠正王喜歡晚飯後去那兒坐上一坐，院子的地勢有些高，進了院門便是上坡路，待登上念休院的主樓便會瞧見整個院子裏的景色。公子請隨奴婢慢著走，一會兒雖然臺階上的雪已經打掃幹凈，可依舊有些濕滑。”

南燭在前邊引著路，過尚賢不由自主的將手緊緊抓向過槃的胳膊，過槃只好將抓著過尚賢衣袖的手松了，跟著他的步伐慢慢走著。

念休院的大門與旁處倒是略有不同，門板被漆成了玄色，每塊門板上貼了一個巴掌大的青銅魚，鎖鏈從魚嘴裏吐出來，掛著的鎖亦是雙魚鎖。那門板上深深淺淺的劃痕雖然被刻意擦拭過，卻依舊留下了痕跡，再次上漆過後顏色也迥然不同，乍一看去，這配色倒是與過尚賢身上的衣裳很是相配。

“二哥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明白了三弟為何會喜歡來此居住而已，這兒明明就是按照你的喜好所建，就連這顏色也是很襯你。”

“公子們小心腳下”

正當過尚賢不知道如何搭話的時候南燭將門推開，引著他們進了院子。不進來不知道一進來還真讓他大吃了一驚，一眼望過去這院子裏有大大小小不下十個偏殿，沿著路直達主樓。

過槃用力扯了一下過尚賢的手，過尚賢這才邁動腳步跟了上去。沿路走去兩邊依次是秋涼殿，可心殿，青鸞殿，瑤光殿，南燭殿，龍城殿，月界殿，映澈殿，映月殿，淵兮殿，湛兮殿，接下來的右手邊的一座偏殿沒有掛匾額，只是用紅色的綢子蓋著原本應該寫名字的地方。主樓上赫然掛著重玄二字，那燙金色的兩個字很是顯眼，下邊用小楷寫著十三樓三個字。過尚賢回過頭去重新數了數身後的偏殿，加上那個沒有名字的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座，眼前的這座是名副其實的第十三座。這些名字都是重玄身邊人的名字，竟然用他們的名字作為殿名，過尚賢覺得很是有趣，只是很少有人這麽做。

“重玄豈不是忠正王的名諱這怎麽會以此二字為樓名”

“槃公子是覺得這些名字起的不好”

南燭停在主樓前不緊不慢地開著門，看似不經意一問，心裏卻有些懷念重玄在的時候的日子，她對這些殿名可是深有感情的，唯恐被槃公子一說過尚賢便會將這些名字改了。如今這上邊的人名，除了自己跟可心秋涼映月，其他人皆已失蹤。

“沒有，只是覺得很少有人用名諱來題名。不過這樓修得倒是很氣派，看來之前這丞相府很是富足，沒有個幾十萬兩是建不成這樣的亭臺樓閣的。”

南燭將門打開，裏邊的大殿很是寬敞，幾乎沒有什麽多餘的擺設，只是簡單的放了桌子，圍著墻放了一圈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正對著門口的桌子上放了一個花瓶，裏邊的梅花像是新插進去的，那顏色看著很是新鮮，卻不知到底是真的梅花還是府裏的人用絹布做的。

“槃公子這麽說就大錯特錯了，這座院落是周圍的百姓為了感謝忠正王當年施粥救濟，而特意從山上砍了木材合力建造而成的，要是算起花費，還真沒有。如果硬要說花費的話，最大的怕是忠正王那一片真心為了百姓疾苦的心意吧。”

去年那場大雨大雪怕是成了許多人的噩夢，如今南燭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二位公子自行上去吧，南燭就在外邊的湛兮殿裏候著，有什麽事盡管差遣便是。”

南燭拿過過槃跟過尚賢手裏的傘，抖了抖上邊的落雪，將傘放在了門口的置物架上。

“公子，那我們”

和光見南燭有意離開讓二位公子獨處，不知道他們倆是該留下還是也到外邊去候著。

“你倆也去偏殿歇著吧，我跟二哥閑話家常有你們在身邊兒打岔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盡興。看樣子南燭已經在偏殿為你倆準備好炭火跟吃食了，今兒個就便宜你們倆了，趕緊去吧，要是有酒的話少喝些，別醉倒了回不去。”

“多謝公子”

和光與同塵高興的緊隨南燭後邊出了重玄十三樓，出去後不忘將門在外邊關好。

“三弟你身邊這倆怎麽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看著一點也不穩重，倒是和光稍微好些，同塵就真的不敢恭維了。”

“習慣就好了，好在他倆也沒有其他的壞心思，這樣挺好的。”

樓梯上鋪著厚厚的氈毯，走在上邊倒沒有太大的聲響，鞋上的泥水也在不知不覺間被蹭幹凈。二樓得景象倒是與一口大相徑庭，瞧著就像是一間溫馨的小室，窗戶都是用的明紗，屋裏頭就算關著門窗也很是亮堂。臨窗的榻上放著一張小桌，桌上一頭擺著棋盤香爐，另一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點心，榻邊的紅泥小爐上正燒著水，周遭放了兩三個炭火盆，盡管外邊大雪紛飛狂風不已，屋裏卻是溫暖如春。

屋裏的花瓶裏插著紅的綠的白的梅花，過尚賢用手摸了摸，原來竟然是真的梅花，那香氣淡淡的，似有似無的飄來顯得很不真切。屋裏這麽多碳盆擱著，再加上一個紅泥小爐，進來久了便覺得有些燥熱。過尚賢將斜對面的窗子開了一條縫，提起小爐上的水壺來到了榻前，掀開茶壺蓋子往裏邊澆著熱水。

“原以為三弟會是個風雅之人，沒想到也和我們一般。”

“讓二哥見笑了，三弟對烹茶可謂是一竅不通，如今只能委屈你跟我一塊兒喝著這種粗劣手藝的茶水。不過咱們倒是可以做些與旁人不同的，幹脆將這茶葉放進水壺裏煮了再直接引用豈不是更方便”

過槃知道過尚賢並非真心想要水壺煮茶，只是笑著用手指對著他點了點，便坐在了榻上的小桌旁，看著過尚賢在那兒洗茶。香爐裏飄出一股股的煙，過槃湊近聞了聞竟然是檀香，看來這屋裏再多上幾本經書他們兄弟二人便可以品著茶談經論道了。

過槃拈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用手撥弄著一旁的棋子，這棋子雖不是什麽名貴的玉石雕刻打磨而成，握在手裏卻很是滑潤。

“猶記得小的時候初次跟隨父親學習下棋，父親便說我沒有下棋的天分，這點我是不如你的。四氣的棋子是健康的棋子，因為它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三氣的棋子即為受傷的棋子，二氣的棋子受到的傷害更嚴重些，很多吃子技巧都是針對二氣的棋。父親常說咱們弟兄三人就像這些棋子一般，大哥是三氣的棋子，雖然受過點傷卻是咱們三個當中最安全的，而你像是二氣的棋子，本身夠優秀卻面臨的爭鬥更為多些最易被攻擊。至於我，則是那一氣的棋子，怕是只有找到那華佗扁鵲孫思邈一類的神醫才能得救。言猶在耳，我們卻已是這般年歲，早已沒有了年少輕狂的樣子。”

過尚賢握著茶壺的手停頓了一下，擡起頭沖著過槃笑了笑，繼續為過槃倒著茶。過槃說的這些之前父親並未跟他提起過，或許是自己雖然下得一手好棋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二哥何必妄自菲薄，雖說人生如棋，可誰又能預測得到將來的風雲變幻。父親當時那麽說也是為了激勵你罷了，我從小就頑劣得很，之前又是那般荒唐，父親也只是表面上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背地裏該怎麽疼愛還是怎麽疼愛。”

本章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