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雨閣內，重玄正靠在床頭從花籃裏撥弄著老太太跟佩兒帶過來的薔薇，瑣碎的時間就像是瞬間傾入沙漏的沙子，一點點快速地流著，看著大把大把的，卻是一瞬間覺察到所剩無幾。薔薇花枝上細小的刺劃過指尖時癢癢的，手上卻沾染了薔薇的香氣，經久不散。老太太瞧著重玄雖然臉上並無痛苦的表情，可是那張臉卻是慘白慘白的，不禁心疼地嘆了口氣。

“玄兒，還記不記得祖母跟你說過的話？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還是別繼續下去了，咱們孟府不差榮華富貴，能安度餘生便是天賜的福分。我真怕哪一天一睜開眼，你跟小岱一樣遠走高飛，我這把老骨頭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待在這孟府裏靠著回憶度日了。”

重玄擡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說年輕，韶華不再，說年邁，風韻猶存，這個便是自己的祖母，總是自認為已經老到哪兒也去不了，其實是害怕除了這孟府，自己之前一直堅持的那些東西便會失去了禁錮。孟府就像是一個牢籠，將她深深地困在中間數十年，怎麽熬過來的恐怕不是一個外人能想象的出來的。

“祖母，玄兒知道這幾天讓您擔心了，是玄兒不孝。大衍的天下有多大，玄兒的心便能有多大，不是玄兒自不量力，而是玄兒生而為人，若不能護佑一方百姓還不如為護院犬。”

見重玄如此說，孟老太太也不再勸慰，接過淵兮遞過來的茶慢慢地喝著。重玄指了指那個琉璃杯子，淵兮趕緊倒了一杯花果茶給她遞了過去。

“祖母這茶炮制得是越來越好了，我竟然都學不來這手藝。之前在帝都的小館裏曾經喝過三道茶，當時覺得喝著甚有體會。第一道茶，稱為“清苦之茶”，寓意為“要立業，就要先吃苦”。第二道茶，稱為“甜茶”，寓意“人生在世，做什麽事，只有吃得了苦，才會有甜香來”。第三道茶，稱為“回味茶”。是用蜂蜜加少許花椒、姜、桂皮為作料，沖“蒼山雪綠茶”煎制而成。此道茶甜蜜中帶有麻辣味，喝後回味無窮。可是如今喝了祖母炮制的花果茶，才覺得人生算是圓滿了。那些烘焙的茶葉只不過僅僅是加以佐料的綠葉子，而祖母的這些，既有花又有果，開花結果，能不是個圓滿的結局嗎？呵呵……”

孟老太太深深得喝下去一大口茶杯中的茶湯，自從她說了不喝雀舌，丫頭們便給她換了普洱，褐紅色的茶湯那樣地攝人心魄，就像是掉進了迷城中尋不得出路一般。

“玄兒這解釋勉強可以說的通，那就借我們家丞相吉言，開花結果，結局圓滿。”

淵兮在一旁整理著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在她眼裏此時的重玄才是她認識的重玄，一個足以與男兒比肩的她隨性一言便能讓人深感愧意。淵兮看了看窗外，院子裏除了今早剛種的花草以外沒有一個人影，不知道湛兮如今幹什麽去了，竟然遲遲未歸。

“姑娘，這些字畫您看該怎麽處置？淵兮瞧著這些畫都是新作，畫得也是不錯扔掉了怪可惜的，您看是給您裝裱了掛墻上，還是收起來？”

淵兮拿出幾幅展示給重玄看，正巧蘇媽媽推門進來，看見淵兮手裏的字畫，不禁誇讚了幾句。淵兮見重玄沒說別的，便拿絲帶系好自行收在了箱子裏。重玄趕緊讓淵兮為蘇媽媽搬來了凳子放在了孟老太太的旁邊，蘇媽媽站在一邊並未就坐。

“小姐還是不要客氣了，我剛打外邊回來，這身上的衣裳還未曾換過，就不多耽擱時間了。“

蘇媽媽面向孟老太太行了禮，見老太太神情不似之前那般，悠然的喝著手中的茶，氣色也是好了許多，便覺得寬心了不少。

“老太太，這次出去一切順利，過老夫人還讓我代她向您問好。說過幾日便親自過來送請柬，到時候一定好好的跟老太太聊聊，希望老太太到時候別拒之門外與她生分了才是。還有一件突發的事兒，不知道方不方便說……”

蘇媽媽的頭上依舊濕漉漉的，看來是真的打外邊才回來，還淋了雨。身上的衣裳雖是半幹的，卻依稀能看出之前淋過雨的痕跡，墨染的花色已經開始有些褪色，仿若有暗紅色沾染在了衣角處。重玄打量了一下趕緊回過頭去看著孟老太太，怕看得久了蘇媽媽渾身不自在。孟老太太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右手壓在左手手腕處放在了兩腿之間。

“都是自己人有什麽不方便說的，你說吧！”

“奴才從老太太這兒拿了東西跟著嬋月姑娘前往過府，在門房碰見了孫媽媽，孫媽媽說要跟著奴才一塊兒去辦差事，打算離開孟府前最後一次為老太太盡心。奴才原本想回來回老太太的，可是孫媽媽說這點兒小事就不用驚動老太太了，加上嬋月姑娘在一邊說情，便一時心軟同意了。”

蘇媽媽垂著頭，雙手抓在一起自然的放在腹部，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話至此突然停了下來。孟老太太正聽著，突然的停頓讓她有些燥意。

“這麽點小事不值得一說，看來是發生了什麽其他的，你接著說，然後怎麽了？”

“去的路上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就是路有些滑，好在我們都小心謹慎得將東西送到了過府。過老夫人打算留飯，因為著急回來回話便給辭了。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座石橋，原本這橋不算是很窄，兩三人並排著並不礙事，可是來了一位挑著擔子的貨郎，擔子上的貨物來回搖晃著，一個不留神將孫媽媽給撞下了橋。跟著去的小廝趕緊下河去打撈，因水勢過急，游出去了幾裏地，結果撈上來時人已經不行了，現在屍體停在後院。孫媽媽的家人此刻已經派人前去通知了，前段時間董打人剛剛上任，孫媽媽怎麽說也是官宦家眷，其他的奴才不敢私自做主，特來請老太太示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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