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兮之前不止一次覺得姑娘變了，一個連自己都能看得出來的變化便是真的變了，如今聽見姑娘如此說便明白，她的姑娘從來都未曾改變過的是那顆憂國憂民的心。與這個比起來，其他的變化似乎頗有些道理可循。

重玄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自個兒往裏挪了挪身子，淵兮沒有猶豫起身上了床與重玄坐在一起。

“姑娘，其實有句話淵兮早就想說了，要是在大衍待的不是那麽順心的話，為什麽不試著回到南國？大皇子跟你的母妃父君都是那麽的喜歡你，一定不會讓你吃盡苦頭的，如今跟一群大男人一起在這兒為南國奠基何苦來呢？”

“父君想要個安定的天下，身為他的皇兒，完成他的心願也是一種盡孝。”

淵兮將被子給重玄往上拽了拽，塞了一下身後的枕頭，確保重玄姿勢舒服了才肯作罷。

“姑娘是真的不懂還是在裝糊塗？哪個帝王不希望開疆拓土？南國的國君如是，大衍的國君亦如是，如果真的有一天兩國開戰，苦的可是您。姑娘身為南國長公主不可能不管南國，身為大衍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更不可能不顧大衍，大衍百姓的命是命，南國的百姓的命也是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當初姑娘不顧其他人的反對救了我倆，如今我也不可能棄姑娘於不顧，實不相瞞，臨行前您父君曾召見我，說有必要的時候將你……”

重玄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著如此甜美，落到淵兮心裏卻感覺到了苦澀。淵兮不忍心看著她的雙眼繼續說下去，垂下眼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陷入了沈默。

“他是讓你取南國而棄重玄對吧？淵兮不必如此感懷，生在皇室有所犧牲是應該的，就像大衍已故皇帝一樣，還不是將皇位傳給了不是親生的兒子，自己親兒子在外漂泊不知蹤影。如果我出了事，大衍的子民興許念在我身居其位謀其政的苦心上，能讓我入土為安。倘若南國出了事，誰能保證南國的將士不會暴屍荒野？以一人換眾人還是挺劃算的，可行……如果有一天我面臨這樣的抉擇，我會選擇殺一人，即便那個人在自己心裏的位置很是重要，我這麽想你會不會認為生在帝王家的人都很是絕情？雖然我很希望能有一人願意為我得罪天下人，可是那也只是希望而已，並不是真的願意看到那個局面。所以淵兮，我這麽說你應該明白我希望你怎麽做，你是懂得大義的，跟湛兮不一樣，她永遠像個俠士一般，有時候讓我有些後怕。這樣的她以後怎麽面對人生的是是非非，還有那些說不清楚對錯的單選題。”

沒錯，是單選題，有的選，可是只有一個答案可選，可不就是單選題嗎？重玄呆呆的將八根手指交叉，兩根大拇指在一起繞著圈兒。淵兮看到這個動作不禁想起了一個人，孟小岱！之前她救自家姑娘時趴在姑娘床頭無所事事時經常做這個動作，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眼神裏也是空洞洞的，讓人看後不禁有些發堵，似是在走一條看不見盡頭看不見希望的路，路邊滿是荊棘，稍不留意便會遍體鱗傷，痛徹心扉卻永無休止。

淵兮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拿孟小岱跟姑娘放在一起比較，只是覺得雖然倆人身世性子雖然都不相似，卻又一點很像，總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屋裏的燈顯得有些暗淡，窗外似有紅雲映在天際，照得窗子上都是紅彤彤得，甚是好看。

“姑娘，看來咱們不用睡了，眼見天快亮了，姑娘用不用合合眼，我去老太太那邊說一聲，今天晚會兒再去那邊請安。”

淵兮為重玄抽出了靠在身後的枕頭，重玄顯然被淵兮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將手撐在身側，滿是警覺。淵兮噗嗤笑出聲來，將重玄按在床上，把她的兩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邊。

“姑娘放心，剛才淵兮說的是用不用合合眼，晚會兒再去給老太太請安。不知道姑娘想什麽想得如此入神竟然連淵兮說話都沒註意，有時候也該放松一下警惕，一直這麽吊著心過日子會累的。”

重玄看了一眼窗外，怕是今天又會有雨，接連下雨的話恐怕要等到下月月圓之時才能找到些眉目了。

“淵兮，把那柄扇子給我拿一下，我想看看有什麽不一樣。”

淵兮起身下了床，來到放著妝奩的梳洗臺前，拉開抽屜拿出了扇子。

“姑娘真是轉得真快，這會兒又來想案子，要是脖子也跟你的思緒一般擰來擰去的，怕是早就成了幾段了，哪裏還能安然的安在雙肩之上？”

重玄笑著拿過扇子，沖著淵兮的鼻子刮了一下。

“就你嘴貧，要是讓外人瞧了去，還當我平日裏有多縱容你們，把你們寵得都敢欺主了。”

淵兮冷不防鼻子上一癢，連連打了兩個噴嚏。

“一定是姑娘又在心裏頭怕淵兮是小蹄子了，這噴嚏打得甚是舒服，淵兮失儀，姑娘恕罪！”

淵兮盈盈下拜請罪的樣子把重玄給逗樂了，用扇子擋住半邊臉格格的笑了起來。

“既然知罪，那你便去去門口跪著吧，這次讓你如意了，趕緊的吧！”

湛兮朦朦朧朧中聽見淵兮說著恕罪二字，又聽見重玄讓淵兮去門口跪著，立馬坐了起來。看著依舊半蹲著的一臉嚴肅的淵兮，還有一只手撐住腦袋另一只手握著一柄扇子斜躺在床上，被扇子遮住半邊臉看不出喜怒的重玄，一下子瞬間清醒了過來。

“姑娘饒了淵兮這遭兒吧，淵兮平日裏對姑娘盡心盡意的從未敢有半點怠慢，如果非要罰，湛兮願意與淵兮一同受罰！”

說完，湛兮咚咚地跪在地上磕起頭來。重玄跟淵兮看得一楞一楞的，接著傳來一陣兒哄笑聲，這下輪到湛兮懵了，不是要去門口罰跪嗎，自己同她一塊受罰就這麽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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