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胸口的疼痛漸漸消失，嘴裏的藥丸已漸漸化盡，一使勁兒仰脖將那藥丸融化的湯汁咽了下去。平昔這才仔細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綿綿，依稀中能看出重玄的樣子，看來這位真的是重玄同父異母的姐姐，難怪宮主會如此生氣。

諦聽手抖得已經不成樣子，雙眼漲得通紅，像是在努力壓制著心底的悲痛，扭曲的臉上一行晶瑩剔透的水珠正緩慢地往下滑動。

“宮主，可不可以讓她重生，而不是投胎？諦聽求您！以後諦聽一定會順從您跟母妃的意思，再也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

奈落宮主只是輕蔑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諦聽，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走到重玄跟前時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經無礙的重玄，眉頭的那抹憂傷任憑怎麽眉疏眉蹙也遮掩不了。

“重玄，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可知母親很是失望？之前給你自由，給你所有你想要的，只不過是想讓你漲些見識。如今看來，母親還是太過於寵溺於你，幽冥族怎麽會有你這樣……”

奈落宮主哽咽著，眨了眨眼，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又重新回到了眼眶，漸漸的只剩下薄薄的霧氣氤氳著。剛才肆虐的風竟然在奈落宮主出去的一瞬間平息，周圍的布縵安靜地垂了下來，有一條正好搭在綿綿的臉上，遮住了她的半邊容貌。

“諦聽哥哥，綿綿姐姐已經呼吸平穩，餵她喝下湯便離開吧，既然母親都已經默許，便不會讓綿綿姐姐重新投胎。只是沒有了記憶而已，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重玄將上半身倚靠平昔的身上，看著諦聽將滿滿一碗湯端在手心裏，將綿綿攏在自己懷裏，那攙著他眼淚的湯重玄也好想嘗一嘗到底是何滋味。他倆真的好般配，好似自己是一個介入未成的不是第三者的第三者，自己原來真的如此可悲，也不怪母親會對自己失望透頂。

“念休，我沒想到如今的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既然連你放不下的東西，別指望別人也能放下。你是不是真的不懂，在遇見綿綿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關系便已經成了沒有關系。”

重玄冷笑了一聲，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在諦聽眼裏只不過是個無理取鬧的曾經，而他的現在正躺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心跳，卻固執得不願醒來。諦聽將半碗湯用嘴含了給綿綿餵下，剩下的半碗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原來這湯竟然是澀的，別怕綿綿，我們都失去了的東西會一一找尋回來，不管什麽情況我都陪著你呢！”

諦聽的聲音不似剛才那般生硬，那入耳便綿了心的話竟然也會是他說出來的。綿綿早就已經清醒，卻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緩冷漠的等待著時間將他人的不悅一點點的消磨殆盡，就像是在聆聽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重玄顫顫巍巍站起身來，平昔伸出的手還未碰到重玄便被重玄一閃躲開了。

十月的人間曾大雪紛飛斷了她所有的幻想，如今這冥界的狂風肆虐竟然將她對未來的希望也斷了，自己之所以願意借用這具軀體覆活，還不是為了他？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這麽可笑，連自己都看不下去還指望誰能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為自己打氣？

“少主子，你這是要去哪兒？”

平昔的恐懼被重玄看在眼裏，卻不得不藏進心裏。她不可能是那種為了一段曾經便要死要活的，她只能將那些不堪埋進記憶的墳墓，待到自己再頭腦發熱時，抽出一絲一縷來祭奠自己曾經的癡傻。

“平昔，將離開得不錯，跟之前一樣可以與母親的容貌相媲美。告訴母親，我知道她的一片苦心，如今我是重玄，不是念休。一念已休，接下來的我只會是母親所期望的玄之又玄的樣子，就算這次是一次短暫的情劫，雖然我們幽冥族不用歷什麽劫便可為神為仙。周圍的人都可以改變，唯有母親是重玄今生的唯一，我敬她，重她，從我出生到現在，直到以後我灰飛煙滅，不再擁有意識。”

重玄從花叢中摘了一朵將離，慢慢揉碎在掌心，那深深淺淺的顏色滲入肌膚，只留下一朵將離花的印記，倒是比盛開在枝頭還要美上幾分。

“真美，跟我想象中的一樣美。將離，以後你便只能是我深入骨髓卻無法言語的情愛，我封印了你，希望你能封印我對俗世情愛的希冀。我幽冥族重玄，曾經的幽冥族念休，人間的孟小岱，以後不需要用愛來讓自己再一次難堪。”

奈落宮主倚靠在大殿的窗欞之上，隱去了形態，將重玄的話一字不落的記在了心裏。是啊，花很美，以後會更美，只是她的重玄被自己逼上了一條斷情絕愛的路，不為別的，只為了那個恒古未變的詛咒，幽冥族的後人不可能跟自己心愛之人攜手一生白首不相離。

重玄看了一眼窗欞方向，帶著眼淚的彩色雙眸輕彎，一個迷人的微笑在臉上綻放。母親身上的香氣她已經聞到了，也能理解母親不現身的原因，母親曾經的痛不欲生讓她對自己一直心懷愧疚，自己的曾經也只能自己痛得麻木後挺過去。

重玄撥開將離花叢，看著那個洞口，那種深邃的感覺讓自己無所適從。回頭看了一眼尚在大殿裏席地而的諦聽二人，將腕上的七彩流光鐲放在將離花叢中的石頭上，縱身跳下了通往人間的隧道。

奈落宮主看著重玄的身影消失，顯現了身影，追到洞口往下張望著。終於自己的女兒也要像自己一樣扛起所有的情傷之痛，去做一個強者。

“宮主，答應你的我們都做了，如今天色已晚，諦聽還得趕回人間完成未完成的事。”

此時的諦聽已是另一副表情，淡淡的，任憑風雲變化驟雨初歇也撩不起他心頭一絲波瀾。

“去吧，諦聽，按規矩，那碗真的湯藥你還是得喝下。還有綿綿，我不希望你自作聰明的告訴重玄，今天種種只是她母親安排的一場戲。”

諦聽接過平昔端過來的湯水，顏色與剛才一般無二，只是這滋味兒卻是淡若清水。綿綿喝下第一口時停頓了一下，閉上眼將湯水喝了下去，嘴裏的苦澀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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