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孟老太太與道姑的聲音不大，小岱還是聽到了幾句。道姑見小岱安安靜靜的坐在蒲團上，臉上並無異色，直接放聲說了起來，不再避諱眼前的小岱。

“老太太剛才應該聽到我說的那句我與大小姐有師徒的緣分，我想將小岱帶回道觀，假以時日如果可行的話正式收她做我的弟子。老太太不應擔心小岱的將來，我們道教男女皆可成親，並不妨礙孟家子孫滿堂。”

道姑一席話讓小岱明白了剛才斷斷續續的幾句話的用意，原來這位真人是要受自己為徒。可是皇宮大選將近，她一個待選之身怎敢堂而皇之的去道觀修行。孟老太太了然的點了點頭，隨後又發現不對勁。

“真人既然說道教眾人皆可成親，恕老身直言，我們家小岱還是免不了要去選秀，此法絲毫解決不了問題的根本。世人皆道家中出貴女，榮華享不盡，可是我們孟家雖有宗親在朝為官，也不是那種攀龍附鳳的，老身只願我家小岱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別像她的母親……”

孟老太太思及愛女，悲痛難掩，雙眸漸漸渾濁，拿起帕子擦著眼角的淚水。道姑撿起拂塵，不急不緩的順勢輕攏。

“老太太此言差矣，難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嗎？”

說罷，道姑呵呵一笑。孟老太太胡亂抹了把臉，這才想起眼前的道姑乃是已故皇太後的親妹，算算年紀雖然比自己還年長幾歲，但這相貌卻如二十出頭。

“如此，多謝真人成全。小岱，趕緊來拜見師傅！”

小岱起身，卻又被道姑攔了下來。

“不可，方才我剛講了，是要將她帶回道觀一段時間，看看我們二人是否真的有師徒的情分，不然無論如何這徒弟我是不敢隨意收了的。許是那句預言讓貧道亂了思緒，如果老太太允許的話，過兩日我便將大小姐接走。在此期間我會上疏奏請，消了大小姐待選的資格。大小姐且安心在宣城住上幾日，貧道敢保證不會出現老太太擔心的那種情況。”

小岱仿佛習慣了被拒絕，索性安然坐在蒲團上，拿起身邊的經書小心的翻看著。孟老太太從袖口內拿出一個物件兒遞到道姑的手裏，只看見一個黑裏透紅的圓乎乎的東西，至於是什麽還沒待小岱看清楚道姑已接過去塞進了袖中。

“真人，這天色漸晚，不如在寒舍用過晚飯再回去吧！”

孟老太太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青鸞的聲音。

“老太太，青鸞已將東西收拾妥當，不知我們何時動身啟程？”

道姑見狀看了小岱一眼，眼前的女子雖不是容色傾城，在這小小的宣城能覓得一個好的歸宿也不是件難事。外邊的世界讓人眼花繚亂，這位正值年少的女子能否經得住誘惑守得住心性潛心修道呢？若真是個被七情六欲，機智巧詐而蒙蔽是非反覆的，強行修道，在引導下興許還能修得個長生身。

有時候她也在想，長生真的有那麽好嗎？看著周圍熟悉的人一個個老去，墜入生死輪回，自己依舊是舊時模樣癡癡地熬了一個又一個寒暑，那種滋味不是用幾個字或者幾句話就能表達出來的。

青鸞見屋內無人搭話，又提高了嗓門：“老太太，大小姐的東西已經準備妥當，請您示下！”

“老太太，你且不用忙活了，貧道這便回去稟告師祖，稍後再來接小岱。”

說罷，師太手執拂塵消失在一片煙霧之中。看著小岱錯愕的神情，老太太將小岱手裏的經書拿過來放在供桌前，向門外喊了一聲

“佩兒，你們且退下吧，我跟小岱還有些話要說。晚些時候再準備些小點送過來，湯要清淡些的便可。”

青鸞看著佩兒細聲應了一聲便轉身離去，自己在門口稍微停留了一下，被瑤光使勁兒扯了一把，向佩兒努了努嘴。青鸞會意，跟著瑤光走了出去。

屋內的燈油又將盡，小岱手執小匙小心的添著，另只手被老太太抓住試了一下未曾掙脫開便任由老太太抓著。

“小岱，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祖母的嗎？”

“祖母一向運籌於帷幄，小岱只要知道該去做什麽就是了，沒有必要去問其他無關緊要的。再者，祖母要是想讓小岱知道的不用小岱問自個兒便會說了，哪裏還用小岱問？”

小岱放下手裏的小匙，回身溫柔一笑。孟老太太的臉上的笑意多了一分。她的孫女果然是那種有著七竅玲瓏心的人，她看得沒錯，以後孟家有了她，便如同孟嫻再生。她的孟嫻，四歲能書，六歲出口成章，十歲便幫著她父親打理家裏內外事務，儼然已是相當出色的當家人。

只是讓她不明白，孟嫻為何會讓一個身份不明僅僅認識一個月的人當她的夫婿。每次問孟嫻都被她以一見鐘情糊弄過去，可是全府上下都能看得出來新姑爺對他們大小姐全然無一點情誼。孟嫻不是傻子，孟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可是孟嫻決定的事，她這個做母親的除了成全還能做什麽？

小岱拉著祖母向屏風後邊走去，突然衣服被勾在屏風上，一使勁兒將屏風拽倒在地。屏風邊上有了明顯的裂縫，小岱趕緊將祖母拉到一旁，自己慢慢扶起屏風。手碰到裂縫處的時候發現與其他地方不同，裏邊好像有個夾層。小岱小心翼翼的將手指伸了進去，碰觸到一塊絹布，拿出來後才發現是她母親生前所作的一幅畫。落款孟嫻二字寫得洋洋灑灑，完全不像是一個女子應有的，如果母親身為男子恐怕會是孟府的幸事。

孟老太太一把奪過小岱手裏的絹布，重新塞回屏風。可是那副畫已經深深印在了小岱的心裏，楊柳依依，春風和煦，古道棧橋旁一騎馬男子英姿颯爽，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已經驚艷了這美景。

“小岱，你且記住，女子出嫁，應找一個安安穩穩能陪你一輩子的人，那些靠花言巧語來博取女子歡心的容貌好看的男子是靠不住的。”

“就像鄭旭嗎？”

小岱趕緊接過話來，用帕子捂著嘴毫無形象的笑了起來，逗得祖母也不禁收斂了剛才的厲色，用手指戳了一下小岱的額頭。雖是如此，那個背影像是紮根在小岱的心裏一般，愈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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