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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神農百草堂(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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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後清晨

前廳,姜長風喝了口茶水,笑著看向對面的人,問道:“明日就是懷星姐姐的生辰了,怎麽還有空過來?”

南懷星自也是端起了青花瓷茶盞,笑道:“那生日會原就是懷玉的主意,他如今還未醒來,也不好再辦,今日過來就是為了這事。”

姜長風點頭,含笑道:“有勞懷星姐姐跑一趟……千裏堂主不是說懷玉前一兩日就該醒了,怎麽到如今還沒醒?”

南懷星眼睫輕顫,端了茶盞,揭蓋輕浮茶沫,嘴角笑意牽強道:“是啊!至今也還未醒,擔心死人了!”

姜長風打量她面色寂然,眼眸深沈,也就不再繼續詢問,又道:“聽聞懷月姐姐也趕來了,姐姐前些日子受了不小的刺激,如今再不能傷心了!”

南懷星點了點頭,說道:“是了,好在懷玉只是昏睡,千裏堂主也說他早晚會醒,姐姐也就放心了。” 看了看外面的艷陽天,笑道:“倒是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姜長風看向外面,一盆盆黃燦燦的菊花在陽光下明亮奪目,不由笑道:“都是老毛病了,明日做些準備,後日便要開始泡千裏堂主特制的藥泉,也就差不多了。”

南懷星這時起身笑道:“如此就再好不過了,既然沒什麽事,我也該回去了。”

姜長風點頭,吩咐道:“我這裏還有些事情,阿棋你幫我送送懷星姐姐!”

立在外面的丫頭跟著走出去了,姜柚這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冷冷道:“你不是說上次去看懷玉公子,她還借著影壁戲羞辱莊大人麽!你幹什麽對她這麽客氣,是我就直接讓她沒臉!”

姜長風拍了拍手起身,理了理自己水綠的衣衫,笑道:“她這人歷來小心謹慎,事事都不肯冒頭,如今這般拿大,有些異常,只是我不知哥哥與清曉有什麽好東西被她惦記,故而不好有什麽動作。”

與此同時,後院莊清曉從書案前起身,在博古架上拿下一個卷葉草紋的木盒,將一封告別信放進去,那裏面有一枚紅玉指環,一塊青玉仙官腰牌。

莊清曉拿起紅玉指環,放下盒子蓋上,再緩緩套在食指上,催動靈力至指環,發出幽幽光芒,她知道對方正在,便道:“先生之前給我有關明鏡臺的書冊的看完了,我還想再多了解一點?”

紅玉指環泛著紅芒,靈力緩緩往外蔓延,顯出一張青俊容顏,他身後是茫茫雲海,縹緲空曠,清冷的聲音難得柔和道:“那就練習一下破除幻境的法子,冰雪陣是你的克星!”

莊清曉:“知道了!”

姜長源淡淡道:“天帝正在開會,我要進去了。”

莊清曉點頭,沒有說話,靈力轉瞬煙消雲散,眼下依舊是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良久,她褪下手中指環放入盒子。

隔壁,虎騰騰在房間整理行禮,拿過一只紅木樹紋匣子看了兩眼,最後壓在了包袱最下面。

屋外,一道黑衣身影瞬移而至,堂而皇之的從窗前跑過,等虎騰騰追出來已不見蹤影。

院落四周幾位穿白色鎧甲的仙朗將穿墻而來,飛身追了出去,其他人卻是在屋宇四下巡邏,一刻鐘後方才隱於四周。

隔壁,莊清曉不可置信的起身,看著憑空出現在屋子裏那一綠一藍兩片羽毛,這樣的尾羽,這樣的氣息,她一眼就認出是阿爹阿娘的尾羽。

眼看羽毛緩緩飄落於地,她跪在地上,卻沒有伸手去拾,明明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卻仿若橫亙著天河,加諸了雷霆之劫,半分不敢觸碰。

莊清曉像“回光返照”的人一般,突然精神百倍,腦子像個“開了光”的陰謀家那般推算,這羽毛平白無故出現,定然是什麽人施的詭計,她對這個推算極其認同的點頭。

然後她好似突然就練成了“鐵砂掌”,再不怕那天雷地火,伸手去拾羽毛,卻不想羽毛一觸既化為灰燼。

莊清曉像是被冥火灼傷般縮回了手,尾羽承載的最後一點力量在空氣中蕩漾開,現出一對形容枯槁,被人緩緩蓋上白布的夫婦。

莊清曉跪坐在原地,呆楞楞的看著畫面裏那早沒了精氣神的人。

莊夫人分明之前還生龍活虎的訓斥她一把年紀卻“天真爛漫”,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懂事,罵她是“一根筋”。

莊老爺分還嘆著氣讓她仔細想清楚,年紀越大,也就越大沒有選擇的餘地。

明明一年之前她還與他們鬥智鬥勇,為避開他們的喋喋不休,她還絞盡腦汁的給自己攬事情。

每一次他們趕回染布坊,她都有一種如蒙大赦,“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確幸。

那些記憶鮮活得好似就在昨天,他們明明那麽活蹦亂跳,生氣勃勃,如今卻躺木板上。

畫面裏,圍著的人喋喋不休,卻沒有一絲聲音,無聲的畫面化為利刃,重重紮進她心口的位置,利刃被拔出,那裏變得空空蕩蕩。

形容枯槁的人慢慢變得透明,莊清曉猛的撲過去,那些人,那些事,都已支離破碎。

一道空靈的聲音至天外傳來,“清曉,你怎麽了?”

一道蒼老張狂的笑聲同時想起:“小丫頭情緒不穩,離火封印也不行了!”

一切恍然如夢,直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虎騰騰溫和的聲音響起:“清曉!”

莊清曉起身坐回羅漢榻上,她像一個披著皮囊的人,面上歡聲笑語,內裏傾盆大雨。就像在夏天裏面住了個冬天,面上越驕陽似火,內裏就卻是風霜雪雨。

她語聲沒有起伏的道:“老騰,進來吧!”

虎騰騰推門而入,繞過右手邊的屏風,就見莊清曉背對坐在羅漢榻上給自己倒水,他行過去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說道:“你得罪什麽人了,這陣仗也忒大了,你家先生也知道這事?”

莊清曉自然點頭:“不過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所以你這個小鬼還是先回書院,等我以後得空再來找你玩兒!”

虎騰騰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點了點頭,說道:“為了蹭你幾頓飯,我可是請了十年的事假,也不剩幾日了,明日我就打算回書院了!”

翌日清晨

“清曉,你回來的時候,順道去‘蕭爽齋’給我帶兩份櫻桃煎回來,”姜長風夾起個包子泡進稀飯裏,說道:“還有‘萬福樓’的肘子和糖醋排骨。”

莊清曉放下碗筷,說道:“你不要話本了?”

姜長源連連點頭,說道:“要,怎麽不要,你看著給我帶……要不是這次我得泡個三日,我就跟你一道去送虎騰騰了!”

虎騰騰此時也放下碗筷,同姜長風說道:“記得答應我的《十陣圖》,那班大師的《南海風物》我回去就給你寄過來。”

姜長風擦了嘴,點頭道:“記著呢!我已經寫信給陶誼,就算他找不到書冊,我也有辦法讓他給你寫出來。”

三人走出廣白院,姜柚已經駕車在門前等著,莊清曉接過姜柚手裏的鞭子,同姜長風揮手,說道:“回去吧!”

車子躍上半空,莊清曉觀察四周,或許是她一向表現良好,姜長源自從花春之後,竟然也沒派人暗中跟著她,這才頗為放心的將手中鞭子遞給虎騰騰,頭枕雙臂靠在車壁上,笑道:“這輛車就送給你了,這事我已經同姜柚說好了,錢財會從我的俸祿中扣!”

虎騰騰接過鞭子,看著前面拉車的小鹿問道:“小孩,你平日吃什麽?”

莊清曉笑道:“它叫阿耀!”

前面的小鹿這時回道:“每日兩斤普通靈力青草即可,不過逢年過節來點靈肉我也不介意!”

虎騰騰捂著心口,險些跳起來道:“兩斤普通靈草也要五珠,兩斤靈肉要四十五六珠,你吃這麽多,再說了你一頭鹿,為什麽要食肉?”

莊清曉笑道:“那你一頭白鯨為何要食豬肉,要到陸地上過活……你平日可以將它租給別的學子,讓它自給自足。”

虎騰騰點點頭,才道:“是了,這倒是個法子!平日出門不用租車,倒也方便!”這才轉移話題,問道:“清曉,你昨日看的什麽書,我看你都哭了?”

莊清曉聞言,側頭去看前方的青山綠水,語帶笑意道:“《遠游》”

“講的什麽,能讓你感動成這樣?”虎騰騰好奇道。

莊清曉搖頭說道:“就是寫一個男子從小便有遠大抱負,成年後在外游歷,某日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麽的故事?我讀時好像能從中看見自己的身影,免不得想起些糟心事!有些悲從中來!”

虎騰騰嘖嘖嘆道:“……從一個男人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莊清曉:“……”

虎騰騰慷慨道:“兄弟!將來你能成親,我定然給你封個大紅包!”

莊清曉:“……”他是說自己成不了親嗎?

臨高城外的官道兩旁,開了數十家客棧,供晚來的旅客,到郊外踏青的游客歇腳,一路來來往往竟然很是熱鬧。

鹿車緩步行走,到出了這一段,便是真正的送出城了。

莊清曉跳下車,海風無狀,吹得她一身淺藍長袍翻飛。

身前能看見勃望海與天相接的海上集市。

身後是綿延不絕的群山,翠綠的山脈上黃燦燦的色彩毫無章法的點綴其中,一片紅楓飄落在車前,以此為界,將送行與遠行之人相隔。

莊清曉從懷裏掏出粉彩瓷瓶遞給虎騰騰,說話時看著他,面上還是一貫的笑意:“這是我厚著臉皮要的‘玉清太極丸’你幫我帶回去!”

虎騰騰聞言,眼神不自覺的避開了莊清曉,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衫,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了,走之前姜長風給了我一瓶,她說這些是給買不起藥的人用,我就接受了,日後給了誰都會登記,等送完了,就把登記冊子寄給她就行。”

莊清曉收了手,將瓷瓶放回兜裏,沒甚情緒的說道:“既如此那我便留兩顆救急,指不定那天還能救人性命。”

天氣陰沈,急需艷陽來驅散當空的陰霾,虎騰騰擺了擺手說道:“要下雨了,你也回去吧,我這就走了!”

莊清曉點頭,同他揮手作別:“我看著你走了,這就回去。”

看著車子躍上半空,莊清曉長出一口氣,只覺鋪天蓋地的疲累席卷而來。

送行的人不少,四周的人見她魂不守,又想起她方才送別的男子,甚是理解,與心儀之人分開,飽受相思之苦,著實不算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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