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坐在一截樹樁上，望著疏朗樹枝間朦朧的月亮，百無聊賴地嚼著棒棒糖。

沐恩撥開樹枝，從小道走來，臉色冰白，沒有半點大仇得報的喜悅。

澤維爾大概明白，比起報仇雪恨的痛快，他更希望自己的姐姐從未受到傷害。

他問道：“處理完了？”

沐恩點點頭，“走吧，回去了。”

澤維爾卻搖搖頭，“之前跟你說的，這些事情結束之後我要回家一趟。”

沐恩怔了一下，不知道想了什麽，眼裏的情緒稍縱即逝，很快恢覆平淡的模樣。

“應該的。”

“我想把我大哥帶回去，但他不願意，”澤維爾說，“你能幫我看著他一點嗎？我怕他又被瑞文騙。”

其實不該這麽急切的，他現在回去十分冒險，容易被他媽逮住，但澤維爾打定了主意不做這勞什子繼承人，他媽逼他也沒用。

而且，瑞文算計他的賬也還沒算。

這個也急不來，瑞文是聯邦上校，就算沒了威斯特扶持，他手握實權，也是實打實的軍部中高層軍官。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很難動他。

但是，自從上次沐恩和他說他母親病重之後，他心底就莫名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驅使他盡快回家一趟。

沐恩：“好。”

“答應這麽痛快？不挽留我一下嗎？”澤維爾把糖咬得咯吱響，語氣裏充滿了不滿。

“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沐恩難得開了個玩笑，“再說了，你大哥還在我手裏，不回來我就把他賣了。”

澤維爾笑出了聲，“賣吧，他那個姿色應該挺值錢的，賣完了給我買大別墅。”

兩人就此分別，沐恩乘坐來時的飛船離開，澤維爾則聯系了菲利克斯接他。

菲利克斯收到他消息時沒說什麽，難得沒有販劍打趣他的“毅力驚人”，只問他要了個坐標。

澤維爾等了半天，接應他的人，或者說蟲成功抵達了他所在的星球。

那是一只藍色的撲棱蛾子，據說學名叫夢幻閃蝶，Bj級雄蟲，除了翅膀邊緣和身體是褐色的，其餘部位全是夢幻般的天藍色，細微的紋路沿著翅膀延伸，宛如一副神秘的圖畫。

澤維爾光是坐上蛾子後背的過程就連打了十個噴嚏，腦震蕩都要打出來了。

他打一個噴嚏就震一下，夢幻閃蝶被迫共振，轉頭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澤維爾面色無辜且坦然：“走啊，早點到家還能趕上吃晚飯。”

又補充：“不怪我，沒見到你之前我是不打噴嚏的……阿嚏！”

夢幻閃蝶恨不得把他從背上扔下去。

“你在人族就這德行？他們居然沒把你打死？嘖，他們不太行。”閃蝶吐槽。

“當然不是，人類哪能看到我這樣純真質樸的一面，當時是只給我親愛的族人看。”

澤維爾坐得穩穩當當，甚至吹了聲流氓哨：“起飛～”

兩只瑰麗翅翼緩緩舒展，輕輕扇動，林間聚起一陣小颶風，草木被吹得東倒西歪。

閃蝶載著澤維爾起飛，很快穿越大氣層離開了這顆星球。

沒有了飛船的外殼防護，暴露在太空中的感覺並不好受，不過弄不死澤維爾，澤維爾歸家心切，一路催促閃蝶飛快點。

閃蝶：“閉嘴，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澤維爾：“信，但是菲利克斯一定會給我報仇的。”

閃蝶：“滾！”

閃蝶飛再快，穿越茫茫宇宙抵達蟲族母星也已經是兩天後了。

澤維爾一下“飛蝶”，閃蝶迫不及待撲閃著飛走，臨走還扇了他一臉的鱗粉。

澤維爾一路打著噴嚏走回了皇宮。

菲利克斯在皇宮門口等著他。

澤維爾半年沒回來，看到這窮奢極欲的白玉臺階還有些懷念，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守門的士兵，“咦？怎麽沒人？”

“你還想被誰看到？”菲利克斯拎起他就往後方走，“給我老實點。”

皇宮金碧輝煌，沿著山勢綿延出去幾十裏，藏個澤維爾完全不是問題。

菲利克斯把他領到了一間荒僻的宮殿內，澤維爾一邊啃著蟲族特有的蜜果，一邊甜滋滋地問道：“二哥，想我了嗎？”

菲利克斯面無表情擦了一把臉：“口水！”

澤維爾：“噗！”

菲利克斯作勢要打，澤維爾眨巴著眼。

相比較於諾亞和菲利克斯，他的長相其實還相當稚嫩，眼角眉梢都是少年特有的意氣。

菲利克斯一看他這張比自己年輕了十歲的臉就打不下去了，只能把手放了下去，無奈地問：“你到底回來幹嘛的？”

澤維爾：“想你了呀。”

“繼續鬼扯。”菲利克斯冷嗤，“你當我是諾亞？”

澤維爾長長地“哦”了一聲，得意地抓住他的小辮子，“你說大哥笨，我要和大哥告狀！”

“你幼稚不幼稚，”菲利克斯說，“有事說事，沒事閉嘴，再亂嗶嗶我把你綁了烤蛇肉吃。”

澤維爾並不怕他威脅，在兄弟三人的相處中，這樣沒有兄弟情的血腥威脅是常態了。

反正菲利克斯舍不得打他。

“我一走半年，你都沒想著和我聯絡聯絡感情，嚶嚶嚶……”

菲利克斯二話不說，從大殿後方翻出一捆麻繩，扔在澤維爾面前。

澤維爾：“咳。”他假哭嗆著了。

他一看這比自己手臂都粗的繩子，見了“棺材”，終於“掉了淚”。

他正經起來：“我聽說媽媽病啦，回來看看。”

澤維爾上下打量了菲利克斯一會兒，見他依舊“纖細苗條”，沒有像母親那樣，肌肉塊塊隆起，彪悍得嚇人，松了口氣：“你還沒有繼位，看來媽媽沒事。”

既然女皇沒出事，沐恩為什麽會和他說那樣的話？

澤維爾思索了半天，沒得到答案，只能歸類於沐恩情報不準確，但事情涉及到他，特地和他說了一聲。

他思考完畢，忽然發現大殿內一片安靜。

他詫異地看向菲利克斯。

要是在以往，他說出這樣沒頭腦的話，菲利克斯非得往死裏嘲笑他一通，為什麽今天沒說話？

而且，細看之下，菲利克斯的臉色竟然十分怪異，澤維爾心底咯噔一聲，唇角緩緩放平，皺眉問道：“二哥？”

難道真出事了？

菲利克斯閉了閉眼，仿佛在猶豫什麽，再開口時，原本就啞的嗓子越發沙啞起來，仿佛含著一口沙礫：“小弟，我問你一個問題。”

殿內氣氛不覆剛才歡快，沈悶的像風雨欲來，壓得人心頭沈重。

澤維爾看著他，也收了玩鬧的神色。

他見到菲利克斯的心情太愉快，居然才發現見面以來菲利克斯一直板著臉，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甚至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從菲利克斯異常的態度中，他能猜到菲利克斯問出口的問題可能會非常難以接受，甚至難受，他其實不太喜歡思考太沈重的東西。

但菲利克斯這樣認真地看著他，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抿了抿唇：“嗯，你問。”

“如果我和母親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哪怕有了預感，澤維爾還是震驚得瞳孔微微放大，好半晌才開口，嗓音悶啞：“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只需要回答我。”菲利克斯看著他，態度沒有半絲開玩笑的跡象，“你選誰？”

他是認真的。

澤維爾疲憊地問，牽了牽嘴角：“為什麽一定是你們，我死不可以嗎？”

“不可以，只有我和母親，”菲利克斯猶豫了一下，“還有諾亞，要麽母親死，要麽我們死，你選誰？”

漫長的沈默。大殿內死一般寂靜。

菲利克斯不催促，平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的選擇。

“如果一定要選……”澤維爾緩緩開口，眼眶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尾像抹了胭脂一樣，紅得像血，他的每一個字都說的無比艱難，卻不猶豫：“我想……讓你們活下來。”

兩邊的籌碼從來沒有對等過。

一次次出賣他們的母親，和生死關頭用生命捍衛他的哥哥，從來就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你知道什麽了是嗎？”菲利克斯靜靜地看著他。不然怎麽能說出讓他死的話。

澤維爾反問：“你想讓我知道什麽呢？”

“諾亞讓我瞞著你，我知道瞞不住，”菲利克斯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小弟，你要是笨一點就好了。”

如果不是必要，他其實連諾亞都不想告訴，更何況這個最小的弟弟。

但是事情已經到了無法隱瞞的那一天了。

“二哥，我排名第七，前面有六個哥哥，除了你和諾亞，其他的哥哥……其實不是被幽靈蠍他們殺死的，對不對？”

菲利克斯：“對。”

菲利克斯的回答印證了某種猜測，澤維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到答案“松了口氣”，還是越發因為這個答案而越發沈重。

“他們是被媽……被她殺死的嗎？”

菲利克斯平靜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啊……”澤維爾心頭茫然，望向菲利克斯，沙啞地重覆了一遍，“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個答案……你可以問古斯塔夫。”菲利克斯還是承受不住地別過了臉，避開了澤維爾的視線，“他就被關押在後殿。”

古斯塔夫……

澤維爾問：“沐恩說的，讓其他人去追他，這個其他人，指的是你？”

他喃喃：“我一直好奇諾亞是怎麽和他搭上關系，而且關系非常親密，原來……和他有聯系的不是諾亞，而是你嗎？”

諾亞對沐恩詭異的信任一直讓他覺得奇怪，尤其是，每一次要他在瑞文和沐恩中間進行選擇的時候，他都會選擇沐恩。

按照一般心理學來說，比起外人，人會更加信任自己的伴侶，甚至很多人戀愛後連父母都排斥在外，諾亞為什麽那麽信任沐恩?

現在澤維爾明白了，如果有菲利克斯在裏面，事情就很好解釋了。

無論是他還是諾亞，可以不相信父母，不相信族人，不相信其他任何人……也不會不相信菲利克斯。

不相信這個……永遠把他們護在身後的親生兄弟。

“沐恩告訴我，母親病重，是你讓他告訴我的嗎？”澤維爾最後問道。

菲利克斯皺了皺眉：“不是，我和他合作是為了別的事，沒有讓他做這個。”

“你去找古斯塔夫吧，你想知道的他都知道，他會告訴你的，只是……暫時不要出去了。”菲利克斯站起身。

澤維爾擡起頭。

菲利克斯望著殿外灰沈的天空，語氣淡漠：“那個人類其實也不算騙你，母親確實活不久了。”

“——她已經活的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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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第一段寫完了，下一個小boss是女皇，這段會比較短（相較於第一部分），瑞文是下下個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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