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端著杯子走回桌邊，“你想怎麽做？”

澤維爾看他竭力鎮定的模樣，頗有些好笑，故作沈吟了好一會兒，惹得沐恩擡眸看過來，才開口道：“之前我和林子羨討論過一個問題。”

“——這位司令官背靠著家族，家裏大把小輩等著接替他的位置，為什麽放著家族子孫不要，偏去收瑞文一個孤兒做徒弟，還鐵了心想扶持他上位？”

沐恩微微一怔，說不上來是什麽表情。

“這個問題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不過現在就很好理解了。”澤維爾道，“他扶持的不是瑞文，而是他給自己準備好的傀儡。”

他聳聳肩：“這也是我為什麽說，我覺得瑞文是知道這件事的。”

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不會這樣激烈地反抗一手扶持自己的老師。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對敵人狠可以理解，對全心全意幫助自己的老師還這麽狠，就多多少少有點禽獸不如了。

話說到這裏，澤維爾撩起眼皮，不動聲色地看了沐恩一眼。

如果說司令官收徒能解釋的通了，但另一件事卻同樣很迷惑。

理查德為什麽要收沐恩為徒？

沐恩原本在低頭思索裏面的邏輯，不經意間撞見澤維爾的眼神，那一剎那福至心靈，他鬼使神差開口：“我和他不一樣。”

澤維爾被發現也不慌，反而一揚眉，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等著他解釋。

沐恩：“我不是老師的繼承人，只是掛名的學生，平時幫他處理一些公務，老師的繼承人另有其人，你應該見過，他叫林道森。”

托好記性的福，澤維爾迅速從記憶力扒拉出了這位林道森又是哪位仁兄，表情一言難盡起來：“……那個給理查德倒可樂的？”

那場狼狽收尾的比賽開始前，他為了血檢專門跑了一趟理查德家，第一次見到了沐恩這位老師，當時有個年輕人接待了他。

他沒記錯的話，那人自我介紹的名字就是林道森。

沐恩倒是不知道這些細節，不過他清楚自己老師的性格，聽個話音就能把事情猜個大概，很是不能忍地抽了抽眉尖。

澤維爾：“……可這不還是外姓人嗎？”

偌大個家族，連個繼承人都找不出來了？

沐恩一看就知道他誤會了，解釋道：“林道森隨的是母姓，他和他哥哥是雙胞胎。”

“他們的母親在生他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他父親思念亡妻，就想留個紀念，不過他父親總共只有兩個Alpha兒子，他們兄弟中有一個註定要繼承家族，所以最後兄弟倆一個跟父親姓一個跟母親姓。”

澤維爾：“哦……”

這些人族關系圖譜好覆雜哦。

這麽說的話，林道森應該是林子羨姑姑的兒子，也就是林子羨的表哥？

沐恩：“不過，林道森應該算是曾用名了，好像是前年，他哥哥執行任務的時候意外去世了，他接替了他哥哥，成為了家族的新一任繼承人，已經改回了家族的姓氏。”

澤維爾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老師只是給了我一個機會，更多的，他不會給我，我也不會要。”

沐恩見終於解釋清楚了，揉了揉眉心。

澤維爾視線瞟到沐恩沈靜的臉色，不知怎的，想起了瑞文曾經說的一句話——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沐恩是幸運的，但是，作為一個Omega，他耗盡了所有的運氣，拼了全力，也只能站到這個位置了。”

他當時聽的時候沒什麽特殊感覺，這會兒或許是在人族待久了，也沾染了些多愁善感的壞毛病，思緒不由有些放飛。

他想到，沐恩在這條路上走得這麽艱難，瑞文斷言他必然止步於此，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Omega。

還因為……他只有自己。

別人走在路上，有家人扶持，有老師幫助，有友人陪伴，但是沐恩是沒有這些的。

甚至，作為一個Omega，他會遇到很多Alpha們從不會遇到的刁難。

澤維爾第一次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有點廢物了。

沒錢沒車沒房，在人族，他甚至連一個合法身份都沒有，整一個三無……四無人員。

難怪沐恩拒絕他都是用“匈奴未滅何以為家”這是空泛的借口。

他未必就完全不喜歡他，澤維爾看得分明，但沐恩也是真的沒準備接受他。

這跟種族性別之類的沒有關系。

單純就是……沒覺得他是一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他忽然開口：“我去幫你把他們都殺了吧。”

沐恩不知道他又抽的是哪門子風，隨口敷衍道：“法治社會，隨意殺人犯法。”

澤維爾剛提起來的一口惡氣頓時一洩千裏，再次頹喪地把自己埋了回去。

要知道，他這個位置，能搶的也就只有一個皇位了，但他要是真去把這皇位搶到手……

他和沐恩不就成姐妹了嗎？！

這種事，不要啊！

所向披靡以一敵三都絲毫不慌的蟲族三皇子殿下垂頭喪氣地把腦門磕在了桌子上。

沐恩：“？你又怎麽了。”

澤維爾把臉埋在手臂裏，甕聲甕氣地說：“我突然發現我很可能真的娶不到你，心裏就好難過。”

沐恩：“……這話題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這殘酷的現實，我過不去，心裏難受，想哭。”

“…………你真沒完了是吧？”

澤維爾擡起臉，下半張臉還埋在手臂裏，只露出一雙眼眶泛紅的眼睛，不說話。

他雙眼霧氣朦朧的時候，漂亮的能泛出妖氣的感覺倒是散了些，顯得可憐巴巴的。

沐恩被他看得有些心軟，他抿了口水，語氣不由得軟了點，道：“起來，別耍賴。”

澤維爾：“我需要一個抱抱。”

沐恩：“……”

他剛剛真是腦子進水了。

澤維爾像模像樣地吸了吸鼻子，“雖然不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但我願意做你身後的小甜心——入贅的話要求會不會低一點？”

沐恩無情地說：“不。”

澤維爾開始撒潑打滾。

沐恩：“你哥不是在這？”

非要纏著他做什麽？

澤維爾振振有詞：“我是一條成年蛇了，我應該獨立了——求包養啊親～康康這邊，本人年輕貌美身體好，一夜七——嗷！”

一個空瓶子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地命中了澤維爾的腦袋瓜子。

沐恩拍了拍手心裏並不存在的灰，居高臨下垂著眼睫看他：“閉嘴，正事還沒說幾句，凈在這滿嘴跑火車。”

澤維爾郁悶地閉嘴了，再次把腦門磕在了桌子上，頹喪的黑氣從後腦勺直沖天際。

談什麽正事，不談！

“你在想些什麽？”忍了忍，沐恩還是沒忍住，問道，“你腦回路到底怎麽拐的？”

這麽清奇？

澤維爾無精打采地把自己的心路歷程說了一遍，其間數次試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白菜，以打動沐恩那顆水火不入的心。

沐恩聽完簡直哭笑不得，問道：“我要是想靠聯姻上位，嫁誰不好？”

澤維爾一聽，更喪了。

是啊，人家是難得一見的S級Omega，長的還漂亮，要是放出消息要聯姻，必然是人人爭搶的寶貝疙瘩，他拿什麽跟這群根基深厚的人比。

沐恩試圖把他拎起來：“我說說而已，又沒準備做——起來，在這擦桌子呢？”

澤維爾勉強擡頭：“為什麽？”

沐恩：“沒有為什麽。”

澤維爾又安詳地躺回了失戀的墳墓。

沐恩：“單純覺得Alpha很惡心。”

澤維爾立刻揭墳而起，唰地擡起頭，興高采烈道：“我不是Alpha啊，我連人都不是！”

喲，不是人真的好驕傲啊。

沐恩一松手，澤維爾pia嘰一聲又摔回了桌面。

他抽了張紙一根根擦幹凈手指，慢條斯理道：“油嘴滑舌的蛇更不討人喜歡！”

澤維爾哀怨：“所以到底要怎樣嘛親，至少給個進度條啊。”

沐恩垂眸：“你真的想？”

澤維爾立刻點頭，想啊，他可想了。

“這樣，等到這件事徹底了結，如果你還這樣想，那我就答應你。”沐恩眼裏浮起一絲細微的笑紋。

澤維爾一喜，又覺得哪裏不對，警惕地問：“什麽叫徹底了結？標準是什麽？”

“不該活著的人全部死去，聯邦和帝國的戰事結束，幕後黑手伏誅。”

澤維爾：“……”

好一個以退為進，別的不說，光一個戰事結束，就不是那麽好等到的，戰爭打起來哪還有數，幾年幾十年都有可能。

澤維爾開始思考攛掇二哥對人族開戰強搶沐恩回蟲族的可能性。

他粗略一想，發現說服菲利克斯出兵其實不難。

他可以先曉之以情——把瑞文幹的那些破事添油加醋一說，菲利克斯不氣瘋才怪。

再動之以理——人族內戰，妥妥的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好機會！

難的是沐恩，按照沐恩的性格，他要是就這麽把人搶回去，不把他頭擰下來當球踢才怪。

但是要是反過來……

一個計劃逐漸在他腦海裏成型。

澤維爾精神抖擻地一拍桌子：“好，我們這就來商量一下，怎麽實現這個偉大的目標吧——首先，從艾伯特開始如何？”

這糟老頭子壞的很，還囂張的一批，不拿他開刀拿誰開刀？

沐恩：“說。”

其實澤維爾說到這裏，他已經大概明白他想做什麽了，但是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開屏的模樣，還是配合地問了一句。

澤維爾：“俗話說，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不管是高興瘋的，還是被嚇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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