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了一場雨，澤維爾在潮濕的水汽裏睡得十分舒服。

第二天一早，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腦袋還沒清醒，肚子先發出了嘹亮的號角。

他揉了揉眼，坐起身，擡頭的時候被滿室的黑暗嚇了一跳。

天色已經不早了，哪怕宿舍沒開燈，也不該昏暗得像是半夜。

屋外傳來密集的雨聲，空氣中水汽密集得幾乎能凝聚成水滴，澤維爾感覺身上蓋的被子都有些潮了。

透過宿舍昏暗的光線，他隱約看到沐恩坐在對面那張床邊，披著軍裝外套，膝蓋上放著一塊板子——澤維爾已經知道了那塊有趣的小板子叫做終端。

終端發出的微光照亮了沐恩的臉，蛇的視力很一般，和蛙就是難兄難弟，都是半瞎子。

澤維爾看不清沐恩的反應，幹脆跳下床湊了過去。

“這是什麽？”澤維爾指著終端上淩亂的線條，十分好學地問。

“海拉森林未來一周的天氣分析和預測。”沐恩揉了揉額頭，把終端的語言調成了雙語。

終端上的字是標準大小，澤維爾瞇起眼，又湊近了些才看清，“雨？”

“強降雨，薇若拉星氣象部門預測，海拉森林未來一周降雨量將達到400毫米，”沐恩說，“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在森林裏遇到這樣的暴雨，危險性毋庸置疑。

下雨往往伴隨著雲層裏正負電子劇烈的變動，通訊信號極易受到幹擾，再加上薇若拉星設備落後，如果失去了信號，聯絡人員和轉移陣地都不方便。

而且，在雷雨天出行，尤其是在森林裏亂跑，被雷劈這種小概率事件就不提了，道路濕滑，滑坡，河流暴漲決堤……都是麻煩。

幸而這基地建立在地面上，地勢較高，暫時沒有被水淹沒的危險，不然的話他們現在就該打點行裝準備跑人了。

“真有趣，昨天敵襲，今天暴雨，”沐恩眼裏泛上一層冷意，“這時間地點卡得可真好，我都要以為是和敵人商量好的了。”

澤維爾：“敵人？”

他遲鈍地眨了眨眼，把這兩個字琢磨了一下，反應過來，緩緩轉頭看向沐恩。

沐恩關上終端，冷靜地說：“別滿臉刁民想害朕的表情，至少我們管飯。”

澤維爾：“哦。”

他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順手把床底的面包拖出來，撕開包裝丟了一個在嘴裏。

看蛇吃面包和看老虎吃草一樣辣眼睛，沐恩撇開視線，也開始吃早飯。

天氣差成這樣，就算增援部隊有三頭六臂也過不來，他們被迫閑了下來。

沐恩趁著這個時間又重新檢測了一遍拿到手的樣本，可惜他手裏儀器有限，很多檢測都不能做，只能反反覆覆檢驗棕熊的血液樣本。

聯邦研究院之前討論過這個問題。

有研究人員提出猜測，懷疑帝國研發了另類興奮劑，通過短時間內激發生物的潛力，達到增強戰力的目的。

聯邦曾明令禁止興奮劑的研發，但是，和諸多曾經發行但是逐漸沒人在意的法令一樣，這條禁令如今也只是個擺設。

興奮劑的研發屢禁不止，在黑市裏尤為受歡迎。許多地下拳場裏甚至正大光明地售賣興奮劑。

如果只是這樣，也不算是多大的問題。

現實生活不是玄幻小說，有完全沒有後遺癥的興奮劑，普通人也沒有主角那麽高的抗性，受了反噬還能從中得到好處。

頻繁使用興奮劑對生物的傷害不可避免。

如果帝國真用這種竭澤而漁的方式和聯邦對抗，只要拖下去，最先扛不住的一定是帝國……

道理誰都懂，可事實卻有些出乎意料。

沐恩分析了手裏所有的樣本，沒檢測出一星半點興奮劑的成分。

數據庫裏現存的興奮劑配方沒一個能和血液樣本比對上，別說完全相似，連一個相似的成分都沒有。

沐恩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想到什麽，他問一旁抱著終端專註學人話的澤維爾：

“你和那只雄蟲打鬥的時候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嗎？”

澤維爾不假思索：“特別傻。”

“詳細說說。”

“你也在現場，沒看到嗎？我讓他滾，他就跟聾了似的，”澤維爾說，“B級雄蟲裏就沒這麽傻的，簡直是上趕著找死。”

“聽不懂你的話可能是腦神經或者聽覺神經受到了破壞，實力呢？”

被他嚴肅的語氣感染，澤維爾從終端裏擡起頭，認真想了想：“弱。”

“和別的雄蟲比起來？”

“垃圾，甚至不如C級雄蟲。”

沐恩得到了結果，越發困惑了。

人族和蟲族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這次帝國攪渾水把蟲族攪和了進來，他連註意都不會去註意這幫宇宙土著。

雖然臨時加強了調查和研究，到底沒有正面打過，他也不清楚不同等級的雄蟲具體是個什麽實力水準。

澤維爾不同，他從小在蟲族長大，對蟲族的了解和他不可同日而語。

再加上昨天那毫不留情下殺手的架勢，也能看出他打過的架肯定不在少數，他的評估應該是準確的。

那帝國這禁術到底研究了個什麽東西？

實驗品非但沒變強，實力還弱了？那這研究的意義在哪？

沐恩背抵著實驗桌，低頭沈思了一會兒，突然擡頭，“我能抽你一點血嗎？”

澤維爾：“……不行！”

沐恩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聲細語地說：“只是一點，我動作很輕，不會痛的。”

澤維爾不上當：“人類，你是覺得我沒讀過狼外婆嗎？”

沐恩面無表情：“閉嘴，手伸出來。”

這人類……命令我！？

澤維爾震驚了。

就這一個晃神，他的手腕就被人按在了實驗桌上，利索地消毒綁上橡膠管。

針頭刺破皮膚的時候沐恩還不忘涼涼地威脅一句：“針頭要戳歪了哦。”

澤維爾：“……”

他捂著手腕，看著沐恩拿著一管血，心滿意足地離開，思考著要不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思考了幾分鐘之後，他又放棄了。

這人類還沒有他一片鱗片大，真打下去，估計瞬間就成一灘肉泥了。

這場雨果然下了很久，整整半個月，太陽像是根本沒出來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半月後，雨勢減小，增援部隊終於抵達薇若拉星。

帶隊的是個中校，吊兒郎當地靠著一棵大樹，見到他們，動也沒動，半點沒有上前來的意思，只遙遙朝這邊一瞥。

沐恩倒是好脾氣，帶著眾人主動走了過去，

澤維爾悶悶不樂地埋著頭，他沒睡醒，一路都無精打采。

沐恩行了個軍禮：“諾亞中校。”

澤維爾剛打了個哈欠，聽到這個名字，渾身一震，一口哈欠險些打岔氣了。

他猛地擡起頭，震驚地看著中校。

流暢優美的下頜線，雪白的皮膚，紅潤微翹的唇角，還有那熟悉的、冷嘲熱諷的笑容。

大大大大……大哥？！

這家夥不是離家出走不知所蹤好幾年了嗎？怎麽會在這？

中校伸出帶著雪白手套的手，輕輕頂起帽沿，露出一雙暗金色的眸子，懶洋洋地一掃眾人。

“諸位可真是悠閑啊，在薇若拉星的旅游還愉快嗎？我聽說……”

他帝王巡視領土般的視線和澤維爾對上。

四目相對。

中校的冷嘲熱諷頓時凝固在了臉上，難以置信地看了過去：“……你！”

第一小隊的士兵是知道澤維爾身份的，見此情景，紛紛捏了一把汗，害怕這新來的軍官識破了澤維爾身份。

軍規還是其次的，蟲族立場不明，沐恩要是因此被扣上一頂通敵的帽子……

士兵們紛紛捏緊了手裏的武器。

沐恩倒是很鎮定：“這是我新來的的助理，諾亞中校有什麽問題嗎？”

諾亞緩緩收回視線，盯著沐恩看了一會兒，粲然一笑：“看不出來，西斯特少校竟然好這口，喜歡這種——”

他輕飄飄一瞥澤維爾，嘲道：“小白臉。”

澤維爾：“……”大哥好過分！

說完這句，諾亞朝沐恩一揚下頜：“說吧，什麽情況。”

沐恩把終端遞給他，上面是標註好的地圖。

“我帶領第三軍團三支小隊，於7月15日抵達薇若拉星，落地後遭到了疑似帝國間諜的襲擊，事後我派人勘察了現場，找到了間諜的部分蹤跡，就是這條——”

“河？”諾亞一點圖標放大了地圖，“別的沒有了？”

“為防打草驚蛇，沒有進一步探查。”

“那有屁用，這半個月的雨一下，就是丟顆核彈在這也看不出來了，”諾亞嘲諷地一掀唇，“西斯特少校的辦事效率真是高得驚人。”

沐恩擡起眼睫，神色不變：“核彈爆炸會造成嚴重的核汙染，別說半個月的暴雨，半個月的龍卷風都不可能讓它毫無痕跡。”

諾亞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暗金色的眸子裏頓時聚集起風暴，冷笑一聲：“西斯特少校，你是在故意挑刺嗎？”

沐恩：“並非如此。”

“那你是什麽意思？”

沐恩說：“我的意思是，中校的言論過於無知，如此言論傳出去，只會讓別人覺得聯邦軍隊毫無常識，有損軍隊顏面。”

諾亞：“……”

沐恩：“而且，挑刺的意思是故意找錯，而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諾亞：“…………”

澤維爾默默地往前一步，把沐恩往自己身後扒拉了一下，生怕諾亞一氣之下把他給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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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已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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