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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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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海樓百人突圍之中, 竺蘭有一次憑借自己的淮揚菜功底拔得了小組頭籌。

但賽後, 竺蘭卻並沒有接受自己的名牌繼續掛在結海樓門前, 反而與掌櫃私下裏碰了面。

當他們進去之時,所有目睹的人都疑心,竺蘭是攀上了魏家的公子這棵大樹, 有了別的“安排”, 對她投機的行為十分不屑, 縱然竺蘭表現出色, 但也依舊掩飾不住內心之中對她的鄙夷。個個不滿地散去了。

但掌櫃卻吃驚不已, 她不明白竺蘭此時退賽的心思:“竺娘子,你可想清楚了?實不相瞞,這數場比試下來, 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 就拿今日的雪山飛雁來說,你的刀功雕花,直是令人嘆為觀止, 我甚至私以為,你必是今年賽事的奪魁大熱,你竟此時放棄。能不能告訴我, 你究竟有什麽不可推脫的理由?”

竺蘭深表遺憾與歉然,“我知道,但我也聽說,貴酒樓的掌勺一年便換一個,以用於菜色的推陳出新, 每年這樣的賽事大小也有幾個,所以錯過了今年的,我固然遺憾,但明年、後年,一定也還有別的機會的。只是現下,我有一樁事,令我想起來有些害怕。”

“你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掌櫃皺眉,露出義薄雲天嫉惡如仇的神色,“你只管說出,我替你擺平了就是,若不是得罪了官宦之家,在江寧,應也還沒有我說不上話的事兒。”

竺蘭微訝,為掌櫃的熱心厚誼而敬服,不過卻慢慢搖了下頭,輕輕地一笑,道:“不是。是我過去有幾分糊塗了,意志不堅惹下的一場禍事,除了我,沒人能擺平的。”

掌櫃的只好放棄,只不過對於失去了竺蘭這樣大好的人才,她仍是感到萬分的可惜,嘆了口氣,悠悠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要奔,我無法阻你,也好吧,下一場賽事在五日之後,若你能依你所言提前回來,那便不退,若趕不回,我便在開賽當日撂下你的牌子,你看如何。”

竺蘭感激不盡,福了福身,“多謝。”

與結海樓的掌櫃商議退賽的事,起初令竺蘭惶然,但過後,卻也發現並沒那麽可怕,反而從這裏出去以後,她已是一身輕松。

她回屋收拾了一番行李包袱,便預備上路了。

魏赦身邊的小廝竟也殷勤了起來,沒等竺蘭將衣裳物件收斂好,便已先去雇好了馬車。

照他的說法,雖然馬車行進不快,但相比之下,魏赦所用的馬車更需載重,聘禮等物繁重難運,則更是有礙於行,應該不出兩日便能追得上的,只需讓車夫穩妥地駕快車,因此找個熟練的,也不算難事。

不過這廂收拾好了屋子,忽有外客造訪,竟是魏府老太太跟前的金珠。竺蘭吃了一驚,但金珠相比過去,對她已沒了那份好顏色,冷冷地瞥眸,道:“竺氏,老太君喚你。”

竺蘭只好暫時擱下行程,隨同金珠前往魏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魏家的老太君可能對她的叮囑或是警告。平心而論,在魏府待了兩月,老太君對她不薄,她對老太君以為有恩未償,但私心裏卻並不對老太太很是親近。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老太君對她,當然除了廚藝看重以外,便也沒有別的喜歡了。

畢竟如今在她的心裏,自己或是“勾引”了她親孫之人。

慈安堂外雀鳥啁啾,粉綠衣裳的丫頭婆子一哄而散,各自避得遠遠的去了。

金珠打起泛著銀光的湘竹簾,將竺蘭放了進去。

屋內四面窗開著,涼風習習,老太太坐在床上,腳邊一只高腳凳,梨花木的,漆繪花鳥紋樣,上置有一尊青銅貔貅紋香爐,燃著細細龍涎,屋內味道清涼而濃郁。她姿態威嚴,似是等了有些時辰了。

竺蘭深感怠慢,率先請罪,為老太君磕頭。

老太君睨她一眼,“起來吧。”

她對竺蘭是愈來愈不滿了,從前竟沒想到,她心大到了如此地步,前腳離了魏府,後腳便不顧寡婦之身,與魏赦搞到了一處,住一個屋檐底下,完全不知避嫌!見竺氏如此汲汲營營,為了魏赦的身邊的名分,老太君對她實在是無法喜歡起來。

先前還顧念魏赦在江寧,不忍與他鬧不痛快,如今人走了,卻是一個好時機,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婦人自甘退去了,也就罷了。

過往種種,欺瞞、違逆之處,她便都可以不再計較。

老太君垂眸看向竺蘭。

“竺氏,老婆子人也老了,看人的眼睛想是不若從前厲害了,起初你來時,端莊守禮,自約而靜容,因此你雖亡了夫婿,又攜著一子,我也萬沒輕賤你之意,反而對你的這一腔癡意十分敬重。我因是中年喪夫,尚且難熬至此,想你如今年紀輕輕,卻有著一往而深的執念,重情重義,不過強過人多少去了。只是沒有想到,你最後仍是意志不堅。”

竺蘭沒有說話,這個靜室內都回蕩著的是老太君沈穩如鐘的聲音。

“先前你若不於我跟前惺惺作態,如今你又轉了心意,對赦兒移情,我或可原諒。錯就錯在,你讓老婆子我信任了你,而後,你便又一個耳光,抽在了我的臉上。”

對於這一點,竺蘭無可辯駁。

她是對老太君稟明心跡,除了宣卿心中再無其他,也說過“之死靡它”這般重的話。

這於她何嘗不是一個耳光重重地抽在臉上?因此她無法為自己辯解,只臉色浮紅,羞愧難當。

“竺氏,如今你告訴我,你發下的宏願皆是假,你又愛上了我的孫兒。實話說!”

老太君突然厲口,竺蘭因為驚駭甚至猛地顫了一下。

她擡目,看向老太君,臉色又紅又白,心跳得七上八下。

“老太君,”她不顧周遭金珠等人的白眼相待,啟唇,“是我的過錯,賤民以區區,不過凡夫俗子,魏公子對我恩深義重,由不得我再對他漠然無視。讓老太君失望了,是我的過錯。”

“呵!”不光老太君,連金珠也發出了一聲譏誚的笑。

老太君冷笑道:“你言下之意,倒是赦兒對你死纏爛打,你純是不得已的了?”

不待竺蘭回話,她又聲音渾厚地發出一道譏嘲的笑,“好!你既然如此說,那我老婆子允你機會,我聽人說起,你想要開酒樓的事。我老婆子在江寧說話算話,便給你一個酒樓,你如答應徹底離開魏赦,再不要談什麽情深義重的話,與他劃清楚界限,你還有什麽要求,只管提了出來。就算讓你的兒子將來捐官,也不是不可商量!”

竺蘭吃驚,她斷沒有這般的念頭,被老太君如此譏諷,也是面紅耳赤,拼命搖頭。

“不,老太君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老太君冷冷道:“那不得了?竺氏你是聰明,知道跟著魏赦能獲的利益遠高於我老婆子,當然要抱住這麽一棵大樹,但我老婆子卻少不得要提點你一句——你知道魏赦他是什麽人?”

竺蘭心頭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見她目露茫然,便知道她什麽也不曉,便一頭紮了進去,老太君更是嘲她不知天高地厚,握著鳳首杖的五指驀然收緊,指節突出泛白,冷眼盯著竺蘭道:“莽山的山匪你可知道?連朝廷派兵剿滅多次都依舊無果的悍匪,他們一個一個,全認魏赦做大當家。”

什麽?竺蘭頭腦一昏,便像是什麽蓋住了顱骨,吞天蔽日地朝她侵襲而來,腦中若有萬種光影掠過,但最終缺什麽也沒剩下。她只是呆呆地,握住了袖中之拳。

“他所擁之財,不義之財,所用之人,不可見光之人。他是我江寧魏氏的長公子,他可以保身,老身也自會幫他。可跟著他的你,行麽?”

一旦事情被捅破,於竺蘭便是無妄之災。

她,還有她那個兒子,都會被卷入。魏赦有陛下天威護著,有江寧魏家的支持,而竺蘭,微賤之軀,不過只是一株攀援的淩霄,固然美麗,卻沒有一個真正深紮下去的根,傾軋之間,不過被扯毀了隨手扔棄,便就此枯萎了罷了。從這一角度上考慮,老太太想,這是為了她好。

盼她趁早清醒,盼她知難而退,莫再行無謂之事。

竺蘭簡直不知,自己這一日是如何離開的魏府。

她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如何答應的老太太。

一夜狂風過境,吹打得庭院枝折花落。

次日一早,小廝領了馬車上門,卻見竺蘭木然地坐在水池子邊,蕭蕭瑟瑟的,顧影自憐,小廝以為她心思一日一變,又後悔了,立刻拉長了臉色,忍不住連聲催促。

竺蘭如夢初醒,站了起來。

小廝冷面問她:“竺娘子是不是忘了要去了?”

竺蘭搖了搖頭,“沒有,我們走吧。”

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不應該再為旁人三言兩語擊潰,就算魏赦真的十惡不赦,她也應當,讓那個瞞騙了她如此之多的男人親口相告。老太君又不喜她,本就懷著別的目的,她的話,也不能全然地作真。

竺蘭定了定神,用冷水抹了面,出門,走上了馬車。

馬車疾行,一路沿城西而去。

宿州距離江寧,若馬車疾行也需要半個月,魏赦那邊走得慢慢吞吞的,整整三日過去了,也沒行多少裏路,照魏府下人的說法,也許這一行要耽擱了。

魏赦的熱癥未除,原本身子便感到猶如火煎,偏又飲鴆止渴,因為清粥小菜不入胃口,食了大火之物,愈發頭昏昏沈沈,已整兩日沒出過馬車了,一直便靠在車壁之上閉目休息。

忽聽到身後犬馬嘶鳴之聲,馬車似為之停頓了一下,魏赦微驚,立刻睜開了雙眼,以為是有人劫道,雖然自己這麽一尊匪頭子擺在這兒這也不大可能,疑惑間,只見林樾拉開了車門,目露喜色:“公子,是有人追來了。”

馬車停了下來。

魏赦停了半晌,終究皺了皺眉,淡淡道:“何人?”

語未竟,一道姣柔的身影猶如被一層雲浪送入,便這麽出現了車上,魏赦掀目朝她看去,竺蘭著素衣羅裳,挽著綠雲般的青絲,盤成他最愛的傾髻,姽婳地,邁入車門,貓腰,跪坐於他的身側。

她滿身風塵,鬢含凝露,情狀狼狽。

但卻是魏赦見過的最好的模樣。

“魏公子。”

他尚如墜夢中,竺蘭轉過俏面望向他,輪到魏公子眼睛發直了,竺蘭忍俊不禁,驀見他臉面鮮紅,又感到擔憂,一只素手伸了過去,手背碰到了魏赦的額,胸口便緊了起來:“你好燙!”

作者有話要說:  魏赦: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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