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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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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見竺蘭似乎還有所顧慮,立刻又堆滿了笑容,說道:“你可是有什麽為難之處,不妨說來。”

竺蘭猶豫了少頃,慢慢地,搖了下頭。“沒、沒有。”

魏赦固然不可得罪,那麽孟氏便能得罪了麽?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和別的廚娘都不同,不但是寄人籬下,且還帶著一個與魏氏無關的阿宣。在這裏,本就是要好好聽話活著的,又沒什麽別的選擇。魏赦縱要追究,也沒有辦法。

孟氏顏色大喜,笑容更燦,於是連忙把繡囊銀錢塞到竺蘭掌心裏,又取出一疊燙紅的帖子出來,以食指點著揭開,“三日後家宴,得有二十道菜,涼菜三道,熱菜十二道,再有兩道甜菜、三道點心,雞鴨鵝魚這些自是都要用到的,葷素再調和,若說口味,老太太胃口偏淡,大房和二房口味都是偏鹹的,三房的老爺好湘菜,非辣不吃,你看著一應都要滿足。”

竺蘭一一記著,不敢有一絲打岔。

“再是上菜也得有規矩,你初來許是不知道,這鹹者宜先,淡者宜後,濃者宜先,薄者宜後均是有規矩的,擺菜,也得有規矩,我這一時說不太明,回頭找葛二娘子去你那裏一樣一樣教你。”

竺蘭回話應承。

從瑯嬛軒出來以後,竺蘭回了屋,用粗糙的紙筆把孟氏的話記下。竺蘭文墨不通,自小便沒怎麽念過書,識字寫字均不多,後來夫君每晚燃著煤油燈給她惡補了幾月,總算關於菜肴和庖廚的字她能夠識得些了,但饒是如此,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用了通假,再畫上幾個圈叉,字塗得甚是難看。

連著兩日,魏赦依舊沒有回來。大老爺也不再問了。

竺蘭後來聽嘴碎的下人說起過,與魏大公子在一起的高小公子是老太君的侄孫,當年高昶的祖父也是隨著先武鄉侯,入麾下為裨將,為大梁與敵軍血戰疆場的,此後發跡,被征為五城兵馬司都指揮,子孫退了下來也隨武鄉侯一並定居江南。高家在江寧名望比不了魏家,但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再加上兩家這樣好的交情,魏大公子與高小公子又是總角之交,他告了老太君之後,便留在高府的別苑游玩賞花,其實算不得什麽事。

這一日,總算到了阿宣要入學了。

白鷺書院於城南雨花臺,於魏府相去有十幾裏的路程,徒步而行也需一個時辰之久,阿宣人小,又走不得那麽遠,只好去雇一輛車。算下來,雇車的費用也需一大筆錢。竺蘭點了點孟氏給的銀錢,決意先雇輛牛車,她殺價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大早上竺蘭起來,把明日需要的龍肝鳳髓全取了備用,用清水洗凈之後,又用姜汁、老抽、大蒜、大蔥等泡著了,把需要采買的食材,包括肉類、茄子、豆角、青瓜、蘿蔔等物列了條清單,打算等送完了阿宣回來之後再去采買,如時間來不及,只能拜托別人。

蘇繡衣來得遲些,來時竺蘭已忙得像個陀螺,滿額角大汗淋漓的,蘇繡衣驚訝地走了過去,“你還沒去送阿宣?”

竺蘭把香椿洗凈撈出正擱在砧板上,聞聲曉得是蘇氏,頭也沒回,“馬上便去。”

但蘇繡衣卻將她手中的鋒利的切菜刀奪了下來,說道:“我曉得大太太囑了你何事,在魏府,一時之間也沒比這更大的事了,你好好忙著,阿宣我替你送。”

這幾日相處下來,竺蘭深信蘇繡衣為人,她勤勉踏實,待人誠摯,是可以托付之人。但竺蘭一時之間也沒立即拿定主意,有幾分猶豫。

“這關乎大老爺和大公子能不能修好的事兒,別的咱們管不了,但這菜,在我們責任以內的,就要做到最好,至少即便事不成,也不能在你我身上挑出毛病,否則便是禍及自身,容易讓人拿去做了替罪羊,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就是如此麽?”

竺蘭深以為然,接著沈默。

蘇繡衣將菜刀卡在砧板之上,“你莫非還信不過我不成?阿宣那小孩兒,我是挺喜歡的,我也有一個女兒,都是做母親的,哪裏還不能體會你的心思。”

既如此說,竺蘭便松了口氣,微笑道:“多謝你了。”

“不必客氣,你準備著吧,葛二娘子一會來了。”

蘇繡衣出了臨江仙,把阿宣領了過來,竺蘭垂花拱門的垂蓮柱下等候著。阿宣今日淚眼汪汪的,像是才哭過一場,眼眶兒還是通紅通紅的,竺蘭心疼不已,兒子長這麽大還從離開自己這麽久,心中比他還要舍不得,但她卻不後悔。竺蘭親自把阿宣的小書袋戴好,摸了摸他的梳著鬏鬏發髻的腦袋,壓了發啞的嗓音說道:“好好聽蘇姨的話,路上不許調皮,不許亂跑,娘親昨晚跟你說的話,都記住了?”

阿宣都記住了,一個勁兒點頭,對白鷺書院的生活充滿了期待,仍舊念念不舍地隨著蘇繡衣走了。

蘇氏微微彎腰,一手牽著阿宣的胖乎乎、白膩膩的圓球兒似的小手,領著他出門庭,至後門處,不曾想,才一出門,蘇氏正將阿宣抱出門檻,阿宣突然甜甜地喚道:“魏公子!”

蘇繡衣愕然,卻見魏赦與高昶正好回來,側門也不走,正於此時狹路相逢,蘇氏楞了片刻,立刻福身:“大公子。”

阿宣已經從蘇繡衣的懷裏掙脫了出來,朝魏赦跑了過去。

魏赦也似有些訝異之色,右臂摁在阿宣的小腦袋上,食指在阿宣的顱頂之上撫了撫,“去哪兒?”

問畢,魏赦立刻想了起來,不待蘇氏回話,嗓音微揚:“書院?”

魏大公子不知從哪回來,正精神奕奕,臉頰之上還掛著一層晶瑩薄汗,蘇氏有夫之婦,也不便掏出汗巾子為大公子拭汗,只好一動不動地擱原地杵著,回道:“是,竺娘子有事在身,不得空送阿宣入學,故而我替她送,已雇了牛車,稍後便來了。”

魏赦垂目看向正靠著自己的大腿吧嗒嘴巴的阿宣,鼻梁的一滴汗珠滾了下來,濺於淡灰色大理石地面,魏赦以衣袖擦拭,笑道:“剛發了一身汗,還不足癮,小阿宣,我送你去怎麽樣?”

阿宣立馬興高采烈,“好啊!”

蘇繡衣自告奮勇攬了差事,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劫了鏢去,楞楞怔怔半晌,又說不出話來。大公子要了人去,她還能說什麽!

高昶今日正得了空欲來一見竺氏與魏赦家的小孩兒,湊了巧了門口便見著一個,只是一見那小孩兒似曾相識的眉眼,不禁泛起了嘀咕。時光倒退二十年,魏赦小時候……嘖嘖。這世上看來沒什麽莫須有的一見如故,這兩人生得如此肖似,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怎能不一見如故?

高昶雙臂拄膝,彎腰,一只指頭戳在阿宣的胖嘟嘟的臉蛋兒上,不甚歡喜,“玲瓏玉雪,頗是美貌,再大幾歲,許勝乃父。”

你又見過這小孩兒的生父了?魏赦嗤了一聲,想。

竺蘭雇的牛車按著時辰來了,只聞車聲轔轔,穿巷道而來,趕車的車夫下了車,見魏赦與高昶衣飾華麗氣度非凡,知是權貴,佝腰垂面畢恭畢敬以迎。

“走了。”魏赦彎腰抱起小孩兒,步入了車中,不再理會高昶。

牛車走後,高昶的食指撫了撫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微微搖頭失笑,見蘇氏仍在,又笑道:“我來拜見姑祖母,煩請引路吧。”

蘇氏心緒不寧,一路目送著牛車的離去,方才回神,不敢不應,便只好暫且於心中說了無數對不住竺蘭的話,轉身引高昶入內。

魏赦這一生生下來便是錦衣玉食寶馬雕鞍,還沒坐過如此緩慢如龜爬的車,只嫌棄太慢了、太冗煩了些,為了解悶子於是只逗弄小阿宣,“小孩兒,還沒有請教,你大名叫什麽?”

阿宣說道:“應該是叫阿宣吧。”

“阿宣總不至於沒有姓氏,你姓什麽?”

魏赦問出這話,心中便已有猜測他生來無父也許是隨母姓了。

阿宣仰起了小腦袋,用關愛傻子似的目光望著魏大公子,“阿宣當然姓宣啊!”

魏赦目光覆雜地滯了片刻,突然一陣頭痛。

作者有話要說:  憋笑,他真的姓宣。

魏大公子居然被個孩子鄙視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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