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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鎖文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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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得著,畢竟,現在在你心裏,林牧黎比她更重要,不是麽?”

俞楊笑了聲,聲音平淡,卻像是諷刺,夾槍帶棒的。

“沒想到天之驕子的林牧洵,有一天也會沈溺於仇恨和嫉妒,怎麽?你這麽急著對她發火,是覺得她會被我搶走嗎?被我這樣一個,已經要離開的人?”

“……”

頭上沒了聲息。

可謝遲知道,他在生氣。

不管是他此時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是驟然繃緊的肌肉,都顯示著他在生氣。

是被戳中了心事吧?

她闔下眼,輕咬下唇,突然就有些——心情覆雜。

回去路上。

倆人各坐一邊,都沒有開口說話,

車上沒開燈。

只有耳邊呼嘯而過的風,還有車速表上跳動的數字,在提醒著她這人現在是以什麽不要命的速度在開車。

就因為俞楊十幾分鐘前刺了他一句。

想起這人方才在聽見林牧黎時難掩怒氣的樣子,她突然有些胸悶氣短,索性撇過頭去,將車窗開到最大,任由夜風拍打在臉上。

可這舉動除了收獲一團和滾風草一樣的頭發,和一個冷冰冰的臉外,並沒有什麽作用。

反而因為他的不搭理,更窩火了些。

“混蛋……”

她嘟囔了聲,揉揉被風刮到酸痛的臉,正欲合眼,車身便驟然顛簸了下,將她整個往上拋去,雖然有安全帶的阻攔,但因為動力過大,還是不可避免的碰上了車頂,疼的她嗷嗚一聲,五官縮在一處,眼尾也染上了點淚光。

“撞到減速帶了。”

他陳述似的一句,夾雜在獵獵作響的風聲中,不甚清晰。

實際上謝遲也根本沒聽,連應都沒應,只是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撞痛的地方,閉上眼。

車內再次恢覆安靜。

耳邊呼嘯的風也緩和了些。

她將身體靠向柔軟的椅背。

疲憊隨著困意一起席卷上大腦。

她吸了吸鼻子,任由意識墜入黑暗。

直到頭頂上撫上了個明顯不屬於她的手,帶著不輕不重的力度,按在受傷的地方,像是要揉散那裏的淤血。

“疼……”

她掙紮了下,悠悠轉醒,對上他暗金色的眼。

“你怎麽……”

她迷茫的往外窗外看了眼,看見車已經停在了個類似車庫的地方,“到家了——?!”

話未說完,便他捧住腦袋,擡頭,對上他的眼。

“你到底為什麽要生氣?我不是在保護你嗎?為什麽,要拿那種失望的眼神看我?”

他這麽問了句,低啞的聲音帶著不解和委屈,一字一句地落在她的耳際,將她本就不怎麽清醒的腦袋攪的更加混亂。

保證

“你到底為什麽在生氣?我不是在保護你嗎?為什麽,要拿那種失望的眼神看我?”

“……”

夜已深。

謝遲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

方才他說那話的樣子逐幀在眼前閃過,如電影般,細致到他說這話時的神態,動作,細微表情——

更甚至於,他靠過來時,空氣中浮動著的,他身上特有著的清冽氣息,眼裏浮動著光,還有,按在額上的,明顯不屬於她的溫熱體溫。

……

喉嚨突然就有點幹。

她喉結輕滾了下,可現在貌似不是害羞的時候。

手機已經被握到發熱。

她想了想,還是伸手按下窗臺旁的按鈕。

“嘩——”

深色的巨幅窗簾在她眼前緩緩升起,露出外面已經蒙蒙亮的天光,和那雲層之下的林苑,在山腰上蜿蜒著,如同一只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她掃了眼,目光下落,自然而然地落在偏苑的一角。

還亮著的光。

果然,還沒睡。

她垂眸看向手機,嘴角抽搐了下,幾乎能想象到那人坐在桌前,滿臉苦悶的樣子。

就和現在站在窗前的她一樣。

想想也無聊的。

明明都這麽大了,生起氣來卻像是倆個慪氣的小屁孩一樣,用的還是冷戰這種最土最笨的方法。

真是夠幼稚的。

她這麽想著,嘴角一撇,按在屏幕上的手指轉了下。

界面變換。

下一秒,電話便撥了過去。

“嘟——”

“餵。”

電話只響了一瞬。

他低啞的生意透過揚聲器,帶著耳邊的一小方空氣也震顫起來。

“我……”

她一怔,聽著他近在耳畔的呼吸聲,心跳不由得加速,血液逆流上大腦,她又有些結巴起來。

“你能出來一下嗎?到大門這。”

許久後,她才下定決心,輕聲說了句,“我有些話,只有見到你——”

“我出去,”他出聲打斷,“你別出來,這麽晚了,挺危險的。”

“……”

謝遲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這危險指的是什麽,就聽見電話那傳來了稀稀疏疏的響動聲,像是他從椅子上起身。

她屏住呼吸,聽著他拿起外套,踏出房門,有風刮過,混著他的鼻息,一聲聲,如鼓點般落在耳際。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視線中也出現了他熟悉的身影。

“我看見你了,”他說著,擡眸往上看來,對上她還楞著的眸子,“在這站了多久?”

“……”

謝遲張了張嘴,不知為什麽,本來是想好好說話的,可每當看到他臉上那意料之中的笑,就有不由得有些——胸悶氣短。

“……你在那書桌前坐了多久,我就在這個落地窗前站了多久。”

她回嗆道,聽見耳邊一聲輕笑,接著便又安靜了下來。

沒人說話。

雙方都收斂著,小心翼翼的揣測和試探對方的心思。

“……”

她蹙了下眉,突然就覺得有點不爽。

——什麽時候,他們也到了這種需要小心翼翼的地步了?

內心有個小人在瘋狂咆哮。

“呼。”

她長出一口氣,按耐下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緩緩道:“前幾天,樂煦阿姨來找我了。”

“……你看到那通知書了?”

“嗯,事實上——”

謝遲應著,將手機從左手轉到右手,又從右邊的書架上拿下那封被多方蹂|躪過的錄取通知書,展開。

“它就在我手邊,樂煦阿姨把它交給我的時候,說你的把它給丟垃圾桶裏了。”

“……”

他沒有回答。

從謝遲這個角度看去,能看見他微垂著的眉眼,配合著電話中略顯不穩的呼吸聲。

——擺明了就是要回避這問題的樣子。

“你不準備去那學校是麽?”

她沒管,接著追問。

“……不想去了。”他應了聲,聲音沙啞,

“為什麽?”她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眼那通知書上方,燙金的學校名稱,不依不饒地問,“我問過我爸爸了,這學校的天文物理專業是世界頂尖的,也是你一直想去的學校,為什麽,突然就不想去了?”

“……”

“說話!”

她突然不耐煩起來,或許是從剛剛開始就隱約圍繞在他倆身邊的尷尬氣氛,又或者是他此時完全想要糊弄過去的模樣。

氣血上湧。

她有些生氣地踹了下眼前的玻璃窗。

當然是踹不碎的,只發出了陣“咚”的聲音,帶著下面那人也擡眸往上看來。

“阿遲。”

他輕聲喚了句,琥珀色的眸子融在身後的路燈光中,卻莫名透著股陰冷,“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麽?”

謝遲不可置信地問。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重覆一遍,握著手機,對她搖搖頭,“我還沒有解決完這些事……”

“林牧洵!!”

他未說完,便被謝遲憤怒地打斷。

“你還要讓這些該死的事情困住你多久?!”

她大喊起來,一雙眸子死死盯著樓下這人,像是要用眼神讓他清醒一樣,“什麽事情能比你的前途還要重要?!林牧洵,你是不是瘋了??!”

“……有,你。”

“什麽?”

“我說,”他重覆一聲,氣息不穩,“從我在小樹屋上找到你,從我通過病房的小窗,看到你在床上掙紮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死。”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讓她死。”

“……”

說完這番話,他便又恢覆了先前的沈默。

如同方才那番失控從未發生過。

路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也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

影子投射在後面的墻上。

就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獸。

一只從他身上延伸出來的,以他為血肉的怪獸。

這時不遠處,山與天相接的地方已經泛起了層魚肚白。

白芒刺破黑暗。

那怪物也逐漸消散了。

只剩下他。

站在原地,莫名孤獨。

謝遲默默看著,眼角一酸,喉嚨也像是浸上了黃蓮,苦的讓人渾身煩躁。

“你站那等我。”

說完這話,她便倏然掛斷電話,轉身下樓。

打開大門時,他還站在那兒,長身玉立的,手上還握著電話,整個人籠在天光中,像是下一瞬間就會消逝在她眼前的樣子。

聽見聲音,他擡起頭來,琥珀色的眸子被身後的光影分割成一半晨曦,一半黃昏的模樣。

謝遲呼吸一滯,本能地上前幾步。

對上他略帶驚詫地目光時,已經攥上了他的薄外套的一角,抵到他的面前,斂下神情,一字一句地兇道:“我不需要你幫我報仇。”

“……”

他沒急著反駁,只是垂眸,和她對視。

許久後,才嘆息一聲,擡手撫上她的眼尾,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著著,“眼睛紅了。”

謝遲一怔。

卻看見他緩緩低下頭,以額頭相抵的距離,俯在她耳邊,輕聲道:

“下回對我放狠話的時候,先學會把眼淚憋回去如何?這麽多年了,一點改進都沒有。”

“你!”

謝遲喉頭一哽,看著他眼中揶揄著的笑意,突然就有點生氣。

於是她用力錘了下這人的胸膛,憤怒道:“我在和你說正事!!!”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靠,我服了,林牧洵你他媽的到底聽不聽的懂人話?!我都說這麽直白的說了,我和林牧黎之間的事情我自己解決,犯不著你……”

他沒退,就站在那,嘴角噙笑,任由她邊罵著臟話,邊拳打腳踢的對著自己洩氣。

直到她打累了也罵了,微喘著退開時,才伸手一拉,將她拽回自己懷中,攔腰抱住。

“和林牧黎之間的事情,”感受到懷中小家夥的掙紮,他聲音一頓,抱緊了些,“牽扯到林家,不是你能解決的,乖乖回去睡覺,等再過幾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這一切就就結束了。”

謝遲沒再出聲。

只是伏在他染了些煙草氣息的胸膛上,攥著他外套的手還在微微顫動——完全不受控制的,出自內心深處的發顫。

“所以,等那太陽升起的時候,你也會變成那樣,是嗎?”

她顫著聲音問,聲音也悶悶的。

林牧洵一怔,胸膛那,最靠近心臟的那地方也染上了點濕意。

她哭了?

“阿遲?”

他想要低頭查看,卻被她更緊地拽住,“你還沒回答我。”

“什麽?”

他問,接著就看見她擡眸,露出雙帶著淚光的,通紅的眼。

“等太陽升起的時候,你會變成那樣嗎?和你的爺爺和爸爸一樣,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用各種手段和特權?”

她吸了吸已經發紅的鼻尖,突然想起什麽,蹙眉拉了他的衣角,“你甚至都學會吸煙了。”

“……”

他嘴角抽了下,眸光一閃,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這不是煙,只是剛剛在和他爹說話,被她叫出來時便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

想到這,他低頭就想解釋,卻在觸到她紅著的眼角時轉了念頭。

看著這小家夥為他哭的樣子,好像還挺讓人身心愉悅的。

反正比看到俞楊抱她的時候愉悅多了。

他撇撇嘴,想到方才俞楊抱著她的畫面,手上稍一用力,將她又抱緊了些,像是要洗去她身上那混蛋的味道一樣。

直到天光大亮,驅散這微薄的黑暗。

他才緩緩開口:“我不會。”

“阿遲,我永遠都不會變成我爺爺那樣,我保證。”

他這麽說著,擡眸看了眼謝宅二樓上立著王棟和謝誠,目光陰沈狠戾,竟是生生讓那倆人後退了幾步。

而這些,正趴在他懷裏平覆情緒的謝遲自然是不知道。

或者說——

她不知道,她抱著的這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只是因為她的存在,才強行偽裝成一副溫潤儒雅的樣子而已。

實際上,林家出來的,哪有什麽溫潤儒雅,君子端方。

他們祖上是土匪,現在,也是。

瘋子

“你回來了?”

門嘎吱一聲在他身後合上,面前覆下個人影。

“……”

林牧洵擡眸往上看去,看著眼前那人,她今天穿著白色吊帶,黑直的長發順著背部的曲線披散下來,露出倆條赤條條的胳膊,和白的刺眼的腿根。

他像是被刺痛般斂下眼。

喉嚨驟然被堵住。

那惡心的感覺又一路順著食道漫了上來,不知道是來自胃部,還是來自心臟。

“嗯。”

他應了聲,再擡眸時,面上的神情也柔軟了不少,“嗯,我有點累了,下午再說吧。”

說罷,便繞過她,往裏邊走去。

可林牧黎並不想讓他走。

她伸出手,攔在了他面前:

“我們應該已經說好了,不準去見謝遲的吧?”

林牧洵換鞋的動作一頓,緊接著,她冰冷的指尖便纏了上來,勾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擡眸對上那雙黑的像墓鴉的眼。

“林牧洵,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能我不會保證,會不會做出什麽——我們都接受不來的事情。”

她笑著說了聲。

白熾光下,唇紅齒白的樣子,像是一只嘶嘶吐信的毒蛇。

眼前突然有什麽一晃而過。

他輕擡了下眉骨,看向她的左手——謝遲的熊。

眉心蹙的更緊,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林牧黎,“你幹什麽……”

話未說完,就見她嘴角一路咧到耳際,露出個癲狂的笑。

緊接著,“刺啦”一聲。

那只承載了無數記憶大白熊就在他眼前,四分五裂,潔白的棉絮從破裂的布料中溢出,被風一吹,飄了一地。

他眉心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向上攤開,卻只抓住了一縷。

其餘的,都倏然而下,掉在他的肩頭,鞋面,地上。

“……”

小家夥抱著這大熊呼吸淺淺的樣子在眼前不斷閃現。

眸色愈來愈黯。

他深吸了口氣,許久後,才重新開口道:“你在做什麽?”

“呵呵,呵呵——毀掉你最重視的東西,這樣你就只剩我了呀!”

林牧黎笑了聲,看著他愈發難看的臉色,眼中光芒更甚。

“要忍不住了嗎?林牧洵,你明明很討厭我吧?明明很討厭我,討厭我這種瘋子,卻還要——”

她大喊大叫著,神色癲狂,若是謝遲在這,一定會訝異於她此時形容枯槁的身型,和逐漸歇斯底裏的表情,隱約看著,竟是比幾個月前,更癲了些。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皺眉打斷,懶得糾纏,推開她便擡步往裏邊走,卻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過頭來,對上她的眼。

“如果你不需要我的話,我可以隨時離開,你繼續去上學或者休學都可以,但我得提醒你,剛剛得到消息,你的父親,從拘留所放出來了,現在估計在到處找你。”

他說著,一雙眸子牢牢鎖定著她,捕捉著那癲狂表象下,最細微的表情。

果然,在他說出“父親”那個詞後,就見她神情一哽,那些瘋狂也像是凝固在了臉上一樣,面部肌肉誇張地堆疊在一處,遠遠看著,就像是座凝固的雕像。

幾秒後,雕像驟然崩析。

她臉上的表情整個垮下,瘋狂褪去,再次出現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卑懦弱的卑劣靈魂。

林牧洵一楞,似乎是沒想到她回有這麽劇烈的反應,等再反應過來時,胳膊已經被她抱住。

“你……”

他緩緩低頭,對上她突然驚恐的目光。

“我不能讓他找上我的,他會殺死我的,他會殺死我的——會殺死我的——就像殺死媽媽一樣——”

“你要保護我,對,你要保護我的!你答應了爺爺……不然我就去殺了謝遲……我要去殺了她!讓她和我一起下地獄!!”

她咆哮著,抱住他的手,左顧右盼,目眥欲裂的樣子,像是周圍有什麽精神病人,隨時跳出來捅她幾刀的樣子。

“……”

精神病人麽?

他沒說話,垂眸註視著那掛在他身上的,微微顫抖著的手臂。

直到耳邊驚惶的碎碎念無限趨近於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後,才斂下眼,眼神閃爍著,猶豫著擡起手。

想了想,還是沒按到她的頭上,轉而輕拍了下她的手,動作輕緩,帶著安撫的意味。

大吼大叫聲突然停了。

林牧黎哆嗦了下,卻沒有避開。

“沒事的,我……不會讓他接近你。”

他說了聲,俯身與林牧黎對視。

眼神真誠,聲調放緩,確保每一個詞,每一個音節都可以順著聲音的震顫,傳進她的耳朵。

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林牧黎擡起頭,楞楞地看他,目光漫無邊際地劃過他的臉。

——像是在聚焦,又像是神游。

看的他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是否取得了她的信任。

僵持許久。

就當他糾結著要不要再說一遍時,才聽見她微弱的一聲,“他來了。”

“什麽?”

他追問道,卻看見林牧黎像是被觸動了某個開關一樣,機械地放手,轉過身,眼神空洞。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跟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她搖頭晃腦地走遠,嘴裏還哼著些不著調的歌詞,隱約聽著,竟是蟲兒飛。

“……”

林牧洵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神色微沈,心中也有幾分不確定起來。

這人看著,像是徹底瘋了。

可是應該還沒到時間。

被楊富刺激的麽?

算了。

瘋了也好。

他隨手脫下外套,餘光掃到旁邊櫃子上的一個小卡片。

省立醫院的停車卡。

目光微凝,他是想起方才和林山海的談話,嘴角也緩緩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也許——

他伸手撚起那小卡片。

還能有幸看見狗咬狗的畫面呢。

他嗤笑了聲,將那卡片揉成小小的一團,丟進垃圾桶。

七月。

期末考結束。

高一下學期的課程並不算難,再加上文綜強項的加持,謝遲拿了個還不錯的名次,算是勉強保住了上學期陰差陽錯下獲得的學霸頭銜,也徹底澄清了那個成績是買來的謠言。

可這放假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就傳來了俞楊要走了的消息。

大概是不想見她,就連通知,都是前去送行的葉子魚發給她的。

九點半的飛機,現在是八點半。

從這裏去機場,如果不堵車的話,大概是還能空出那麽十幾分鐘的時間。

可那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正是早高峰。

況且,過去後,就算見到了最後一面,又能說什麽呢?

該所的話在那個悶熱的夏夜都說完了不是麽?

手機還在不斷震動。

大概是又在催她了。

她垂眸看了眼手機屏幕,蹙起眉,猶豫片刻,還是在王棟察覺到異常前將手機關機,丟到一邊。

“呼——”

她靠向椅背,看著前邊駕駛位上不斷跳動著的儀表盤,恍惚中,竟是想到了那次談話後不久,俞楊獨自找上門來的事情。

上門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想要回寄宿在楊山店裏的白手套。

——自從她那次發病後,因為身體原因,就將它寄養到了楊山的店中。

此時俞楊上門想要,她自然是得還回去。

畢竟,要論前因後果的話,俞楊才算是那小家夥的主人。

於是她想都沒想的同意,還順便將之前給白手套買的太空箱也一並交給了他。

本以為這事就算結束,卻聽見他在臨走時,幽幽的一句,“我選擇了國外一所大學的預科。”

“啊?哦——”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挺好的,好好學習吧,別抽煙喝酒了。”

本是更趨近於鼓勵的一句,卻在話音落地時,讓他的眸子綻出些流光四溢的神采來。

“那家大學的獸醫專業,很出名。”

“謝遲,還記得很久前,我在天臺上說的那些話麽?”

“夢想的盒子,”他抱著太空箱笑了聲,單邊挑眉,“和你談完後,我回去好好想了下,覺得你說的對,誰都不該成為誰存在的意義,我應該去考慮下別的東西了。”

“——謝謝你啊,又救了我一次。”

後面的記憶逐漸模糊,只記得那時是傍晚,金色雲層下,他笑的肆意張揚,一如少年模樣。

“……”

回憶結束。

她按了按額角,逐漸回神,還未看清已經到了哪兒,就聽見一聲急促的剎車聲。

車流從四面湧入。

車速也驟然慢了下來。

”堵車了,”王棟說了聲,看了眼她,詢問道,“要繞路嗎?”

“……”

謝遲沒應,轉眸看了眼窗外擁擠的車流,許久後,才搖搖頭,輕聲道:“不用了。”

“誒?”王棟有些訝異,“不是說要去機場送同學嗎?”

“嗯,已經不重要了。”

她說著,垂下睫羽,在鼻梁上覆下一片細密的陰影,“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該告別的,也告別了,現在過去,大概,只是——禮節一樣的 ,可有可無的東西吧。”

“???”

這是想見到還是不想見到啊?

王棟有些不解,不過她都這麽說了,自然也不能再多說什麽。

就這麽熬過幾個早高峰,到機場的時候,已經臨近九點半,連那十幾分鐘的緩沖時間都沒了。

來不及了。

這是謝遲下了車,站在機場大廳裏的第一個想法。

於是她連葉子魚在哪兒都懶得找,循著電梯上了二樓,站到能看見外邊停機坪的巨大玻璃窗前。

九點二十九分。

她看了眼表。

60……40……30……20……10……

“媽媽!大飛機!”

旁邊的小孩囔囔了聲,她也緊跟著擡眸看去。

就看見不遠處的那架飛機進入跑道,滑翔,起飛,化成天際線上的一個白點。

“……”

“再見,俞楊。”

她默念一句,垂眸從口袋中掏出張紙,在和那小孩擦肩而過時撕碎,丟進垃圾桶,而後轉身,走出了大廳,毫不留念。

紙片紛揚中,只剩下幾段看不太清的數字。

綁架

一路走出機場大廳。

直到走到外邊的廣場時,謝遲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

葉子魚。

“嗯——”

她撓撓頭,對著仍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有些苦惱地皺了下眉頭。

接,不接……不接,嗯,不接,打死都不接。

接起來一定會被葉子魚吼掉耳朵的。

她這麽想著,將仍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往兜裏一揣,緩步往對面的停車場走去。

可她卻在紅綠燈那,看見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楊富。

腳步一頓,她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細細觀察這個已經有快小半個月沒見到的人。

他看起來在派出所裏過的挺好的,雜草般的頭發和胡子都剪了,也換上了一身新衣服,比起先前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坨,倒是能看出是個人了。

但很快,她這點剛冒出來的想法便被徹底推翻。

只見他就抱著那紅綠燈的桿子,不,應該說是整個趴在那上邊。

不時有行人走過,他便往上躥一點,像猴子一樣——左顧右盼著,神情緊張,眼白處都覆滿了紅血絲。

而每當那緊張兮兮的目光掃向她的時候,便會停頓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轉開。

就像是……

想和她說話,卻又在畏懼著什麽的樣子?

謝遲皺了下眉,思索一番,仔細衡量了下可能的存在風險後,還是擡步,慢慢湊到電線桿旁。

就見楊富瑟縮了下,畏畏縮縮的往她身後看去。

“放心吧,我身邊沒帶人。”

謝遲說了聲,又趁著他楞神的功夫,指了指旁邊的金拱門,“要去嗎?”

“……”

半個小時後。

謝遲坐在窗明幾凈的金拱門中,看著眼前這狼吞虎咽的中年男人,有些難耐地瞇起眼。

倒不是因為有多餓,主要是——

這都吃了倆漢堡倆雞肉卷三杯可樂,外加各類的薯條雞塊若幹了,怎麽還沒見他有開口說話的跡象呢?

是得有幾天沒吃飯了?

她皺了皺眉頭,正巧這時楊富也風卷殘雲般吃完了手上的雞肉卷,擡起頭來,眼帶希冀地看她。

估計是還沒吃飽。

她眉心蹙得更緊,卻還是嘆息一聲,起身去前臺幫他又點了些。

而後坐下,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吃完。

這種詭異的情景在金拱門中持續了近一個小時。

直到身邊的客人又走完了一波,偌大的餐廳中再沒有一個人後,他才終於放下手中的半塊漢堡,隨手用袖子擦了下嘴,盡管那裏已經沾滿了油,番茄醬,或者是其它什麽東西,紅的黃的混在一起,細看之下,還能看見邊緣處的油星。

謝遲默默看著,眼神閃爍了下,從那狼藉下抽出張還算幹凈的紙遞給他,“拿這個擦吧。”

“不用!我們那兒不講究這些!”

楊富大聲囔囔了句,卻還是在她的堅持下接過紙巾,也沒用,略顯局促地攥在手上。

“那個,俺,不是,我,我這次來的找你——”

“我知道。”

他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口音濃厚的單詞,卻被謝遲驀地打斷,“有事情要和我說,對吧?”

“啊,是,是的。”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擡頭迎上拿雙帶著探究的視線,半分鐘後,才聽見她帶著笑意的一句:

“是有事要和我說,還是想要騙我?楊富?”

他動作一滯,直到最後一句“楊富”重重落地,他才像是受到驚嚇般,猛然擡頭,對上眼前那雙清淺的眼。

“你……你……”

“我?”謝遲歪歪頭,隨即像是想到什麽般,指了指自己,“我是怎麽知道你的名字的,是嗎?”

“……”

“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她說著,擡眸對上他驚詫的視線,眼中笑意愈深,“還知道,你是個潛在的殺人犯。”

“!!!”

他驟然起身,往門口跑去,撞翻一片的桌子和綠植。

謝遲沒追,只是看著桌子上的一片狼籍,心中默數著。

一、二、三。

面前一聲巨響。

接著那已經跑出金拱門的人便被送回她面前。

“你說過你沒帶人的!!”

他掙紮著大喊,卻被身後的謝誠狠狠扭了下胳膊,已經出口的怒吼也瞬間轉了個調,變成尖銳而痛苦的哀嚎。

“剛剛的確是沒帶人啊,誰叫你坑了我一頓金拱門,還隨手攜帶這個的。”

謝遲聳聳肩,將一個類似於鑰匙串的東西放到他面前,“問什麽事情,需要帶個折疊刀?”

“……”

楊富不再說話,也沒要認領那折疊刀,只是癱坐在椅子上,倆條大腿大大咧咧地耷拉在桌腳,嘴唇緊閉,雙目微斜——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謝遲見狀,也沒繼續逼問,只是又將一部手機放在他的面前。

“這上邊是林牧洵的電話號碼。”

她單手敲了敲桌面,捕捉到他眼底的驚恐,停頓了下,繼續道:“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可以隨時撥給他。”

“砰——!!”

話音剛落,就聽見巨大的一聲。

他突然狂躁起來,雙手拍桌,整個人也瞬間欺近,力氣大的差點讓謝誠都控制不住他。

“你不能把我交給他!他會把我殺了的!會讓我那個女兒把我殺了的!!你都不知道他看我的那個眼神——”

他大喊著,手腳並用地撲上來,想搶她手裏的手機,謝誠有些攔不住,又怕這瘋子傷到謝遲,匆忙中,對著後頸一記手刃,打的他白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嘶,這家夥,怎麽突然和得了狂犬病的瘋狗一樣?”

謝誠長出了口氣,顧不得奇怪,手腳麻利的將這危險分子綁好,確定他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後,才回頭看向謝遲,心有餘悸地問:

“小小姐,沒受什麽傷吧?”

“啊——沒事。”

謝遲有些心不在焉地搖搖頭,目光在手機和已經昏死過去的楊富身上轉動著,思索著什麽的樣子。

“謝誠,你剛剛有聽到這人說的話嗎?”

許久後,她才擡起頭,輕聲詢問了句。

“這,”謝誠撓撓頭,有些為難,“您不知道這瘋子剛剛的力道有多大,我光忙著——”

“他說,他會把我殺了的,會讓我那個女兒把我殺了的。”

謝遲喃喃的將他剛剛所說的話又重覆了遍,目光也隨之落在已經昏死過去的楊富身上,“女兒?”

“……”

謝誠覺得這事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於是他識趣的不再回答,只是踹了腳旁邊和死豬一樣的楊富,悶聲問道:

“我一個大老粗,不太清楚這些彎彎繞繞的,就比較關心這人現在怎麽辦,總不能帶回家去,給太太看吧?”

說罷,又是一腳。

可這腳踹完後,遲遲沒了回應。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幾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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