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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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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幾乎只在瞬間, 從魏明姿暴起傷人、到林照辰沖進來出手,佛堂裏的幾個下人差點都還沒反應過來。

這下子眾人都驚叫起來,門口一個伶俐的小廝已經大聲答應著飛跑去了。

林照辰抱著趙琳瑯, 用手壓著她脖子上的動脈, 用微微顫抖的聲音道:“母親, 您忍一下,沒事、只是一點小傷、您肯定沒事的, 別擔心。”

趙琳瑯的喉嚨裏“咯咯”作響, 望著自己的兒子,他終究還是關心她的,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動容過了。她的眼淚忽然湧了上來。

這一片兵荒馬亂中,沒有人註意到魏明姿。

她被林照辰摔出去,腦袋撞到了案幾的尖角上,那張沈重的紫檀案幾被撞得翻了過去。她覺得頭很疼很疼, 有什麽東西汩汩地流了下來。

她躺在那裏,扭動著、掙紮著想要起來, 眼睛被流下來的液體糊住了, 紅紅的一片, 什麽都看不清楚。

有個男人沖過來抱住了她。

是林照時的聲音, 驚恐地、淒厲地叫她:“公主、公主!明姿, 你怎麽了?”

魏明姿用盡最後的力氣, 抓住林照時的手,拼命地擡起頭,她的目光越過林照時, 望向另外一邊。

林照辰,那才是她所愛的男人。

她看了他最後一眼,閉上眼睛,停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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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琳瑯似乎看見了林如晦,她朝他跑過去,卻被推開了。

他滿臉怒容,拼命地把她往回推,叫她回去。

趙琳瑯想抓住他的手,卻怎麽也抓不住,一如從前。

仿佛有光亮從很遠的地方透過來,把無邊的黑暗一點一點的驅散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琳瑯慢慢地從陰沈沈的夢中蘇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視線還有點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片霧氣,趙琳瑯聽見林照辰的聲音,喚了一聲:“母親。”

這個孩子向來都是那麽冷漠自持,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他這樣的喚她了,他平日的語調總是冷冷的,仿佛和她隔了很遠,如今卻帶著歡喜,還有一點微微的顫抖。

趙琳瑯一陣恍惚,她定了定睛,才看見了眼前的林照辰,她原本威武無儔的兒子看過去顯得格外憔悴,下巴有了青青的胡子茬,眼睛都有點凹下去了。

見了她清醒來,林照辰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淡淡的笑意,他的聲音總算恢覆了冷靜自若:“母親,您醒了。”

趙琳瑯勉強勾了勾嘴角,喉嚨很痛,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聲地望著林照辰。

大夫們趕緊圍了過來,給趙琳瑯把了脈,低低聲地和林照辰說了幾句,個個都是如釋重負的神情。

十分僥幸,當時魏明姿的簪子偏了半分,雖然刺破了趙琳瑯的喉管、卻沒有刺穿。燕國公世代為武將,府裏奉養的大夫尤其擅於處理刀槍外傷,沒想到這個時候用上了派場,幾個人圍著趙琳瑯不眠不休救治了兩天兩夜,終於又把她拉了回來。

她昏迷了四五天,如今總算醒了。

其間,林照辰什麽話也不說,什麽表情也沒有,就那樣直直地守在母親的床邊。服侍的仆婦和大夫們都被他的氣勢嚇得戰戰兢兢,只有姜宛姝敢和他說話,叫他勉強喝點水、吃點東西。

眾人都擔心,如果趙琳瑯還不醒過來,所有人都要被林照辰嚇死了。

幸好,一切無虞。

林照辰揮了揮手。

大夫們退下去了。

丫鬟們把低垂的簾子稍微地卷了起來,露出外面一點天光,大約是清晨,陽光柔和清淺,斜斜地落在窗扉上。窗畔的美人瓶裏插了一枝玉蘭花,是白中帶著粉的顏色。

林照辰跪在床邊,輕聲道:“是兒子不孝,累得母親受苦了,兒子該死。”

趙琳瑯吃力地想要擡起手。

林照辰將手伸了過去。

趙琳瑯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搖頭,她的神情還是淡淡的,目光卻很柔和。

林照辰繼續道:“母親那日大約已經聽魏明姿說過了,魏延出征,被大軍圍困,恐不得脫身,他遣人向我求援,我拒絕了。”

他頓了一下,看了看趙琳瑯的臉色。

他慢慢地問道:“母親,您會怪罪我嗎?”

趙琳瑯神色不變,她直視著林照辰,嘴唇動了動,不知道忍耐了多大的痛,還是掙紮著把那句話說出了口:“……你姓林。”

林照辰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

她脖子上纏繞的繃帶下面又滲出血來,林照辰急忙又把大夫喚過來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趙琳瑯仿佛又倦了,闔上了眼睛。

林照辰默默地退了出去。

外頭的天已經大亮了,今日,陽光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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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等了多日,終於等到高太監回來。

高太監什麽話也不敢說,跪在地上,拼命地叩頭,眼淚鼻涕塗了滿臉。

魏延臉色灰白,坐在那裏沈默了良久良久,後來叫高太監退出去了。

遠遠的山谷外面,敵軍沖鋒的號角又已經吹響了,尖銳而刺耳,奪人心魄。

魏延獨自在王帳之中,四下無人。

朝廷現在由曹震安和魏子慎把持著,斬斷了一切援救,連大軍的糧草都被半路攔下了。魏延和連雲策幾次交戰,連連敗退,已經無路可走。

過往種種,宛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不斷掠過,幼時所遭受的冷落白眼、年少時與心上人的火熱愛戀、及至後來的勾心鬥角與無上權勢,最終定格在趙琳瑯冷漠的眼神中。

他後悔了。

他拔出了劍,閉上眼睛,橫向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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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黑,風已經有點涼了。

屋子裏炭火已經撤下去了,這時節,炭的味道有點兒熏人,不若春風自然。

梁瑾雖是丫鬟,但因她管著姜宛姝的衣物首飾,故而就將房間設在庫房裏,也算是自有一間屋子了。

她攏了攏身上的襖子,合上了賬簿。

這本是發簪的冊子,姜宛姝的首飾如今委實太多了,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梁瑾不敢怠慢,分類造冊,一樣一樣記得清清楚楚,連琥珀都誇了她,道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人,果然不同,辦事就是得力。

梁瑾面上笑著,心裏幾乎要滴血。

她和姜宛姝,本是昔日閨中好友,如今一個在雲端,享盡榮華嬌寵,一個卻在塵埃,看人眼色,這其中差距,怎不令她心酸?

她把厚厚的幾本賬簿收好,又忍不住打開了一個妝匣。這裏放的是姜宛姝一套赤金鑲嵌祖母綠的頭面。

其中一件綠度母蓮座金挑心最為奪目,以赤金雕琢法相觀音化身,祖母綠寶石蓮花簇擁其周,上下皆有飛天女伎反持琵琶旋舞,衣帶如發絲,似要臨風而動。

梁瑾摸著這挑心發簪,羨慕得手指微微發抖。

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梁瑾一驚,慌慌張張地把發簪收好了,過去開了門。

卻是一個面目平淡無奇的男人,看裝束似乎是府裏的仆役,面生得很。

梁瑾訝然:“你是哪個院子裏的,這麽晚了,找我作甚?”

“梁姑娘,吾乃安陽來的故人,找你有要事相商。”

梁姑娘,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稱呼過她了。梁瑾恍惚了一下,還沒回過神,那個仆役已經閃身進來了,順手把門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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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林照時呆呆地坐在燈下,看著手心裏的一個碧璽耳墜子,神情如癡如醉。

那是魏明姿死後,他們把她的屍身拖走,她掉在地上的一樣東西。

他最後所能得到的念想。

他的眼眶漸漸地紅了。

“叩叩”兩下,外頭有人敲門,一個女子卑微輕柔的聲音:“二爺,奴婢有要事求見。”

林照時隨便抹了一把臉,將耳墜納入懷中,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個丫鬟,低著頭。

“你是何人?”林照時冷冷地問。

“奴婢阿瑾,是姜姑娘房中的服侍的人。”

因著魏明姿常常對他念叨,林照時對姜宛姝也大是厭惡,聞言眉頭皺了一下:“你這賤婢,夤夜來此,舉止不端,我不與你計較,快滾。”

梁瑾忍著羞恥,擡起頭來,正色道:“奴婢此來是為正事,如今有一樁天大的秘辛要說予二爺知曉,使二爺不至於被人蒙騙欺辱。”

林照時冷笑:“滿口胡言,危言聳聽,誰信你。”

“奴婢願以性命擔保。”梁瑾眼睛轉了一下,“何況,這秘辛與宣華公主也有些幹系,二爺真的不想知道嗎?”

“一派胡言,我且看你說些什麽。”林照時猶豫了一下,讓開了身。

梁瑾見左右無人,趕緊進了房門。

林照時不耐地道:“你快說,什麽事情?”

梁瑾也不拐彎抹角,幹脆利索地道:“二爺可知,如今的燕國公並不是你林家的血脈、也不是你父親林公的兒子。”

宛如一道驚雷。

林照時渾身的毛孔都要豎起來了,他又驚又怕,一伸手掐住了梁瑾的脖子,怒喝道:“你這賤婢,膽大包天,居然敢出此妄言,不要命了嗎?”

梁瑾的臉憋得一片紅紫,但她仍然掙紮著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林照辰是太夫人和皇上的兒子,您看看,他生得沒有一點兒像你們林家的人。就連宣華公主,也是因為知曉了這個秘密,才被滅口的。”

“你胡說!我不信!”林照時的手抖了起來。

梁瑾快要窒息了,眼前直冒金星,她的心臟怦怦地跳著,死亡的恐懼籠罩了她。但是,另一種強烈的意願湧了上來,又生生地把恐懼壓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有些讀者對這段情節有疑義,我就說明一下:

二弟不是趙琳瑯親生的,他母親很早就死了,趙撫養他。趙本身性格冷漠,對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親近,對這個寄養的孩子也差不多,大哥的性格和母親一樣,對這個弟弟心裏愛護,但面上也是嚴厲的。

而父親的關註點只在林照辰身上,二弟的心理其實是不平衡的。

這些內容在前面的情節都有表述。

所以二弟是個缺愛的人,他所繼承的,是他父親性格中對愛偏執的一面。然後有朝一日他發現大哥不是父親親生的,他就會覺得大哥擁有的一切其實都是搶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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