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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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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天方破曉,林照辰便率了三十萬軍馬出發了。

姜宛姝站在城樓上目送林照辰遠去,看著他的身影在千軍萬馬的簇擁之中, 慢慢地消失不見了。城門外, 塵煙滾上了雲天。

姜宛姝揉了揉眼睛, 她想,大約是太早起了, 還有點困吧, 眼睛澀澀的。

她扶著小丫鬟的手,慢慢地下了城樓。

回到燕國公府,姜宛姝還是有點悶悶的,琥珀見主子不開心,盡心盡責地弄了一只小黃鸝兒來給她玩。

那小鳥兒頂著一身黃嫩嫩的羽毛和黑黑的小腦袋,在籠子裏蹦來蹦去, 嘰嘰喳喳地叫個不休,軟乎乎、又兇巴巴。

丫鬟們都笑道:“這小東西叫得好聽, 模樣兒生得也俊, 琥珀姐姐哪裏得來的, 怪好玩的。”

姜宛姝見了, 反而愀然不樂:“這小可憐, 被人關在籠子裏, 還有什麽好玩?”

琥珀瞪了小丫鬟們一下,小丫鬟趕緊呼啦一下做鳥獸散了。

姜宛姝打開籠子,把那小黃鸝兒抓出來, 拿在手心裏,輕輕地戳了戳它的小腦袋。

小黃鸝兒很響亮沖著姜宛姝大叫了起來。

姜宛姝微微地笑了,攤開了手心:“好了,我放你走,你快去吧。”

小黃鸝兒卻不走,它是自小被人養熟的了,並不怕生,它低頭嗅了嗅,又在姜宛姝的手心裏蹦達了兩下,張開嘴啾啾叫著討吃食。

“咦?你不走呀?”姜宛姝驚訝了。

琥珀在一旁委婉地道:“姑娘,這會兒入冬了,天氣怪冷的,這麽一個小東西,您把它放出去,它不是凍死就是餓死,您的一番好意反而不美了,不若先養著玩兒,等來年開春了再說。”

這邊才說著話,外頭傳來了丫鬟的聲音:“來者止步,未得通稟,不可入內。”

“啪”的一聲,好像是誰被摔了一記耳光。

而後是一個女子張揚而清脆的聲音:“大膽奴才,我是宣華公主,更是燕國公的夫人,如今國公不在,我才是正經主人,你們居然敢攔我,真是荒謬,改明兒真該打發人牙子過來,把你們都變賣掉,一群目無主上的蠢才。”

門被推開了,魏明姿華衣錦袍、高鬢金簪,打扮得既華貴又艷麗,施施然走了進來,她的身後跟著一群太監宮娥。

姜宛姝的眉頭皺了皺。

魏明姿過來,立定在姜宛姝的面前,冷冷地打量了她半晌,倏然一拍案幾:“你這賤婢,見了我,緣何不下跪?”

那只小黃鸝兒被這聲響嚇了一跳,振翅飛了起來,撲棱著從窗口飛出去了。

姜宛姝大急,想要過去撲它。

“賤婢放肆,居然如此無視本宮。”魏明姿柳眉倒豎,對左右喝道,“給本宮拿下她,掌嘴。”

琥珀等人見狀,哪裏肯由他們動手,趕緊護在姜宛姝的身邊。

一群人正推搡著,門外來了一個嬤嬤,身後跟著兩個仆婦。老嬤嬤站在門口,揚聲道:“公主殿下,太夫人有話,命老奴轉呈公主知曉。”

那嬤嬤垂手躬身,姿勢恭謹,但既然是婆母的傳話,魏明姿暫且忍了聲氣,擡手止住了太監們。

“不知母親有何吩咐?”

老嬤嬤示意兩個仆婦上前,她們的各自捧著筆墨和一卷經書。

“此乃般若波羅心經,太夫人請公主今日抄寫十遍,為已故老國公祈福。太夫人有語,公主年輕氣盛,殊為活潑,但既為林家婦,當修身養性、安神寧氣,方擔得起大家宗婦之任。太夫人一片苦心,為兒輩計,望公主能體恤長者之心,勿使家宅不安、傷了和氣。”

這一番話,軟硬兼施,明晃晃的就是打壓著魏明姿,不許她對姜宛姝動手。魏明姿漲紅了臉,牙都要咬碎了。

嬤嬤上前了幾步,有意無意地擋在魏明姿和姜宛姝中間,她的面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老奴不過是傳話而已,若是公主對太夫人的這番囑咐有什麽異議,不妨和老奴一起去見太夫人,請太夫人對公主解釋一二。”

魏明姿氣湧上頭,怒道:“好,我這就去見母親,請她老人家給我說個明白。”

老嬤嬤微笑著,躬身領路,帶著氣沖沖的魏明姿出去了。

這一群人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一陣風似地走了。

姜宛姝回過神來,想起了她的小鳥,急得直跺腳,趕緊吩咐下人們出去找尋。

但那小鳥兒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雪,天愈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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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姿並沒有見到趙琳瑯。

趙琳瑯讓她在佛堂外面等候了半個時辰,而後喚來了府中的侍衛,將她的太監和宮娥全部按倒,領頭的那個太監被打了十個板子,趴在那裏涕淚交加。

自始自終,趙琳瑯都沒有露面,臨到末了,又命人拿了一卷金剛經出來,叫魏明姿再抄寫十遍。

魏明姿踉蹌著回到房中,身體還在顫抖著,屈辱和憤怒湧上心頭,令她幾乎發狂。

跟隨她多年的嬤嬤輕手輕腳地走上來:“公主,不如您寫封信給皇後娘娘,求她給您做主。這趙氏,大約是記恨當年,竟如此行事,真是惡毒心腸。”

魏明姿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上的神情幾乎都扭曲了,但良久之後,她卻冷笑了一聲:“不,母後她幫不了我,我已經到了這裏了,一切只能靠我自己了。”

她閉上了眼睛,喃喃地道:“我才不要像母後那樣,我不信我會輸,等著吧……”

嬤嬤在旁邊看著,有些心驚,覺得這位從小看到大的公主殿下,似乎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片刻之後,魏明姿睜開了眼睛,目光中帶著一種異樣的光彩:“好吧,現在我去找二弟,這個家裏,終究還是有人可以幫到我的。”

她對著銀鏡,掠了掠發鬢,取了絲帕來,將唇上的胭脂抹去了。

而後,她只帶了一個小宮娥,去了林照時的院子裏。

林照時正在房中整理文案,聽得魏明姿來了,忙不疊地迎出院門口。

“公主有何吩咐,命人過來傳喚一聲就好,何必勞你自己過來。”

魏明姿正撩起裙裾,擡步跨過門檻,聞言頓了步子,看了林照時一眼,似嗔非嗔:“怎麽,二爺這裏不待見我過來?”

她的神情高傲,而眼波嫵媚,她原本從來不拿正眼看他,今日還是第一次。

林照時想起了兄長對他允諾的話,再看著眼前嬌俏的麗人,心裏慌張得不行,手心裏的汗都冒出來了:“不、不,怎麽會,公主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魏明姿卻掩著嘴,“噗嗤”一聲笑了:“不過和你打趣,看把你嚇得。”

轉瞬,她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實不相瞞,今日我是過來求你的,二弟,如今,也只有你能救我了,也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憐憫我?”

她今日過來,懷著別樣的心思,曲意款款地哀求林照時,心中實在是屈辱萬分,她看了林照時一眼,見他濃眉粗目、黝黑壯碩的模樣,憎惡萬分,差點落下淚來。

她的眼角紅了,目中微有淚光。

林照時不假思索地回她:“但有驅使,無不遵從,吾願肝腦塗地,為公主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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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琳瑯倚在軟榻上,微微閉目。

梁瑾跪坐下首,輕聲為她誦讀著佛經。

她跟隨姜宛姝到了燕州,偶爾一次到趙琳瑯院中取東西,見趙琳瑯在和嬤嬤說起佛理,她壯著膽子,插了兩句話。

她原是禦史之女,學識淵博、才情橫溢,幼時也曾研讀過佛經,與那些仆婦自是不同,趙琳瑯聽得入了耳,有意考量了她兩句,她在那裏說起佛理經義,舌綻蓮花、頭頭是道,趙琳瑯便將她留在了身邊服侍。

梁瑾的聲音清朗柔和,生澀難懂的楞嚴經從她口中讀出來,也顯得韻律優美了。

趙琳瑯聽著誦經的聲音,陷入了自己的沈思中。

嬤嬤走了過來,小聲說了兩句。

趙琳瑯睜開了眼睛:“叫二郎進來吧。”

少頃,林照時進來,規規矩矩地給趙琳瑯行禮:“母親。”

林照時的生母早亡,他自幼撫養在趙琳瑯膝下,比起清冷高傲的長子來,這個庶子反而更加親近她。縱然趙琳瑯心性淡漠,但對於林照時還是憐惜的。

“起來吧,二郎,最近你大哥不在,辛苦你了,聽說你忙得很,怎麽還有空過來?”

林照時低著頭道:“兒子本來該日日過來給母親請安的,是兒子不孝。”

趙琳瑯淡淡地一笑:“你們是知道我的,不耐煩那些個虛禮,不必拘謹。”

“是。”林照時恭謹地回了一聲,頓了一下,道,“兒子今天過來,是想請母親一起去大安寺為父親做一場法會。”

趙琳瑯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問道:“為什麽忽然想起這個?”

“兒子前天夢見了父親,醒來以後覺得心中哀痛,就自己去了大安寺,本來想請方丈明法大師為我誦讀幾卷經書,及至到了寺中,明法大師與我說,如此冬季,寺中的蓮花在竟在一夜之間盛開,應是菩薩顯靈,要普度眾生疾苦,因而,明法大師要為此辦一場優曇缽華法會,兒子想,既如此,不如讓安排這場法會專為父親而辦,也算盡了我們的一番哀思之意,母親以為如何?”

大安寺位於燕州城東,是北方名剎,現任主持明法大師更是一位大德高僧。

當年林如晦剛走,趙琳瑯痛不欲生,幾乎要隨之而去,彼時,林照辰率軍征伐黑水靺鞨,也是林照時請了明法大師到府中,日夜不休地為嫡母誦經開解。

趙琳瑯的神情有些恍惚,她的目光越過了檀香的裊裊的煙氣,不知落到了何方。

良久,她一聲長嘆,頷首道:“甚好,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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