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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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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綃紗羅垂了下來,掩著綺羅床榻。

姜宛姝面朝著裏側,幾乎把整個人都捂到毯子裏,縮在那裏一聲不吭。

林照辰走進來,丫鬟們都退下去了。

他端著一碗藥:“藥熬好了,來,趁熱喝了。”

“不要。”姜宛姝的頭還躲在毯子裏,聲音悶悶的。

“這是驅寒的藥,裏面額外加了許多紅棗,甜甜的,一點都不苦,宛宛,別耍小性子,快點起來喝了。”

她還是道:“不要。”

林照辰沈下臉,伸手過去,把姜宛姝的身子扳過來。

卻見她眼睛紅紅腫腫的,臉上滿是淚痕。他嘆了一口氣,心又軟了。

但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嚴厲的:“你還好意思哭,誰讓你自己任性,非不讓我跟在身邊,自己跑出去玩,你看看,被人欺負成這樣,自己說,以後還敢不敢?”

姜宛姝的眼淚流得更急了,她翻身坐了起來。她的頭發剛剛洗過了,才擦幹,微微地還帶著一點濕氣,宛如流水一般披散下來,籠罩著她單薄的肩膀,楚楚可憐。

她淚汪汪地望著林照辰:“表叔,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能允我嗎?”

林照辰把語氣放軟和了下來:“但凡我能做到,我沒有不允你的。”

“我死了以後,你把我和爹娘葬在一起吧,我也無需你給我上香燒紙,只要把我埋進去就好,日後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了,我在九泉之下也是感激你的。”她哽咽著道。

“砰”的一聲,林照辰重重地將碗放到案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裏面的藥都濺了出來。

“你不要做夢,你死了,也是要入我林家的祖墳,將來和我埋在一起,至於你父母,我就不管他們了,任他們做孤魂野鬼,從此後無依無靠。”林照辰的聲音飽含了怒意,幾乎把姜宛姝嚇壞了。

她呆滯了一下,哭了出來:“我都死了你還要欺負我,你這人怎麽如此壞心眼。”

“住口!”林照辰忍無可忍,呵斥道,“好端端的,說什麽死不死,平白給自己找什麽晦氣,再胡說八道,我要打你了。”

姜宛姝抽抽搭搭:“我不想活了,你看看我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誰都能踩我一腳,他們、他們那樣羞辱我,我還有什麽臉面茍且於世,姜家的臉都被我敗光了。”

林照辰沈聲道:“宛宛,現在你是我林家的臉面,和姜家再無關系了。哼,這世上,沒人能夠折辱我林家的臉面,我不允許,你等著看吧。還有,如果你再不喝藥,就由我來餵你喝,過來。”

姜宛姝聽得林照辰要餵她,二話不說,哆哆嗦嗦地捧起了藥碗,捏著鼻子喝下去。

藥湯確實如林照辰所說,並不苦,喝下去以後肚子裏暖烘烘的,姜宛姝的臉蛋稍微恢覆了一點血色,如同桃花瓣上的一抹微紅。

看她委委屈屈的模樣真是可憐又可愛,林照辰忍不住用手指在她的腮上戳了一下。

姜宛姝今天特別愛生氣:“你又對我非禮,我知道了,你原來和那些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是不是覺得我如今身份低賤,而你位高權重,就能對我恣意妄為、百般戲弄。”

“我沒有。”林照辰有些頭疼,耐著性子解釋。

“你有,你囚禁我、輕薄我,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的籠中鳥、掌中玩物罷了,對我沒有一絲尊重,你和那些人有什麽分別?”

林照辰想起了當日姜不敏時時被這個女兒氣得跳腳,經常前腳揍她一頓,後腳又心肝肉兒地哄她,如今林照辰終於體會到了姜不敏的心情。

他板起臉,聲音冰冷而嚴厲:“你說錯了,我自然和那些人是有分別的,我比他們還要壞,我不但囚禁你、輕薄你,我還要娶你、把你一輩子關在我身邊。”

姜宛姝怔了一下,這下是真的難過了,她反而收住了哭聲,狠狠地咬著嘴唇,把臉扭轉開去,再也不看林照辰。

林照辰摸了摸她的頭發,微微地嘆息,然後出去了。

外頭的陽光濃烈,如金子般灑了一地。

林照辰卻覺得心中煩躁,他自從十四歲起隨著父親征伐沙場,向來冷靜沈穩,極少被這樣的情緒所左右。想起了姜宛姝,他還是氣惱,又有些心疼,終於硬生生地按捺下回去哄她的念頭。

到了前面大廳,林照辰坐下了。

侍衛將四個丫鬟拖了上來。她們被鞭子打得血淋淋的,連路都走不動,見了林照辰,還要跪了下來,把頭伏到地上,直打哆嗦。

“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林照辰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但身上自然有一股駭人的威壓,這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嚇得靜若寒蟬。

那叫做眠春的丫鬟掙紮著叩頭:“奴婢知錯,奴婢沒有保護好姑娘,讓姑娘受驚,奴婢死罪。”

林照辰冷冷地道:“我本該賜你們一死,但宛宛心軟,若她知道了,又要難過,故而饒恕你們性命,只把你們逐出府去。”

四個丫鬟聞言,面若死灰,比方才挨了鞭子還痛苦,但卻不敢吭聲。

林照辰擡起眼睛,用威嚴的目光環顧廳中眾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宛宛將來是我的夫人,你們當視她如視我,護她甚於護我,若誰再有閃失,讓她傷了一根頭發絲,定斬不饒,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諾!”大廳中的侍衛仆婦等人齊聲應是。

“好了。”林照辰的目光又轉了回來,望著跪伏在地上的丫鬟,慢慢地道,“你們現在說說,今日是何情形,一樣一樣說給我,不得有半點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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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晴好,金水河宛如鍍了金一般,名副其實。岸邊的柳枝垂到水中,偶爾有一尾魚從河中躍起,去咬那柳葉,引得刺啦一聲水響,碎金四濺。

臨仙閣上面那層,今天被人包了下來,十分清靜。

正中的那一間欄桿處圍上了一層軟紗帷幕,如白霧一般遮住了房間內的景象,外頭的人看不到裏頭,裏頭的人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頭。

欄桿上鋪了小羊皮墊子,上面擱著金絲引枕,姜宛姝斜靠著引枕,倚在欄桿上,神色還是悶悶的,不高興。

林照辰端過來一個水晶盤子,放著各色精致的小糖果子:“來,吃糖。”

姜宛姝把臉別開:“不吃,牙疼。”

林照辰摸了摸她的頭發:“還在生氣,心眼兒真小。”

姜宛姝把頭避開一邊,用水汪汪的眼睛瞪他:“男女授受不親,不要總摸我頭。”

林照辰微微地笑了起來:“好了,別生氣了,快看,龍舟要劃過來了。”

鑼鼓聲慢慢的從下游方向靠近過來,船手吆喝的聲音格外響亮有力。

百姓們漸漸地靠攏到岸邊來了,一邊踮起腳看著,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怎麽,端午都過了,還有龍舟賽事?可真稀罕。”

臨仙閣下層跑堂的小廝消息特別靈通,把頭從窗戶裏面探出來,大聲道:“合著你們有熱鬧看,有個大老爺,說他昨天沒看到龍舟,今天花了大價錢,把龍舟隊又拉出來走一遭,喏喏、那老爺出的賞錢可真高,你們看看,今天的船比昨天還多。”

果不其然,龍舟破水而來,爭相競渡,放眼望去,不下七八十艘,比昨天多了足足一倍。

精裝的漢子赤著上身,站在龍首處,敲著鼓,汗流了滿身。船手們聲嘶力竭地吶喊著,胳膊上的肌肉鼓起,狠命劃槳,濺起的水花幾乎把船都遮住了。

恰逢其事的百姓們都歡呼了起來。

林照辰設的頭名賞金是五十兩黃金,這個數目對那些船手來說,簡直令他們瘋狂,他們一個個下了死命地揮動船槳,就想趕到前頭去。

劃到臨仙閣前面的河面上,知道那金主老爺就在上頭看著,船手們更加激動起來。有兩艘龍舟靠得近了,雙方的船槳忽然碰到一起,然後就見兩邊的漢子打了起來,互相撕扯推搡著,龍舟搖搖擺擺了半天,“噗通”一下,一起翻了下去。

岸上的百姓樂不可支,大笑了起來。

亭廊上方,姜宛姝雖然心裏還生氣著,但目光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了過去,見那船翻了,她有些兒擔心,撩開了軟紗帷幕,把頭稍稍地探出去。

那些落到水中的漢子們像鴨子一樣,不一會兒工夫就紛紛浮了上來,合力把船身又翻了回去,居然再爬上去,大聲嚷嚷著,打算繼續劃船。

百姓們笑得更大聲了。

姜宛姝也不禁莞爾。

忽然間,她的笑容凝固住了。

在那岸邊的柳樹下,站著一個青衫男子,眉目俊朗、氣度清貴,風吹過,柳枝拂青衫,公子人如玉。

那是薛遲。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在喧鬧的人群之外,擡起頭來,望著姜宛姝。

那麽遙遠的距離,其實他的神色看不太真切,但他的目光是炙熱的,一直望到了姜宛姝的心裏去。

姜宛姝的心狠狠地抽痛了,她顫抖了一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林照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宛宛,怎麽了,又不舒服嗎?你臉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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